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烈火般鮮紅熱烈的菜端到了餐桌上,清蒸澳龍來了。
大家蘸著佐料,感受著肉質鮮嫩、口感細膩的海洋鮮美。
喝了一口紅酒,顏芙愉快滿足地舒了一口氣,對丈夫說:「其實這件事有很多細節。」
胡嘉庭腦海里閃過那個律師。
「我們都認定,楊在去的路上,不僅決定了行動策略,也和家人商討過局長的干擾,並聯繫了刑律。
他這邊在行動,那邊也在行動,出警絕不會表面那麼簡單,刑律也不可能從天而降。」
「看上去莽,其實全程控局。」劉曉晨評價。
「這事大概是那群手下傳開的,因為說到楊下手太重。」袁舒哈哈笑了。
「為此我們問過他怎麼對待傳聞,他說了一句話讓我感觸極深——法律是講證據的。又說了一句話讓我極其感動——這些謠傳或許能保護你們,就讓它傳吧。」
「那句話,我想了很久才算吃透。」蘭蔚有點羞澀地笑道。
「一樣。」袁舒開了瓶啤酒,「沒想到幾天後的聚餐,他又說了給我們更大衝擊的一段話,劉曉晨還記得不?」
劉曉晨大聲地說:「怎麼會忘!
第一,沒有證據,就是謠言;第二,有些事沒有證據,就不存在;第三,有證據,有些事不存在也存在。
當時大家還是學生,可把我們聽蒙了。」
顏芙伏在桌上,雙肩劇烈抖動著,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
「我們又迷茫地去找老師了。」袁舒自嘲地嘿嘿兩聲,「他說這是絕對實證主義,觸及了知識論、存在論和認識論,屬於哲學範疇。是法律真實與客觀真實這一法哲學,尚無定論的核心議題。」
劉曉晨接著轉述:「將其作為一種人生哲學,能警醒我們保持理性和審慎。在某些特定的社會環境中,它具有無可比擬的正確性。」
說完兩人一起哈哈大笑。
「我一個工科生哎,和我說這些。」袁舒苦笑,「暈暈乎乎回來後,我想明白了,什麼叫家庭薰陶,什麼叫耳濡目染,什麼叫個人能力的差距,什麼叫平民家庭和官宦世家的區別,這政治能力和心理素質,心悅誠服。」
顏芙陪他們喝了一杯啤酒,輕輕嘆了口氣,眼神深邃:「某些特定的社會環境,老師是意有所指,讓我們自己去探尋和領悟。」
「明白老師的意思。」袁舒表情堅定,「我會秉持理性與審慎,避免可能帶來痛苦的選擇。」
「痛苦,是生活中無法避免的一部分。」顏芙喝了口酒,「即使是楊也無法避免,只是他選擇了沉默。」
兩位男同學愣了,楊居然也有痛苦!
「他心中藏著很大的心結。」她看向丈夫和劉曉晨,「你們是本地人,記得六年前轟動本市的凱旋高中案嗎?一夜之間六死三重傷,之後他的師弟何風失蹤了,這就是他的痛苦。」
眾人一下被震撼了。
胡嘉庭回憶著:「好像還出了他的通緝令,記得寫得很嚇人,兇犯極度危險,可徒手殺人。」
「是不是經常來學校找楊的英俊少年?」劉曉晨問。
「是的。」顏芙神色黯然,「之後楊眼底深藏的孤單寂寥,一直到孩子出生才好了些。
何風八歲就和楊一起訓練了,結下了無比深厚的兄弟情感。
沒想到有一天突然被告知生死相交的師弟,捲入了兇殺案並突然失蹤。
楊找遍了東海,所有可能的產業和人員都調查了一遍,經常很晚才回到和薛蔓租的公寓,衣服還帶著別人的血,可以肯定,過程中他使用了暴力。」
顏芙聲音顯得低落:「這是他心中的痛,不可替代的感情。回來也悶悶地不說話,有時候在浴室里痛苦的低吼著,楊當時的女朋友,現在的老婆薛蔓說,像一隻受傷的獅子,好久才慢慢走出來。」
胡嘉庭記起了更多:「當時各種消息滿天飛,案情通報上說,死的是一家娛樂集團的董事長,和他的四名保鏢,當時搜捕的聲勢好大。」
顏芙搖搖頭:「抓住他幾乎不可能,薛蔓說過,何風聰明機靈,身手不在楊子江之下。」
劉曉晨說道:「那家公司在本市很出名,旗下有多家夜總會,KTV,酒吧等產業,董事長夫婦據說有深厚的黑社會背景,名聲很不好,營業場所時常有暴力案件發生。」
「以暴制暴?如此鐵血?」袁舒喃喃道。
「現場一共三處,還牽涉到凱旋高中的一個高一學生,和兩個高三學生。」胡嘉庭回憶著,「好像是一死兩重傷,高一那個重傷的是董事長兒子。」
「咦」了一聲,劉曉晨表情疑惑:「剛才我用手機查了下,網絡上關於凱旋高中案的所有信息,包括通緝令都沒了。
這案子,一定有很大的隱情,和不為人知的細節。」
顏芙敲了敲桌子,「公開資訊只有這麼多,後面就別盲猜了,尊重個人隱私和聲譽。」
眾人舉杯,敬遺憾,敬惋惜。
胡嘉庭不禁很神往:「當時我就想,一個人制定計劃,再連續進行毀滅性打擊,神經比戰力更可怕,怎麼這麼強!」
顏芙對丈夫解釋:「楊的綽號是太史慈,可以想像師弟。」
袁舒眉眼越笑越開:「這裡就是江東,太史慈不僅取勇悍絕倫之意,還意喻鎮守東海。」
歡聲笑語間,時針已悄然指向十點。
意猶未盡的三對夫妻,憧憬著下次四對夫妻聚會的盛況,相互擁抱道別。
代駕到了,揮手再見,大家各自踏上了回家的路。
顏芙在車上,進入了沉思。
丈夫的諸多性格特質,讓她憂心。
在報警的選擇上,其已經顯現了雙標,逃避的內在。
他出生於略有積蓄的普通職員家庭,作為獨生子,自小備受寵愛,自尊和好勝心非常強,聽不得批評。
對於擁有權勢財富的人,他的心態複雜,既厭強,又慕強。
本科畢業後,賦閒了一段時間。二十五歲時,在學金融的焦春鼓動遊說下,堅持要以藝術生的身份創業。
於是家裡給了四十萬,以四成的股份與焦春共同創辦了公司。
經營由焦春主導,他則以產品總監的身份,在自己的辦公室里自成一方天地,從一個封閉環境換到了另一個封閉環境。
或許,這才是他嚮往已久的舒適區,無人打擾,絕對的自由。
今夜,聚會給了他一次學習的機會,這是一個溝通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