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飛機的楊小陽頭暈得厲害,他鼓起勇氣問一身藍色套裝的空姐,笑得很矜持的空姐笑指遠處:「喏,衛生間在那裡呢。」得到指點的楊小陽走路姿勢很矜持,像只騸過的鴨子。誰讓他第一次坐飛機呢?誰讓他不敢在飛機上上廁所呢?
楊小陽雙腳穩穩地站在地上,對著小便池狂瀉了蘊藏兩個小時的存貨。他抖了抖縮成花生米大小的童子雞,正在打尿顫的時候,有一個人衝進只有楊小陽的男衛生間。
為什麼要指出是「男」衛生間呢?這是有道理的,因為打斷楊小陽爽快抖動的不速之客讓他目瞪口呆:怎麼,她是個長頭髮的女人?
不請自入的人毫無廉恥地朝楊小陽「hello」一聲,完全漠視男孩面對他的褲襠口。
矮胖的女人也站在小便池前,她很輕鬆的摸出了自己的陽物,楊小陽「呃」的咽下口水,感覺這座城市真是奇妙的地方。
「呵呵,嚇著你了?」男扮女裝的矮胖子朝楊小陽打招呼,「人家都叫我蛋媽。」蛋媽主動拉進關係其實是怕楊小陽大驚小怪叫嚷起來,引來外面追殺他的人。
「嗯。」楊小陽點點頭,趁機把褲襠拉鏈拉上,「見過丑的,沒見過你這樣丑的。。。。。女人。」
楊小陽就這樣認識了到江城的第一個人,「蛋」字來源於他的體形,「媽」字源於他的打扮。畢竟,任何正常的男人都不會化裝成女人大搖大擺走進男廁所,用他蛋型的體貌歡迎遠房的來客,楊小陽認為只有女人,只有瘋癲的女人才能這樣做。
蛋媽很熱情,他說驚嚇了楊小陽所以請他在機場的咖啡廳喝咖啡。才高中畢業的楊小陽本來記得爸媽平常交代過防人之心不可無,可背著一個大包的蛋媽巧舌如簧,幾句話打消了楊小陽的戒備,還把自己的底細瀉得比剛才的小便還乾淨。
「這麼說你沒考上大學是因為早戀?」
楊小陽搭拉著頭,心想我不是不用功。
坐在小伙子對面的蛋媽笑得很噁心,圓圓的胖臉除了一張厚大肥實的嘴再也見不到其他的五官,
「早戀有什麼錯?想當年上初中的我為了馬子提刀把情敵追砍了整整一條街!」楊小陽頓時大起知己之念,不為別的,單是那句早戀無錯便是多麼偉大的理解!他眼淚汪汪看著蛋媽,沐浴在敬仰眼神中的胖子拉出胸口的項鍊,斜著身體讓楊小陽看得更清楚:「瞧見沒?這琥珀就是十五歲的小女朋友留下的紀念。」蛋媽悵然嘆息,「美麗的初戀啊。」
眼熱的楊小陽指著琥珀里那條彎彎曲曲的黑線一樣的物體問道:「這,這是啥?」
蛋媽捏著綠色的琥珀,一副神秘**的表情:「我的秘密,佛曰,不可說。」
楊小陽初到江城的緊張和蛋媽交上朋友後消失了很多,他與三十多歲的男人分手後按照曾經的記憶找到了市公交公司家屬樓。姑姑家就在這裡,他沒告訴蛋媽他是偷跑來江城投奔親戚。
楊小陽一路上的緊張激動半小時後變成滿腹的失望,他怎麼也想不到姑姑和姑夫幾天前去美國看望堂姐。他從對面人家口中得知起碼半年才回來的不幸消息全身像被抽空了,下樓的時候險些一腳踏空。
坐在街邊的楊小陽摸出衣服口袋裡的「紅梅」香菸,美滋滋點燃了一支後本能的東張西望,街上的行人沒有人朝他望上一眼,楊小陽自嘲地笑笑,這裡是江城,不是老家所在的家鄉安陽市。楊小陽大搖大擺抽著煙,心中決定不會因此灰溜溜回家,單憑能在光天化日下抽菸就不會隨便回去享受監獄一般的家庭生活!
江城九月下午的陽光熱度微弱,沒有安陽那種火辣辣的感覺,但楊小陽盤點身上盤纏時還是感到了一陣灼熱,而這種火燒火燎的滋味一直持續到他木然彈飛手上的香菸頭。「喂!」
捏著一把鈔票的楊小陽抬頭,不解的看著出現在眼前的人。
站在面前的年輕人上身穿著高腰的牛仔衣,下身是黑色闊腳褲,看起來身高比楊小陽微微高了些許,頭髮齊眉,不長。臉上生得最好的是鼻子,筆挺、翹得恰到好處,多一分變成沒蓋的馬桶,少一分是剔了骨的黃鱔。
讓楊小陽嫉妒的是他的眼睛,一雙黑色的眼睛始終神采奕奕,放在淡漠的表情里越發顯得光亮。還有那兩道眉毛,它們並非弧形,濃濃的眉毛是兩條深黑色,差不多筆直的線條,在男人凝視楊小陽的時候一道比另一道高出一點,因此在這道眉毛上面出現一條小小的皺紋,加上薄薄的嘴唇和瘦削的臉型,很有成熟男人的英挺不凡。
「啥呢,哥們?」小心翼翼的楊小陽討好的說道。
這位哥們狠狠盯他一眼,指著褲子:「是你扔的菸頭吧?」
楊小陽看著他所指的地方頭頂發麻,男人膝蓋處不大不小正好有一個菸頭燙過的痕跡,露出一點點白色的肌膚。他喃喃了半天,居高臨下的男人不耐煩的說道:「怎麼說?快點!」「我,我賠。。。。。。」身在異鄉為異客的楊小陽垂頭喪氣說道。他半舉手裡的一把鈔票,「我,我所有的錢。。。。。。」
聲音低沉但不失清脆的男人惡狠狠瞪他一眼:「有多少?」
「二百二十三。」楊小陽低聲回答。
男人從他手中抽了兩張紅色的鈔票:「我的褲子三百多呢。」他把錢隨便塞進褲兜轉身走了。
楊小陽搭拉腦袋抱著背包直想哭:這下連火車票也不夠了。對他來說高考失利,早戀的女朋友上大學離開諸如此類的事情都不是天塌地崩的大事,就像夏天的陽光今年走了明年還會來,但鈔票飛了就是一去不回頭的黃鶴啊!
「喂!」
楊小陽再次抬起頭,眼睛裡居然起了薄薄的一層水霧看不清說話的人。他急忙抹了眼睛,心想這下丟人丟大了。
「呵呵,會哭的小孩子。」
楊小陽癟癟嘴,去而復返的牛仔衣男不會嫌錢少吧。他狠狠說道:「我沒錢了!」
那男子繞有趣味的看著他:「小子,聽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幹嘛來了?」
「管我呢。」楊小陽像頭小牛犢硬了脖子說道。男人的嘴角浮起一縷微笑:「挺有脾氣嘛,江城正在掃盲流,不怕被抓進去就老實交代。」「我,我憑啥相信你!」楊小陽嘟囔一句,口中卻老老實實交代了祖宗八代。不知為啥,他認為面前被自己燙破褲子的男人不是壞人,他的眉他的眼還有他的筆挺的鼻子,看上去很美。
男人要過他的身份證和高中畢業證看後淡淡的說道:「翹家的小屁孩哈。」他把證件扔回給小陽,「看在你老實的份上,跟我走吧。」
「去哪裡?」楊小陽傻傻的問道。
男人眼珠鼓得大大,煞有氣勢:「問什麼問?怕我賣你就別走。」
「走就走。」楊小陽背了包雄糾糾氣昂昂吼道,「我會怕你?」
男人不再說話,轉身在前面帶路,楊小陽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提心弔膽跟在後面。
英俊的男人帶著楊小陽上了一三一路公交車,下車後在大大小小的街道里七轉八轉,最後帶他走進一處居民小區。楊小陽看到這棟樓編號是零六,他跟著男人爬上五樓在五一一門口站住,等到男人掏鑰匙開了門,楊小陽縮頭縮腳進了房間。
屋子裡瀰漫著一股好聞的香味,似藥非藥似花非花。「等什麼呢?換鞋!」男人回頭狠他一眼。楊小陽在門口鞋櫃找了找,拎了一雙最大號的拖鞋換上。男人換鞋的動作很乾脆,根本不彎腰,兩腳相互踩踩腳下的布鞋踢到開了門的鞋櫃裡,把不大的腳放進拖鞋裡便ok。楊小陽張大了眼睛暗道瀟灑。
「包放那兒,給你家打電話,明天我給你買車票。」
楊小陽立刻搖頭:「我不回去。」
「哈,賴我這裡了?」男人的臉上似笑非笑,打趣道。
「大哥哥,我很能幹。。。。。。」楊小陽一句話沒說完,頭上挨了不輕不重的一記。
鼻子尖尖的「大哥哥」說道:「什麼大哥哥!你視力有問題!我是姐姐!」
「啊~~」
「啊呀~~~」楊小陽徹底楞住了。
在男孩吃驚的眼光中,「大姐姐」挺了挺胸,不過在楊小陽眼裡胸膛上的山峰小得可憐。聲音放低的「大姐姐」很無奈的說:「我姓蘇,蘇淺柔,你說這是男人名字嗎?」
名字是挺女人的,但,但你的確像男人嘛。楊小陽想著嘴裡卻大聲叫道:「蘇姐姐好!」不知為什麼,楊小陽心裡里對「大哥哥」到「大姐姐」的變化說不出的高興,他覺得蘇淺柔是姐姐真好。蘇淺柔對楊小陽的誤解沒過多的生氣,看來這樣的誤解不是第一次了。她推開一間房伸頭進去看了看,又打開另一間,然後回頭說道:「你睡客廳的沙發當廳長。」
「沒事沒事。」楊小陽大大方方的說道。他很感激蘇淺柔,再怎麼說自己和她是萍水相逢。
「謝謝你,蘇姐姐。」
蘇淺柔「哼」了一聲:「你不是還有二十三塊錢嗎?算住宿費了。」
蘇淺柔的房間只是兩室一廳,除去她那間臥室就是放著一台台式機的電腦房兼書房,楊小陽放好了背包拿出牙刷、毛巾和漱口杯走到小小的衛生間放好,又順手收拾了客廳茶几上的果皮糖果,蘇淺柔讚賞的咧咧嘴算是微笑,看得出楊小陽的家教不錯。
「走,我請你吃飯。」蘇淺柔很難得的笑道。
楊小陽暫時落實了落腳地,他晚上徵得蘇淺柔同意給家裡打了電話,對爸爸媽媽說他在江城一個相識很久的筆友姐姐處,要他們不要擔心,然後討好的把電話遞給蘇淺柔。蘇淺柔很氣憤,不過還是幫他圓了謊,也許蘇淺柔低沉和清脆並重的中性聲音天生帶著說服力,和她未謀一面的小陽父母居然信任她,說什麼請她多多管教。
「小子,不聽話就送你回去!」蘇淺柔放了電話低聲威脅道。「哦。」楊小陽隨口回答著,可憐巴巴的說道:「蘇姐,我還要打個電話。」
楊小陽接下來的電話打到了北方,那個她不僅是高中的同班同學,也是初中的同桌同學。高考壓力下的少男少女相互鼓勵本屬正常,但相處日久這份感情變成說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好感日久便成為一日不見不舒服的感情,就在感情和好感之中迷迷糊糊過日子的小陽詮釋了什麼是青春期衝動的代價,代價就是在高考中一塌糊塗,只得看著考上名牌大學的她登上北上的火車。楊小陽沒明白為什么女孩的成績就沒被拉下呢。
電話里的女孩很激動,她講述她的大學生活,它的魅力來源於自由。女孩高興的說道:「再補習一年吧,我在大學校園裡等你。」
強打精神的楊小陽心中酸溜溜,他不知道何去何從。
女孩又說道:「後天開始軍訓,你自己多保重。」
放下電話的楊小陽全身像浸在橄欖汁水中,酸酸甜甜澀澀。在她不變的關心裡,他覺得與她一下有了距離,因為女孩明顯對他現在的處境不在意。坐在一旁上網的蘇淺柔偶爾抬頭看看楊小陽,要不是她提醒兩個人都忘記留下這裡的電話號碼。
「坐飛機累了,洗洗睡先。」蘇淺柔沉聲吩咐楊小陽,心情出奇鬱悶的男孩低頭應是。蘇淺柔好半天還能聽見客廳沙發上的男孩烙餅似的翻來覆去。
早戀,這就是早戀,蘇淺柔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