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2章 占接的法國必吃
白鯨號轟炸機的炸彈艙里,來自地表的熱浪裹挾著蛋白質的焦糊味燻烤中,衛燃從懷裡摸出了帶上來的最後三瓶辣醬攥在手裡等待著。
或許只過了幾秒鐘、十幾秒鐘,又或者有半分鐘那麼久,在他看來略顯漫長的等待中,炸彈艙里的那些E46集束燃燒彈終於在布拉德的控制之下開始了下落。
與此同時,衛燃也將手裡的最後三瓶辣醬丟了下去,並且按下了遙控快門。
在地表已經燃起的沖天烈焰映襯中,在快門的極速閃動中,那些寫滿了祝福的航彈和三瓶辣醬接連墜地。
衛燃不知道他這些自娛自樂的小遊戲是否會被那台航空相機記錄下來,更不知道如果記錄下來,他在回到自己熟悉的那個世界之後有沒有機會看到。
可即便如此,這一切都讓他的心情都變好了許多,這被熱風填滿的炸彈艙里,也夾雜著氧氣面罩根本遮不住,但卻輕易被轟鳴聲掩蓋的笑聲。
短暫的投彈過後,被清空的炸彈艙在機長湯姆接管駕駛的同時便緩緩關閉,但這機艙里卻仍舊充斥著濃郁的蛋白質燒焦味以及瀰漫到各處的煙塵。
不知道算不算是沾了布拉德的光,這架轟炸機這次從進場、投彈到飛離,都沒有遇到任何的攻擊,他們唯一面對的麻煩,也僅僅只是因為地表蒸騰的熱風帶來的湍流而已。
就在炸彈艙徹底關閉的同時,衛燃也解開了安全帶跑向了視野最好的機尾。同一時間,格蘭特也從裡面鑽了出來。
兩人對視了一眼,衛燃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大喊著說道,「告訴布拉德,他給這架飛機帶來了好運!在沒有那枚金幣的前提下!」
「我會如實轉達的!」
格蘭特大聲回應了一句,隨後快步跑向了機身前段,而衛燃也鑽進了機尾炮塔,將相機貼在了舷窗玻璃朝,貪婪的朝著身後正在被點燃的名古屋一次又一次的按下了快門。
隨著白鯨號轟炸機越飛越遠,最終讓身後的名古屋只剩下了映紅夜空的一片紅光的時候,衛燃也終於不再按下快門。
眼見格蘭特仍舊沒有回來,他索性給耳機連上了內部通訊,然後便聽到了內部通訊里你一言我一語的交流。
「布拉德,你數過這是你第幾次投彈了嗎?」內部通訊里,機長湯姆的語氣中帶著不加掩飾的愉悅。
「我可沒數過」
布拉德答道,「但這是我來到塞班島的第一次。」
「可惜維克多不在通訊里,否則我們可以問問他剛剛的投彈他有沒有拍下來。」副機長保羅說道,「如果拍下來了,我們至少可以洗出來送給羅傑的家人。」
「到時候我也想留一張當作紀念」領航員比爾跟著說道。
「9號的晚上,我們在小飛象上投彈的時候,他們也說過類似的話。」
布拉德開口說道,「他們說要選出最好的一張,然後讓大家留下簽名掛在家裡。」
「我們或許也可以這麼做」
無線電報員喬納森說道,「布拉德,到時候你也要簽上你的名字。」
「只要維克多拍下了讓我們滿意的.」
「放心吧,我拍下了足夠多的照片,裡面肯定有你們滿意的瞬間。」衛燃終於開口加入了話題。
「你總算出現了」
機械師菲利普說道,「維克多,剛剛的投彈怎麼樣?」
「全部落在了該去的地方,而且都被我拍了下來。」
衛燃答道,「但是現在炸彈艙里全是烤肉味兒。」
「真是噁心的形容」領航員比爾說道,「希望回去之後不會提供烤肉。」
「如果你不說這句話我不會想到這些的,但現在我也開始祈禱菜單里不會出現烤肉了。」湯姆機長跟著抱怨道。
「尤其剛剛格蘭特說,維克多似乎帶了一些辣醬去炸彈艙。」副機長保羅提醒道。
「好吧,謝謝維克多的辣醬,你徹底讓我和烤肉以及辣醬永別了。」喬納森抱怨道,隨後內部通訊里也傳來了眾人的鬨笑。
「不管怎麼說」
內部通訊里,格蘭特意有所指的說道,「感謝好運的全壘打,我們這次沒有受到任何的傷害。」
「確實該感謝全壘打」湯姆機長說道,「當然,還要感謝維克多,我是說,除了他的辣醬和烤肉。」
「我可不是廚師」衛燃在新一輪的鬨笑中調侃道,「全壘打才是廚師。」
「布拉德,看來你有新的綽號了。」格蘭特說道,「你喜歡哪個?」
「我」
內部通訊里,布拉德不太自然的停頓了一下,最終還是說道,「還是全壘打吧,我還不想每次看到烤肉都被影響食慾。」
「維克多,如果方便的話過來給我們拍一張合影吧。」副機長保羅邀請道。
「當然方便」
衛燃痛快的答應了下來,隨後從機尾炮塔來到了前半段機艙,趴在通道里朝著回頭的眾人按了一下快門。
緊接著,布拉德又替換了他的位置,同樣給機艙里的眾人以及衛燃拍了張合影。
「看來自由女神不用擔心自己被炸了」衛燃在接過布拉德遞來的相機的時候說道。
「謝謝」布拉德笑著說道,他明顯鬆了口氣。
也沒回到不需要人盯著的機尾炮塔,衛燃留在了前半段機艙,和眾人大聲的聊著,分享著布拉德給大家的雪茄。
在漫長卻足夠歡樂的閒聊中,白鯨號最終在12號的上午順利的降落在了塞班島的機場,並且得到了留守的炮手們的歡迎。
照例給全部的機組成員在滿是灰塵的轟炸機旁邊拍了一張合影,格蘭特也摘下了脖子上掛著的金幣遞給了布拉德,「我該把它還給你了」。
「留著吧,它是你的了。」布拉德說道,「還有,格蘭特,維克多,謝謝你們。」
「下次的轟炸你們還參加嗎?」
格蘭特重新把金幣掛在脖子上問道,「當然,還有等下的午餐。」
「如果你們需要投彈手的話,我當然願意幫幫忙。」
布拉德說道,「不過午餐就算了,我們要儘快回去把照片洗出來。」
「沒錯」
衛燃看出了布拉德的心思,跟著點點頭說道,「我們會在下次轟炸開始前回來的。」
他這邊話音未落,布拉德已經接過了炮手們幫忙拆下來的航空相機,隨後迫不及待的跳上了那輛吉普車,招呼著衛燃上車之後一溜煙的跑沒了影子。
「你害怕了?」衛燃問道。
「沒有」
布拉德乾巴巴的回應了一句,似乎並不準備說些什麼。見狀,衛燃也不再多問。
只不過,當兩人回到分配給他們的木屋的時候,卻發現小飛象機組的投彈手老實人瑞安已經在這裡等著了。
「你們終於回來了」瑞安在看到他們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也有些不太自然。
「發生什麼了?」衛燃立刻意識到了不妙。
「斯蒂文陣亡了」
瑞安說道,「昨晚的轟炸,炮手斯蒂文陣亡了。」
「你說什麼?」布拉德臉色一變。
「防空火炮籠罩了小飛象的尾巴」瑞安說道,「斯蒂文死了。」
用力做了個深呼吸,瑞安說道,「維克多,布拉德,我是來問你們要那些照片底片的,我.我們想寄給斯蒂文的家人。」
「我這就去幫你找」
衛燃說話間已經邁步走進了木屋,他記得那個手臂上有十字架和「發」字以及麼雞紋身的炮手。
也記得他有個叫盧克的華裔朋友,更記得他的妹妹一直在等著回華夏參戰隨後音信皆無的盧克。
他還記得斯蒂文在那些集束燃燒彈上寫下的祝福,但他卻沒想到,這短短的不到48個小時,對方卻陣亡了。
「是我害死的他嗎?」布拉德進來自言自語般的問道。
「我們剛剛在白鯨號轟炸機上,不在小飛象上面。」
衛燃一邊翻找那些底片一邊說道,「別隨便把責任攬到自己的身上,如果你想做些什麼,就過來幫忙一起找底片。」
聞言,布拉德用力做了個深呼吸,走到衛燃的旁邊,開始在格蘭特幫忙沖洗的底片裡翻找起來。
不多時,所有關於小飛象的底片全都被找了出來,兩人根本顧不得休息,便坐上了瑞安駕駛的吉普車,趕到了機場邊緣的醫院裡。
這裡收治了在轟炸任務中受傷的傷員,也臨時安置著那些戰死的士兵。
這其中包括白鯨號上陣亡的投彈手羅傑,也包括不久前才被送過來的斯蒂文。
匯合了身上同樣瀰漫著蛋白質燒焦味道的小飛象機組成員,衛燃和布拉德將他們帶來的底片交給了機長查爾斯,又由查爾斯交給了負責帶走斯蒂文屍體的士兵。
「我們說好戰爭結束之後.」炮手馬丁話音未落,卻已經泣不成聲。
「我們和他再拍下最後一張合影吧」副機長貝克提議道。
「也好,那就拍下最後一張合影吧。」查爾斯機長說著看向了衛燃和布拉德。
「我的榮幸」
衛燃說著,和布拉德不分先後的舉起了各自脖子上掛著的相機,將圍攏在斯蒂文身旁的機組成員全部囊括進去,隨後艱難的按下了快門。
「布拉德」
領航員鮑勃說道,「等你們用航空相機拍的照片洗出來記得挑出最好的一張給我們,我們還準備簽下所有機組成員的名字留作紀念呢,這裡面也有斯蒂文的一份兒。」
「我會把照片給你們的」布拉德認真的做出了承諾。
一時間,圍攏在這裡的眾人也都陷入了沉默,他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是我害了他」
老實人瑞安痛苦的說道,「我想投的更准一些,我耽誤了太長的時間,我」
「我們是一個機組」
機械師阿瑟拍了拍瑞安的肩膀,「從小飛象離開跑道的時候起,機組裡的每一個人都已經做好了沒有辦法活著回來的準備,這件事不怪你。」
「我們要做的是往招核投送更多的燃燒彈」
炮手羅伯特說道,「為了斯蒂文,為了每一個沒能活著回到地表的士兵」。
「丹波!」布拉德突兀的開口喊道。
小飛象機組的成員愣了愣,隨後將手搭在了一起,齊聲喊出了「丹波」!
這是這個機組的口號,也是復仇的口號。
「我們現在需要一個炮手」查爾斯說道。
「該我了」馬丁說道,「該我了,本來就該我了,讓我去吧。」
「那就是馬丁吧」
查爾斯說著看向了衛燃和布拉德,「朋友們,我們投出了十環。」
在一一看無一錯版本!
「我們也是」
布拉德和對方握了握手,又和老實人瑞安抱了抱,「投彈手總會做噩夢的,但噩夢不來自被我們炸死的人,而是為了讓我們投出十環死去的隊友。所以即便為了他們,我們也不能浪費任何投彈瞄準儀里的每一秒鐘和每一顆航彈。」
「謝謝,謝謝。」瑞安喃喃自語的答道。
「期待下次投彈結束之後我們再見面,一個不少的見面。」布拉德後退一步,敬了個禮說道。
「你們也是」
查爾斯等人也跟著敬禮,目送著衛燃和布拉德二人駕車離開了醫院。
「看來你已經走出全壘打的噩夢了」衛燃自顧自的說道。
「除非戰爭結束,否則噩夢不會結束的。」布拉德看著遠處的那些轟炸機嘆了口氣。
在沉默中回到了那座木屋,布拉德像是在逃避什麼一樣倒頭就睡,衛燃見狀搖搖頭,同樣躺在了床上。
當他們二人在敲門聲相繼醒過來的時候,窗外的天都已經黑了。
打開房門,格蘭特帶著三人份的食物和三罐啤酒走了進來,「我來給你們送晚餐,我聽說.」
「小飛象的炮手斯蒂文陣亡了」衛燃嘶啞著嗓音答道。
「你們還要繼續參與轟炸嗎?」
格蘭特打開啤酒的同時問道,「另外,你們該去洗個澡換一套衣服的,你們的身上都是燒焦的味道。」
「你呢?」布拉德接過啤酒的同時將這個問題拋給了衛燃。
「當然」衛燃理所當然的答道。
「你呢?」布拉德又看向了他的弟弟格蘭特。
「為了投彈手羅傑」格蘭特舉起了啤酒。
「為了小飛象的炮手斯蒂文」
布拉德同樣舉起了啤酒,「也為了白鯨號的投彈手羅傑,當然還有特碼的美國。」
「看來我們都有充足的理由繼續留在這場戰爭里」衛燃舉起啤酒和二人碰了碰。
「這不是戰爭,這是噩夢。」
布拉德灌了一口啤酒說道,「我們的噩夢,我們也是招核人的噩夢,還有,你故意送來的烤肉?」
「還有塔巴斯哥辣醬」
格蘭特說著,從兜里摸出了一小瓶辣醬擰開擺在了桌子上。
「真是讓人食慾大開的晚餐」
衛燃說著,已經拿起辣醬,往他的那份烤肉排上甩出來老大一坨。
「格蘭特,你你打算一直參戰直到戰爭結束嗎?」布拉德接過辣醬的同時問道。
「或者陣亡」
格蘭特揪出領口的金幣親了一口,「我相信自由女神是不會讓我死在這裡的。」
「那個占接的法國必吃最好不敢」
布拉德含糊不清的罵了一句,但卻沒有人知道,他這咒罵中的怨氣和遺憾到底來自何處。
「格蘭特,如果.」
衛燃頓了頓,還是開口問道,「我是說,如果有一天,美國又一次發動了一場戰爭,那麼你還會參加嗎?」
「如果我還活著,當然會。」格蘭特理所當然的答道。
「如果是侵略戰爭呢?」
衛燃重新定義了他的問題,「如果是一場由美國入侵別人的戰爭呢?」
「你想說什麼?」格蘭特皺著眉頭問道。
「只是在假設」
衛燃主動和對方碰了碰杯子,扭頭說道,「或者布拉德,你呢?你會怎麼做?」
「我早就已經受夠了戰場上的一切了」
布拉德灌了一口啤酒,「如果不是擔心格蘭特,我才不會來塞班島這種鬼地方。」
「你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衛燃較真兒的說道。
「我為正義和自由而戰,永遠如此。」
布拉德說道,「必要的時候,我是說必要的時候,我絕不介意坐在其他國家的轟炸機上去轟炸美國。維克多,這樣夠正面嗎?」
「謝謝」衛燃說著卻又看向了格蘭特。
「我做不到我的哥哥布拉德那樣天真和單純」
格蘭特說道,「說不定我到時候會像你一樣成為一個記者,我或許還是會登上美國的轟炸機。
但我也許不再是炮手,到時候我會用手裡的相機記錄戰場上發生的一切。」
「白痴」
布拉德哼了一聲,和對面的格蘭特碰了碰啤酒罐,「那個時候你最好離戰爭遠點兒。」
「你又要說什麼蠢話?」格蘭特反唇相譏道。
「如果真的有維克多剛剛假設的那一天,自由女神就沒辦法保佑你了。」
「為什麼這麼說?」衛燃好奇的問道。
「因為那個法國必吃只會站在大街上高舉著她的冰激凌大喊」
布拉德說到這裡順手拿起了桌子上一個忘了收走的餐盤,一手高舉著啤酒罐,一手抱著餐盤,模仿著自由女神的樣子,拿腔拿調的說道,「嘿!來吧路過的寶貝兒!只需要10美元,今晚隨便你對我做些什麼。
我不但隨身帶著體檢報告,頭上還準備好了7個吹起來的套套,不管你的尺寸多大或者多小,總有適合你的。」
「噗!」
衛燃剛剛灌進嘴裡的一口啤酒變作濃郁的泡沫從嘴裡和鼻孔里噴了出來,就連格蘭特也不由的捂著臉開始狂笑。
無論如何,這句在美國或許算得上大逆不道的葷段子總算沖淡了陣亡者帶來的消沉。
只是在這之餘,衛燃卻又難免好奇布拉德到底經歷了什麼,他甚至覺得這位投彈手在精神上或許比自己還要不正常。
「誰都保佑不了我們,包括那個占接的法國必吃。」
布拉德將手裡的餐盤隨手丟到一邊,重新灌了一口啤酒憤恨的說道,「如果她真的能保佑我們,那麼克里斯他們.」
話說到一半,布拉德卻煩躁的將手裡的啤酒罐直接丟出了窗外,「你們吃吧,我出去走走。」
「他」
「克里斯是他的機長」
格蘭特說道,「也是他最好的朋友,全壘打這個綽號就是他送給我的哥哥的,那時候這個綽號只是因為他是個優秀的投彈手,並沒有惡意。」
稍作停頓,格蘭特說道,「他們的最後一次任務,克里斯在不得不讓飛機迫降之前,讓他躲到了機尾炮塔,然後駕駛著他們的自由女神號轟炸機一頭扎進了北非的黃沙里,那次只有我的哥哥活了下來。」
「如果出現了我剛剛假設的那場戰爭,你確實該離戰爭遠一點兒。」衛燃嘆息道。
「等那一天出現的時候再說吧」
格蘭特說著,拎著啤酒罐也離開了木屋,順便將兩枚135膠捲遞給了衛燃,「有時間幫我洗一下吧。」
「明明大家在天上的時候都很開心的」
衛燃含糊不清的嘀咕了一句,用手拿起烤肉排狠狠咬了一口,隨後又灌了一大口冰涼的啤酒。
獨自吃完了晚餐,衛燃鑽進浴室認真的洗掉了身上的火葬場味,隨後獨自開始忙碌的清洗著跟隨白鯨號在天上拍下的那些膠捲——趕在再次升空之前,趕在又有人陣亡之前。
在他的忙碌中,一個個膠捲被洗成可以見光的底片的時候,已經是午夜時分了,但唐尼兄弟卻都沒有再回到這座木屋。
「還是繼續睡吧.」
衛燃自言自語的躺在了床上,明天傍晚是對大阪的轟炸,他要養足精神,讓大阪也熱起來。
和東京,和名古屋一樣熱——以投彈手之名。
求票,求一百萬打賞來一沓,求月票全站第一,求好夢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