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可好些了?身子可還爽利?」
聲音似從天邊而來,宋檀玉只覺得渾身一陣陣的冒著冷汗。
冰涼的手貼上額頭,宋檀玉渾渾噩噩的睜開眼,瞧見熟悉鮫紗帳頂,旁邊是金盞關切的臉龐。
這熟悉又陌生的場景,讓她一時間怔住。
她不是被許清風活埋了嗎?
怎麼又看見了金盞?
而且,金盞不是早就被許清風發賣出去了麼?
「小姐?」見她怔然,金盞很是擔心,「身子不舒服嗎?奴婢去請府醫來給您看看。」
說著她就要走,宋檀玉卻搖頭,拉著她的手。
入手觸碰是溫熱的肌膚,能夠感覺到眼前的人是真實的。
宋檀玉神情漸漸激動起來。
這真的不是夢!
「金盞,如今是哪一年?」宋檀玉問道。
金盞雖不知小姐為何這樣問,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小姐,如今正是啟正三十六年。」
啟正三十六年,她的十六歲。
她真的重生回來了。
上輩子,她還未過及笄禮,許清風就千里投奔而來。
許清風的母親王氏年少時在宋檀玉母親,也就是何氏家裡住過一段時間,兩人感情極好。
後來王氏回家,距離太遠,王氏同何氏的聯繫也漸漸少了,直到何氏嫁到宋府,成為侯府夫人,與王氏才算是徹底沒了聯繫。
許清風千里迢迢來投靠宋家。
問起許清風是如何找到這裡的,許清風只道是王氏早逝,父親二婚,他在後娘底下討生活很是艱難。
記起王氏提起過的宋府,這才想來投靠。
見他冬日裡也是衣裳單薄,瘦得面容凹陷,也是因為有了和王氏的交情在,又見他可憐,何氏才願意收留他。
沒想到這一收留,卻是養出了一個心思狠毒的豺狼。
許清風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住在宋府,宋府上下對他都是客客氣氣的,吃穿住行一律不用操心,宋府都包了。
將養了一段時間後,許清風看起來還算人模人樣。
在他的刻意製造偶遇和引導下,她很快喜歡上了這位表哥。
想到這裡,宋檀玉嘲諷一笑。
現在想來,那不過是他的計謀之一而已。
許清風考上了探花,又在宋父的運作下,有了禮部侍郎的官職。
之後,她就如願嫁給了許清風。
也就是在那時,蒸蒸日上的宋府開始急轉而下。
先是宋父被查出販賣私鹽,不由分說被抓去大牢,不堪重刑慘死在牢獄裡。
然後是宋母氣急攻心,吐血之後臥病在床,不出月余就病逝。
緊接著是宋嘉熠被派去邊關送糧草,卻遇上劫匪,糧草被搶光,他也因此背上死罪。
想到這裡,宋檀玉閉了閉眼,依然不能忘記,死前阿弟的慘狀。
糧草被劫固然有罪,但卻罪不至死。
母親身體一向康健,每日都會操練兩個時辰,為何會吐血臥病月余便身亡?
父親的死更是令人費解,宋家一直恪守本分不該碰的不會碰。父親只是一個閒散侯爺,絕不可能會走私食鹽。
這一樁樁一件件,像是有預謀一般,勢必要將宋府置之於死地。
許清風一個禮部侍郎,絕不可能有這麼大的手段,背後那人顯然是成功了。
上輩子,她,以及宋府上下,一個人都沒活下來。
許是老天看她可憐,讓她得以重生一回。
宋檀玉暗暗握拳。
這輩子,她一定要讓害她全家的人下地獄!
「小姐?」
看著自家小姐不斷變換的臉色,金盞很是擔心。
「我沒事,」宋檀玉沖她笑了笑,「什麼時辰了?」
宋檀玉邊說著,邊掀了被子下床。
「巳時了,小姐,」見她下床,金盞擔憂道,「小姐,您的身子才剛好,要不您多躺一會吧。」
宋檀玉擺手示意自己沒事,起身坐在銅鏡前,看著自己。
十六歲的容顏依舊稚嫩,眉眼靈動肌膚白皙,不似上輩子嫁給許清風後,被磋磨冷落,短短几年竟像老了十幾歲。
「金盞,替我梳妝吧。」
金盞應了聲「是」。
窗外人影晃動,宋檀玉看過去,「外面是誰?」
金盞手裡拿著梳子,看了一眼回答道,「是許公子,小姐前幾日著涼發熱一直沒好,許公子便一直站在門口,等小姐您醒來。」
聞言,宋檀玉輕嗤。
上輩子,許清風約她去郊外護國寺上香,又說寺廟後山有一處風景絕美。
兩人繞過去,結果遇上瓢潑大雨。
她也是在那場大雨中淋了雨,才會著涼發高熱。
也是後來,她才知道,許清風故意帶她去後山,名為看風景,實則是準備了讓人扮做山匪,想要來一出英雄救美。
只是不知那些假扮的山匪最後為何消失不見。
而她淋了一場大雨回來後,發了好幾天高熱。
「小姐,要請許公子進來嗎?」金盞知道自家小姐喜歡許公子,每日醒來第一時間就要找許公子的。
宋檀玉眉眼冷了冷,「不必理會。」
金盞有些驚訝,但她是丫鬟,服從主子的命令即可。
她沒再說什麼,很快替宋檀玉梳好了妝。
銅鏡中的少女肌膚勝雪,月眉星眼,梳著凌雲髻,一張稚氣未脫的小臉已漸漸顯露來日的傾城之色。
宋檀玉站起來,往門外走去。
剛出房門,一眼就看見站在廊下的許清風。
他一身竹青色長袍,面容俊秀,襯得他如翩翩君子一般儒雅斯文。
「表妹。」見她出來,許清風往她走了兩步,笑著喊了一聲。
宋檀玉不咸不淡的應了一聲。
「表妹,你的病好了,那我就放心了,」許清風柔和道,「不然你因我病一場,我心裏面總是過意不去。」
知道許清風的皮下是一匹惡狼以後,面對著他,宋檀玉就再也無法做到好臉色。
宋檀玉停下腳步,看著他說道,「表哥既知道我病這一場是因為你,那你該做些什麼補償才好?」
許清風一愣,有些訝異。
往日裡宋檀玉從不與他計較這些,現如今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風寒,竟開始發小姐脾氣了。
果然,大戶家的小姐就是嬌氣。
宋檀玉瞥了一眼,看見他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