凌雲軒。
蕭時晏揉著太陽穴,坐在書案前閉目養神。
他忽的就想起了白日裡綰一小兔子受驚似的眼神。
那才是她的真實面目,現在的她是被逼著成長起來的。
從前她能依靠的人只有他,不管是裝乖還是真乖,最真實的一面永遠是衝著他的。
可現在……她已然獨當一面。
不再需要他。
常年習武,他的手指上早就裹了一層繭,遠不及記憶中那雙手摁的舒服。
耳畔邊響起剛剛仇越問的話,他只覺得腦子更疼了,乾脆拎著長槍在院子裡練了起來。
檐上,初日和晨陽默契對視。
初日:大半夜的,誰惹他了?
晨陽:你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
初日:他剛剛出門你沒跟著嗎?
晨陽:你跟的上你跟啊。
半個時辰後,劍英落到兩人中間,「主子怎麼了?大半夜的怎麼還在舞槍?」
初日和晨陽默契搖頭。
在檐上等了一刻鐘,劍英腿蹲麻了,「不是,你們就這樣看著?不上去勸勸?」
初日嘆氣,「我哪敢啊,我羨慕死你天天在外面飛了,我擱這兒整天提心弔膽的,生怕主子出什麼事兒,苦的呦。」
「哎呦,好想吃燒雞,主子前幾天買的那個就不錯,不知是哪家廚子做的,竟然比醉香樓的還要好吃!」
話音剛落,一枚葉片朝他飛來,初日「啊呀」一聲,瞬間摔得四仰八叉。
只見檐下的蕭時晏收了槍,冷聲道:「劍英,來書房。」
「主子,太子餘毒已清,如今正在修養,並無性命之憂。」
劍英垂著頭跪下,「昨日是屬下的疏忽,讓太子中了箭,差點壞了主子大事,請主子責罰。」
當今天子德顯帝膝下共有三子,分別為皇后所出的太子、淑妃膝下的敬王、賢妃膝下的安王,餘下的便是公主了。
皇上早早便立了太子,奈何其餘兩子鋒芒畢露,野心勃勃。
昨日秋獵,蕭時晏預料到敬王會在獵場對太子動手,再三防備之下,還是讓人鑽了空子,劍英對此十分愧疚。
蕭時晏內心倒是沒什麼波動,淡淡道:「起來吧,此事責不在你。」
見劍英還是不肯,他這才睨了她一眼,道:「劍英,你可知我為何執意要用你,而不是選晨陽、初日、或者別人來擔你這份差?」
劍英搖頭,以為他是要責罵,頭垂的更低了。
可蕭時晏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世人皆道女子不如男,可曾經有人同我說過,女兒家心細如髮,自有男兒比不來的品質,不要妄自菲薄,我既讓你擔了這份差,就是對你有信心。」
劍英瞬間志氣高漲,又道:「還有一事,陳姨已經尋到了忍冬花,主子您是否要親自交給 大小姐?」
「放著吧。」
她應當是不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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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著半月之期已到,綰一起了個大早,去驗收成果。
雖說前世早已見證過這一幕,但真到了親眼看見蕭翼站起來的時候,綰一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蕭翼就站在房門口迎她,眼眶含淚:「綰丫頭……快到爹爹這裡來。」
父女倆抱頭痛哭。
一番敘舊感慨後才,綰一才商量道:「爹,你剛恢復不宜久站,就坐在輪椅上,我帶你看出戲可好?」
議事堂,眾人集聚,難得湊得這麼齊。
綰一剛走進門就聽到了沈玉珠的嘲諷聲,「呵,到得這麼晚,怕不是想賴在將軍府,不捨得走吧?」
沈玉珠昨晚就沒睡著,一想到今天這個賤人就要離開將軍府,她就忍不住激動。
半個月已過,蕭翼的院子沒有傳來任何動靜,這不正說明她的治療沒有效果嗎?
她已經寫信給了親哥哥,等這小賤人一出府,就將她綁了,先丟進窯子再扒皮抽骨!
綰一朝著沈玉珠看了過去,悠悠道:「回二夫人的話,幽蘭山的日子確實沒有將軍府好過。」
她不說還好,一說沈玉珠就想起了女兒如今在邱家過得苦日子。
她瞬間拍桌子站了起來,喘著大氣罵:「果然是野種,上不得台面的東西!」
「自從你入了府,家裡就沒安生過!來人,還不快把這個掃把星拖下去!」
這半個月沈玉珠過的如坐針氈,吃不下睡不好,臉上的白髮都長出來了,人瞬間老了十歲似的,全然一副潑婦的樣子。
三房陸珍珍咽了咽口水,剛想接話就被女兒蕭雲初扯住了袖子。
她疑惑。
這半個月來戲也看了、好處也得了,這二人鷸蚌相爭,自己漁翁得利,不僅拿了掌家權,還在老夫人面前落了個賢良的美名。
這半月之期已到,眼瞅著江綰一就要被逐出將軍府了。
她此時再不站隊,難道還等二房一個回馬槍來找她算帳不成?
對付男人她有一套,可對付女人她是真不行啊……
她幾乎就要發出聲來了,可蕭雲初還是一臉嚴肅地沖她搖頭。
陸珍珍咬了咬唇,最終還是決定聽女兒的話。
老夫人也沒說話,現在完全是沈玉珠的主場,她叉著腰罵的急,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側蕭恆嫌棄的眼神。
男有情妾有意,蕭恆早就禁不住誘惑芙蓉玉暖帳中香了。
表妹說了不用他負責,他如今是恨不得日日歇在項蘭芷房裡。
越發的看沈玉珠刺眼了。
眾人心懷鬼胎,只有綰一安安靜靜地站著,眼眶含淚,聽著沈玉珠的污言穢語。
「你為何不回話!」沈玉珠狠狠的瞪著她,「是心虛了嗎?心虛了就快滾!」
綰一吸了吸鼻子,「老夫人還沒開口,綰一不敢再回話。」
這句話一下就提醒了在座各位,當家的老夫人還沒開口呢,你沈玉珠有什麼資格在這罵?
沈玉珠被堵得直接歇了氣,有些後怕地去瞧老夫人,「母……母親,我是氣這丫頭哄騙將軍府,拿我們當猴耍,這才一時口快了些。」
康嬤嬤遞了杯茶給老婦人潤口,老夫人撥著茶沫,抬了抬眼皮子:「你怎知她再拿我們當猴耍?」
「自己的女兒不好生教養,有那些閒工夫去打聽大哥院子裡的事?」老夫人喝了口茶,又說:「你這麼關心大哥的腿,也沒見你給他請過什麼大夫。」
寒意瞬間爬上沈玉珠的背脊,她怎麼可能會給蕭翼請大夫?
她恨不得蕭翼死在床上呢!
她咽了咽口水,求助地看向蕭恆,卻見他老神在在,絲毫沒有要幫自己的樣子!
沈玉珠瞬間胸口堵上一口氣,「母親,這丫頭和咱們立了半月之約,日子到了大哥卻沒好起來,這難道不是在耍我們嗎?」
見老夫人不語,她又道:「如今整個奉天城都知道這個賭約,母親難道想將軍府成為百姓們茶餘飯後的閒談嗎?」
老夫人依舊皺著眉頭不語。
綰一心裡明白,老太太這是兩邊都不願得罪,又瞧不准綰一的利用價值。
於是綰一道:「二夫人,我會偷偷走的,不會吧這件事鬧得人盡皆知。」
沈玉珠皺眉,「你當將軍府是什麼地方,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會把事情的前因後果一筆筆寫清楚,告訴奉天的每一個百姓,你江綰一是個什麼東西!」
她要讓江綰一在奉天城丟盡臉面,讓她嘗嘗秀兒被千夫所指的滋味!
見她這樣說,綰一眸底閃過一絲狡黠,問:「那若是我治好了將軍的腿呢?」
沈玉珠只覺得好笑,她早就收買了每日為蕭翼準備飯食的嬤嬤。
那嬤嬤說了,蕭翼今早還坐在輪椅上呢!
為了保全面子,她咬著牙道:「那我自會呈書一封,向奉天百姓說明你的功勞……」
「好!」她話還沒說完就被綰一打斷。
「二夫人,你可要說話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