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是個太嚴肅的人，所以抱著樂高下車的時候，陸決都是恍惚的。
倒是許嬌嬌，飛奔一般的跑出去，抓住了老爺子的褲腿。
「太爺爺~」
老爺子低垂下眸，看著眼前的小人。
有多久沒有人跟他這麼親近了呢？他已經不記得了。
只知道，年紀越大，身邊貼心的人就越少。
所有人都怕他，私底下叫他老不死的。
「小丑娃，你不怕我？」老爺子渾濁的眼睛定定的看著許嬌嬌。
許嬌嬌跟許知意年輕的時候一樣浪漫無邪，她笑起來，漂亮又稚氣。
「太爺爺我為什麼要怕你呀？」
說著，細嫩白乎乎的小手牽著老爺子的手，頑皮的晃蕩著，玻璃般的眼珠子裡流光溢彩。
'太爺爺，你手裡的樂高是送給我的麼？'
小孩很大方。
不介意被說是小丑娃，她覺得爸爸的爺爺是在這個世界上很親近的人。
老爺子有一瞬間的眼熱。
不過很快他別過頭，看向別處，遮掩了情緒，重重的咳嗽了兩聲。
而後，不情不願的哼哼著，把手裡的樂高遞給許嬌嬌，「我今天還有事，你自己玩。」
一旁老爺子的跟隨眨巴著眼睛，「老爺子，您之後還有什麼事？」
每天不是吃了睡，睡了吃，最近周旋一下林曉曉。
還有別的事嗎？
老爺子不悅的瞪了隨從一眼，轉身走了。
上車之前，透過玻璃看了眼許嬌嬌，跟隨轉頭，沉默了片刻，「老爺子，這女娃看著挺可愛的，一聲聲老太爺叫的挺好聽，您真要定給李家那傻子啊？」
老爺子坐在后座，臉上陰鬱沉沉。
杵著拐杖坐的四平八穩。
「整個a城都知道，陸決如今有個閨女，多少家上門來求，但是，也只有李家，拿出了國外一座城的籌碼來交換，可見誠意十足。」
隨從有些不忍，於是說，「可，李家那少爺……是個傻的，小小姐這樣伶俐，配了那樣的傻子，真真是浪費了！」
老爺子坐在車內。
外頭的瓢潑大雨，啪嗒啪嗒的沉重打在車窗玻璃上。
'這都是命！'
「高門大戶的子女，不都是得聯姻麼？連陸決自己都不例外，陸決也不喜歡林曉曉，還不是訂婚了？許嬌嬌如今不過是個私生女的身份，配李家的孩子，算是高攀了。」
李家往上數，家裡是姓愛新覺羅了，a城裡外里數的上的老宅子，都是他們家的，海外還有無數投資。
且都是大投資。
遊輪，港口，碼頭，物流，什麼賺錢人家做什麼。
陸家才剛剛登上全國首富的寶座時，人李家已經是世界首富了。
在老爺子看來，人活一世，錢最重要。
跟隨頓了頓，還是說，「少爺……好像挺在意小小姐的。」
「第一個孩子，都新鮮，過段時間，若林曉曉的肚子爭氣，自然也能為陸決生個女兒，陸決的注意力分散了，也就不那麼在意了。」
跟隨聞言，沉默下去。
在他看來，陸決似乎並沒有跟除了許知意之外的人生孩子。
否則的話……
又怎麼會這麼多年都不娶呢？
或許在陸決的心裡，他的太太，只有許知意。
……
三天後。
老爺子牽著李家的孩子出現在陸家門口。
老爺子對飛奔出來的許嬌嬌說，「嬌嬌，看看我給你帶來新朋友，李漠。」
許嬌嬌性格開朗，從小就朋友很多。
可是眼前的這個小男孩看著似乎有些不同。
長得過分漂亮。
雌雄難辨的那種漂亮。
眼尾綴著一顆小小的痣。
許嬌嬌在同樣的位置，也有一顆。
故而多了些親近感，她剛要上前，李漠防備的後退一步，臉上的表情很防備。
許嬌嬌有些傷心。
老爺子還牽著李漠的手，把人往前帶了帶，「李漠，這是許嬌嬌。」
李漠已經十歲了，是故去李家夫人的孩子，之前是被捧在手裡的手中寶，李家夫人離開，後夫人進門，這孩子，被折磨的傻了。
李漠沒有上前，一步步後退。
臉上的膽怯一覽無餘。
這叫不遠處的李家新夫人看著很滿意。
陸家，雖然如今勢力還不夠，可也是全國首富的地位，那個孽子，她如何能叫他找到好靠山？
看李漠不喜歡許嬌嬌，她就放心多了。
李家把李漠帶到一邊，老爺子走過去。
當著傻子，沒人會避諱，於是，李夫人直接就跟老爺子說了，「你家許嬌嬌，我們同意了，明天國外那座城，我們會雙手奉上，」蛇蠍一般的人，在外人面前，很會偽裝，笑眯眯的對老爺子說，「既然這樣的話，以後我們就是親家了，日後多多照顧。」
李夫人說的時候，面上在笑，可笑意淺淡，絲毫不入心。
老爺子看著對方。
明白這是個狠角色！
他忽然想起許嬌嬌那稚嫩的臉，純真的摸樣，一如當年許知意嫁給陸決，天真無邪。
可最後結果——
老爺子心念一動，可不敢想太多，他點了頭，「是的，是親家了，是應該多多照顧。」
李漠被李夫人帶走了。
白色車子在冬日裡顯得蒼涼。
李漠坐在其中，眼神呆滯的看著前方。
身後的位置上，李夫人在打電話，跟娘家人笑眯眯道，「我今天終於把這掃把星安排出去了，是陸家那個私生女，林曉曉是現在是陸夫人，這個許嬌嬌能得什麼勢力？陸家真在意許知意，能把這么小的女兒拿出來做交易？不過是枚棋子罷了，陸家老爺子愛財，誰不知道啊。」
笑聲猖狂，在車內迴蕩。
誰也沒有注意到，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李漠。
陽光折射在窗戶玻璃上，原本呆滯的眼神里閃過一絲清明。
那絲清明掃過陸家門口嬌小的人，停頓片刻，又很快掠過。
司機轉頭時，看到了李漠那張萬年呆滯的臉。
心裡搖頭。
可惜了。
這樣的花樣美少年，若是生母在的話，日後也會是各家富貴權勢爭奪的男人。
怎麼至於——
最後就配了個私生女。
哎……
……
次日。
老爺子收了李家一座城。
陸決不悅的站在書房裡打電話。
「爺爺！把東西退給離家！我不可能把我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一個傻子！」
老爺子躺在花園的搖椅里，淡淡說，「我已經收了，而且，陸決，你應該明白，全國首富聽著好聽，可跟世界首富比，還是差了不止一點意思的，你要再進一步，就得有付出。」
陸決怎麼能肯。
'我絕對不會同意！'
老爺子聞言，立即怒道，「你不同意？你不同意?！陸決，你要知道，人家願意給你聯姻的機會，是看得起你，你要知道，人家能夠抬舉你，也能夠捏死你，你要為了一個女兒去得罪李家嗎？！」
「我只知道，許嬌嬌是我女兒，我不同意她參與任何性質的聯姻！」
陸決這邊說完，老爺子那邊直接掛了電話。
意思很堅決。
陸決氣的很，扯著領帶，一轉頭，就看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門口的許知意。
陸決覺得頭疼，「許知意，你聽我解釋！」
許知意臉色慘白。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陸決，'你剛剛說，老爺子要把嬌嬌聯姻給一個傻子？!'
陸決走過去。
「許知意，這不是我的意思！你相信我，你給我時間，我可以處理好這件事！」
許知意聲音顫抖，但是神情很堅決，她直直的看著陸決，「你需要多少時間。」
即便這一刻，許知意的心裡已經潰不成軍了，可是，還我忍著怒意，努力理智。
「陸決，你告訴我，你需要多少時間去解決這件事！」
陸決：「一個月，你給我一個月的時間！」
許知意點頭，「陸決，一個月內，我要拿到給你的離婚證書，到時候我會帶女兒離開，我不會繼續待在國內！」
陸決知道許知意現在很生氣。
他沒有更進一步的解釋。
一個月。
一個月的時間，太短了。
取消已經締結的聯姻，這對雙方來說，都不好看。
到時候李家打壓陸家，如老爺子說的，全國首富在世界首富的眼裡，確實不是對手。
但是，陸決想試試。
「我知道了，」陸決看著許知意，「你給我點時間，」
許知意握著拳頭，渾身冰涼，「好。我給你時間！」
……
一個月，時間過的太快。
陸決經歷了一場巨大的商戰。
臉上疲倦，心思極累。
夜漸漸深了，他沒有歸家。
一個月的時間到了，可是事情依舊沒有解決。
林曉曉深夜抵達了陸氏，在諾大的辦公室里，直接把衣服脫了個乾淨。
「陸決！我心疼你！」林曉曉在後面抱住了陸決。
「我知道，如今的陸氏對於李家來說，實在吃力，我都知道，我也知道，許知意不同意把許嬌嬌嫁給李家那傻子，所以你為難，陸決，我真的心疼你！」
「我知道，你一直不承認我是陸太太，可是，我一直把自己當做你的妻子，陸決，你跟我生孩子吧，跟我生個女兒，我願意把女兒交給李家！」
陸決太累了。
這段時間的商戰消耗了他太多了心力，陸決覺得身心都難以支撐。
身後的溫軟，叫他呼出口長氣。
他知道，只要他現在轉過身，不僅僅能夠對林曉曉為所欲為，還能夠解決燃眉之急。
他就可以給李家一個交代。
「陸決，許知意她不懂，高門大戶的子女，從小就是被培養成聯姻的對象的，她之前是你的太太，可她不理解你，我理解你，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站在你身邊，你相信我，我會成為你不可取代的賢內助的！」
「我知道你喜歡孩子，可以給你生很多孩子，你給我一個機會！」
「我林曉曉也是被捧著長大的，如今廉恥跟尊嚴都不要了，你給我一個機會，我只求你給我一個機會！」
深夜的辦公室里，女人擁抱著男人，後背纖細顫抖。
許知意站在門口，神情淡淡的看著這一切，在陸決還未轉頭過來時，轉身離開了。
陸決追出來的時候，電梯剛剛合上。
「許知意！」陸決喊了一聲。
許知意抬眸，隔著即將合上的電梯跟陸決沉默對視。
「我——」
陸決的話沒說出口，電梯已經合上。
「許知意！」
陸決在門口追上了她。
夜很深。
許知意穿著一席黑色大衣，高跟鞋顯得身材高挑纖細。
「許知意……」風漸大，吹動著風衣的衣擺。
「陸決，我聽見林曉曉的話了，其實，我覺得她說的很對，我捨不得的，會有人捨得，而那些捨得的人，理應得到她所要的獎勵，陸決，你不應該追下來的。」
陸決看著許知意眼裡的薄涼。
濃重的失望席捲而來。
這段日子，他真的很累。
人在累的時候，會想要尋找溫情，而他在許知意這裡，什麼都得不到。
『許知意，除了這些，你就沒有別的跟我說了嗎？』
「有。」
陸決的眼睛一亮，「什麼？」
「抽空，把婚離了吧，陸決，好聚好散，不好嗎？」
「不為了我，為了女兒呢？」
「嬌嬌，她性子跟我很像，她不適合高門大戶里的日子，我希望她永遠自由熱烈。」
許知意盯著陸決的眼睛，一字一句，「你已經殺死一個許知意了，你還要殺死一個徐嬌嬌嗎？！」
這句話。
像是把陸決拉進了巨大的輪迴中。
他看見了年輕時，那樣好看漂亮的許知意。
也看見了如今，站在他眼前，波瀾無禁，毫無情緒的許知意。
這一刻，許知意的話，像一把匕首，深深的刺穿了陸決的心。
「我做再多努力，你都不會感動，對麼？」
「許知意，我做什麼，你都回不去了是麼？」
陸決疲累的點點頭，「好，如你所願，離婚，明天就離！」
許知意，「孩子，得歸我。」
陸決冷冷一笑，他拾回驕傲，「行，都給你！」
許知意緊繃的一個月的心，終於在這一刻，鬆了。
第二天一早。
陸決跟許知意去了民政局。
陸決沒有給許知意一分一毫的財產，但是，給了許嬌嬌很多。
八套別墅，九千多萬，十五套名貴奢侈珠寶，還有百分20的陸氏股權。
老爺子氣崩潰了，指著陸決狠狠罵了一整個早上。
可，木已成舟。
陸決跟許知意，在那一天，真的成了離婚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