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爛柯

  典中有云：【信安郡石室山，晉時王質伐木至，見童子數人棋而歌，質因聽之……俄頃，童子謂曰：『何不去？』質起視，斧柯盡爛。既歸，無復時人。】

  青山派分三脈，一脈符道，一脈陣道，一脈符陣雙修道。

  華菁原是青山陣道一脈，擬態——天下為棋，精神力覆蓋範圍內，形成一棋盤，敵人為黑，她持白，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在戰場上殺敵無數，外號「白殺神」。

  爾來有一閒暇之日，回歸青山派，忽而有感，在此中尋一山，山中尋一桌一凳，擺上棋盤，與自己對峙，沉醉其中，不知時光流逝。

  直至棋盤進入死局，直至手中棋落下，掉在地上清脆一聲，華菁將其從地上撿起，恍然初醒。

  起身，從山中而歸，來時路皆已不見，出山時所見一切，物是人非，問道：時間已是三十年後。

  大夢三十載。

  她的師兄姐弟妹和戰友們都來找過她，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找不到有關她的一點蛛絲馬跡，整個人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她下的這一盤棋像是帶著她直接從三十年前穿越到三十年後。

  若只是大夢三十載，華菁也能釋然。

  可不知為何華菁從山中出來後，只能感受到日漸增長的精神力而無法召喚出自己的擬態，使用力量。

  現在從一個戰場殺神淪為一個普通之人。

  天之驕子的華菁一時之間接受不了這種情況，踏遍山河，求仙問道尋一解脫之法。可惜所有人只能搖搖頭，無能為力。時間久了，華菁也只能釋懷，嘗試普通人的生活，朝生暮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但不代表她放下了。

  華菁其實一直記得她一位師祖給她的占卜。

  他說：「你的命運不知為何與人類的前路所纏繞。前路光明之時就能恢復，若是末路則沒有恢復必要了。」

  華菁卻反問他：「若是有一天我恢復了，那麼人類能算得上有了前路光明嗎？」

  師祖故作玄虛深奧，不可捉摸，沒有說話。

  華菁以為是「天機不可泄露」，只好起身敬禮告辭。

  走到門口，師祖顫抖出聲，難忍痛苦：「它是充分，而你非必要。」

  華菁瞭然，可她才不管呢，無論如何，自己就要恢復。

  即使不上戰場，我華菁換一個賽道照樣能贏。

  有錢能使鬼推磨，等我賺夠足夠的錢，我還找不到人給我治病嗎？還找不到人給我恢復擬態嗎？

  以青山派人脈和自己積累的人脈，以功勳輔助，華菁的生意也是做的風生水起。

  直到一場宴會，一個小小意外，遇見了所愛。

  「呯——」一個拐角處，兩人都沒有看身後，相撞在了一起。華菁沒有站穩，倒在了地上，他的紅酒灑在了華菁紫粉色晚禮裙裙擺上。

  他連連道歉，伸手想扶她起來。

  華菁憤了一下，還沒罵出聲，就把他的誠懇態度給弄消氣了。還能怎麼辦呢？都這樣了，只能接受現實，再去換一身裙子了。

  華菁抓起他伸過來的手，那人瞳孔地震，語氣中滿是驚訝，顫顫巍巍叫了一句：「仙女姐姐……」

  華菁沒有聽太清，隨著一句「什麼？」她已經被他拉了起來。

  華菁站起身，看見他動容的模樣，在腦海里思索是不是認識這號人物，結果查無此人。

  還是他自報名號，喚醒了華菁的記憶，「姐姐，是我重洹，以前我們是鄰居，我們家住你隔壁。」

  華菁聽他這麼說，就有了印象。眼前這個西裝革履，矜貴優雅的男人和以前住她隔壁每天忙碌著去上學，青春朝氣的小朋友重疊起來。

  「哎呀，都長這麼大了。」遇到老熟人，還是以前年紀超小的鄰家小弟弟，華菁的慈母心都被他激發出來了，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頭。

  重洹原本打理的一絲不苟的頭就這樣被她摸亂，而他還是笑嘻嘻的，沒有一絲不悅。

  仙人撫我頂，結髮共長生。

  誤逐世間樂，頗窮理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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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菁她的擬態因為這場棋局而消失，那麼就從它身上找原因，也許解開這場棋局，擬態就能恢復。

  這些年她一直都在鑽研，如何尋出那一線生機。

  自然早就將它畫下，收集無數資料，寫出了千萬方案，製成名冊，隨身攜帶。

  獨孤泠拿著名冊啊，看了好一會兒，問華菁：「執白還是執黑？」

  華菁毫不猶豫的說：「執白。」因為她的擬態原因，她即使跟別人下棋，也不會下黑棋的。

  獨孤泠卻搖搖頭。鄭重其事的對她說：「這一次你來執黑，你來引導我完成這一盤棋。」

  先手為主動的，後手為被動的。

  華菁與獨孤泠對峙之間，華菁心驚，發現她這么小的年紀，棋藝十分精湛，下手無比老辣，明明只看了看最終棋局和初始幾步，就完美復刻了當時自己與自己下棋之初每個棋子的走向，真的一模一樣。

  明明獨孤泠是讓華菁來引導她走向，結果越來越靠近終局死局的時候，她的大腦思緒早已經不受控，早跟著獨孤泠走了。

  等華菁再次落下一子時，她才驚覺，這一子走錯了，這個棋局已經不是她原本的棋局的模樣了。

  華菁正要準備伸手拿回這顆棋子，想將它擺在它原來該放的位置上。

  獨孤泠制止她伸出的手，並對她說：「落子無悔。」

  華菁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她也不知道這一次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她分析了幾十年，與自己對峙了幾十年的，早就爛熟於心了，閉著眼睛都不可能放錯。可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放錯了！

  華菁抓了抓自己的頭髮，表情凝重，「錯了，怎麼可能會放錯呢？」

  而獨孤泠淡定自若，再落下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