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嬤嬤伺候了小姐十幾年,何時見過小姐這般認真?
想到在娘家嬌生慣養的小姑娘,出嫁後在婆家如此伏低做小,就仿佛看到自家女兒受苦,一顆心像被人生生挖去半顆般疼痛。
「小姐,您做得很好。」王嬤嬤儘量壓著情緒,不泄露哽咽。
蘇明妝看著王嬤嬤紅著的眼圈,若有所思,
少頃,她抬聲道,「劉嬤嬤,你看呢?」
她怕王嬤嬤心疼她,不對她嚴苛,那便找個苛刻的嬤嬤來,房間裡不就有個現成的?
春竹和秋杏嚇了一跳,驚愕地看向劉嬤嬤。
劉嬤嬤冷冷勾起唇角,低聲道,「用不著疑惑,少夫人這是想在我面前好生表現,然後讓我幫她說好話,討好國公爺。」
兩人這才恍然大悟,小聲問,「那……嬤嬤打算怎麼辦?」
劉嬤嬤眼底閃過陰冷,「不是想表現嗎?我倒要看看她如何表現,但想讓我幫她說好話,做夢!」
說完,便走上前去,「奴婢認為,少夫人可以再直一些,頭也要抬高。」
「好。」蘇明妝知道劉嬤嬤有趁機報復的嫌疑,但她不在乎。
她就好比即將上戰場的士兵,嚴苛、才能保命。
……
半個時辰後。
結束了臨時抱佛腳的蘇明妝,帶著一眾人去往裴老夫人所住的院子,知春院。
知春院,原名知春園,是國公府的花園,位於府邸西北角。
自從老國公去世後,裴夫人憂傷過度,便落下了個心疾的毛病,
白日裡還好,一到夜裡便喘不過氣來,整宿整宿睡不著,湯藥吃了不少,身子卻不見好,日漸孱弱。
後來還是一位年輕太醫想出了辦法:既然難以喘息,那就找個好喘息的地方。
國公府花園有個天然池塘,下面連接地下河,常年清水潺潺。水池兩旁又有兩個奇石假山,兩石夾一水,便形成了條甬道,早晚溫差、水面升騰氣流,氣流被甬道加強,只要花園裡有那麼一縷風,這些混著水氣的氣流都會吹向正對著池塘的屋子,令人精神氣爽。
裴老夫人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搬了過來,竟真有奇效。
之後,便把知春園改成了知春院,供裴老夫人居住。
很快,一眾人到了花園門口。
卻見已有知春院的下人候著,卻不見主院下人的身影。
王嬤嬤找了個下人問,「敢問,國公爺可到了?」
知春院的丫鬟對這陷害自家國公爺、臭名遠揚的蘇小姐憤怒得很,只是礙於僕人的身份,不得發作,「今日將軍有公差,無法與夫人一同敬茶。」
學士府的下人瞬間怒了——安國公欺人太甚!哪有新婚第二日,不與新娘敬茶的?這麼說,明日的回門也得讓小姐自己回去咯?
蘇明妝見氣氛不對,立刻道,「裴將軍確實有皇差在身,前幾天就說給我聽了,你們別大驚小怪。」
「……」眾人。
安國公和小姐親自說了?怎麼可能?這些天除了大婚拜堂那日,其他時間安國公就沒出現過。
但自家小姐都這麼說,她們這些當奴婢的,除了偷偷為小姐抱不平,也不能逾越,只能算了。
之後,丫鬟便將一行人請了進去。
這是學士府下人們第一次來知春院,之前沒聽說哪家當家主母住花園,如今一見,很是稀奇。
眾人偷看自家小姐,卻見小姐脊背挺得筆直、目不斜視,故作端莊的走路姿態十分僵硬——當然僵硬了,剛學的,還沒適應。
但小姐對知春院,卻沒什麼好奇。
蘇明妝確實對這裡不好奇,因為太熟了。
夢裡,只要裴今宴不理她,她就跑到這裡「復仇」,她不開心,也絕不讓裴今宴開心。
她知道,裴老夫人就是裴今宴的軟肋,雖然有時候自己玩過火,把裴老夫人當場氣暈,心有愧疚,但當看到裴今宴怒氣沖沖地跑來與她爭吵,復仇的快感,便瞬間壓過愧疚。
如今跳出那個情緒怪圈,再回頭看,卻發現整件事最無辜的,便是裴老夫人。
……她對不住裴老夫人。
蘇明妝急忙深吸一口氣,控制自己的思緒——不能再想了,她必須集中精力應對即將發生之事,夢裡的敬茶儀式可不順利,因為來了位不速之客。
很快,眾人到了門口。
一進去,便是寬敞的廳堂。
北燕國的習俗,新婚第二天是敬茶儀式,相當於新娘與婆家正式交際;第三天回門,相當於新郎與岳丈家正式交際。
敬茶儀式上,如果是未分家的大家族,新娘除了給婆婆敬茶外,還會給婆婆的妯娌,也就是伯母、嬸母敬茶。
若是已分家的家族,新娘則是除給婆婆敬茶外,還會見到公公的妾室。
只是妾室不是坐著等新娘的茶,除貴妾可以坐在主母身旁靠後的位置,其他妾室都要站在主母身後。
安國公府的情況比較特殊,老國公與裴老夫人感情深厚,一夫一妻並未娶妾室;加之老國公的兄弟也很有出息,都分家自立門戶,所以敬茶儀式按照道理,只有裴老夫人一位。
但夢裡,裴老夫人的弟妹,裴二夫人也來了。
兩人出嫁之前便是閨蜜好友,出嫁後又成妯娌,情同姐妹。
自從得知裴今宴招惹了怪胎、裴老夫人被氣得舊疾復發後,裴二夫人便主動搬了來。
說是陪伴嫂子,實際上是來對付蘇明妝。
夢裡大鬧敬茶儀式的主角,也是她和裴二夫人。
進入正廳,蘇明妝抬眼看去,果然與她夢境裡一樣,寬敞明亮的廳堂內,坐著兩位優雅婦人。
裴老夫人嚴氏其實年紀不老,也才四十多歲不到五十,因為兒子襲得爵位,所以她提了輩分,被稱為老夫人。
只是因為健康緣故,外加獨子糟心的婚事,嚴氏面容憔悴,雙眼下有著濃濃青色,略有乾癟的薄唇緊緊抿著,沒有半絲喜氣。
裴二夫人霍氏,穿著深松綠色長裙,外面是綠灰色褙子,柔化了將門女子的英氣,多了一些賢淑,只是眉宇之間的狠厲彰顯了此刻心情。
蘇明妝忽略了對方要殺了她的眼神,低眉斂目,俯身道,「兒媳見過母親,嬸母。」
還沒等嚴氏說話,裴二夫人便冷冷道,「呦,還挺有禮貌?我以為能上趕子陷害人的,會是怎樣的粗俗惡婦。我說蘇小姐,您這模樣也不像是嫁不出去的,怎麼就非要栽贓我們今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