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聖旨便只是為添喜了,待甘懷宣讀完聖旨,站在太后一側,看著兩人完禮。
雲渠蓋著蓋頭,只能看到腳下一畝三分地,也正因如此,耳邊熱鬧不絕的聲音便顯得無比清晰起來。
行高堂之禮時,太后臉上笑容慈和欣慰,眼底還隱隱泛起了水光,不住點頭說好,皇后則笑吟吟看著,當場就拿出了見面禮,叫嬤嬤收下了。
禮畢後,雲渠被扶著出門。
「小心,有門檻。」穆庭小心扶著她,輕聲囑咐。
他這副模樣更叫眾人鬨笑,四皇子揶揄道:「素來只見堂兄鐵面無私,未想對堂嫂卻是另一副模樣,倒是弟弟們不配了。」
五皇子緊緊挨著他,不敢看人,卻也忍不住點了點頭。
要說哪個哥哥他最怕,那必是穆庭無疑了,便顯得今日的反差大得離譜。
穆庭則半點沒理身後的聲音,小心翼翼地扶著雲渠離開了。
眾人看著他們消失的背影,這才回過味來,覺出些不對,這場婚禮……是不是不太對?
花轎落下,穆庭並未射箭去轎門上,而新婦進門要跨的火盆也沒有,本該一直牽引新娘的喜嬤嬤兩手空空,毫無用武之地,還有一些規制的細節,甚至晉王府的陳設擺置都不大對勁,可以說整個王府,包括穆庭這個人,都處處透著詭異。
誰家新婚這樣辦禮的?
可轉頭看到占了高堂之位的太后與皇后,又覺得正常了——就沒一個守規矩的。
而眼見著眾人開始低低討論,禮部眾人立即有志一同地露出一副欲哭無淚、被壓迫得毫無人樣的模樣來,禮部侍郎甚至心機地只留給眾人一個側影,將自己消失無蹤的雙下巴表露無痕。
真的很努力在撇清禮部與晉王府的關係了。
這邊,雲渠已經進了正房。
喜嬤嬤在旁笑道:「一挑國色天香,二挑稱心如意,三挑吉祥如意拜花堂——」
穆庭唇角微勾,拿起托盤上的玉如意,挑起蓋頭。
「國色天香莫過如此!」終於有了些存在感的喜嬤嬤笑容難掩,看著雲渠那張臉連連稱讚。
穆庭沒聽到她的話,心跳如擂鼓,想說些什麼,卻不知該說什麼。
雲渠輕笑了笑。
喜嬤嬤還想說些吉祥話,卻被穆庭抬手打斷:「該喝合卺酒了。」
喜嬤嬤一噎。
經歷了無數婚禮,她還是頭一回見到自己主動卡流程的新郎,不過轉念一想,今日從頭到尾不都是新郎搶活兒麼?
可給他能耐壞了。
穆庭顯然也沒想等她點頭,雙手拿起酒杯就坐在了雲渠身邊,一杯遞給她,然後迅速繞過她手臂,雙臂交纏間喝完了合卺酒。
至此,他的心終於落到了實處。
有種塵埃落定的安心感。
再次對上雲渠的盈盈笑眼時,他耳際迅速湧上一股熱意,站起身頓了好半晌,他才道:「我先去外頭招待賓客,你先歇息會兒。」
雲渠含笑點頭,這表情她從未在穆庭臉上見過,一時竟有些新鮮。
穆庭離開後,便有不少人進來看她,多是宗室長輩,笑說了會兒話後就適時離開了。
雲渠一整日都沒吃什麼東西,見膳房送來了膳食,略吃了些便叫他們撤下了。
「奴婢見過世子妃。」一個嬤嬤上前行禮,笑著說道,「奴婢計秋,是院裡的掌事嬤嬤,您若有吩咐,只管叫奴婢便是。」
雲渠點了點頭:「計嬤嬤不必多禮。」
計嬤嬤客氣兩句,說道:「世子有吩咐,外頭事不知何時畢,您若累了可先歇息。」
「我先沐浴吧。」
今日也別指望練功了,再說也夠累了。
計嬤嬤應了一聲,便先為她卸釵環更衣。
雲渠這才發覺這間屋子與她在祝府的屋子很相似,只是更大些,一些細節處也更精緻,滿屋的紅也多添了三分喜慶之感。
計嬤嬤笑道:「四個月前,府內大興土木,這座院落也改動極大,是世子親手畫的圖紙,親眼盯著製成的。」
雲渠笑了笑:「他有心了。」
耳房內有一個小池子,裡頭竟是活水,雲渠泡了好一會兒,直到昏昏欲睡時才勉強起身。
再回屋時,穆庭已經在了。
他眉頭微微擰著,似有些坐立不安,還摻雜著不知名的焦灼,不知在擔心什麼。
看到雲渠,他鎮定起身:「外頭那群人太鬧,我喝了不少酒,但已服過解酒丸,也在偏房沐浴過了。」現在渾身都聞不著酒味兒!
計嬤嬤帶著丫鬟們退了出去。
雲渠站在中央,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今日可累了?」穆庭緩緩走近,輕聲問她。
雲渠點了點頭。
「那便早些安寢?」
雲渠慢吞吞點了點頭。
穆庭試探著牽起她的手,將她送去床邊,柔聲開口:「明日要進宮,需得早起,屆時我叫你。」
說罷,見雲渠點頭,他便轉身離開。
「?」
穆庭倒是沒走,他從箱籠里拿出一床被子,動作利落地鋪在了軟榻上。
雲渠眼神迷惑:「你在做什麼?」
「新婚之夜我出去不大好,皇祖母的人也在盯著,便只能委屈你與我同居一室。」穆庭聲音里含著歉意,「待三日回門後我便找藉口搬出去。」
雲渠一時沉默。
穆庭緊張起來:「你若不願,我可小心出去,明日早間再回來——」
「你不是說做夢都盼著成婚麼?」雲渠打斷他的話。
「是啊。」穆庭笑了起來,「這不是成了?」
雲渠目光落在了那床被子上。
穆庭解釋道:「你與我成婚只為聯姻,而非情意,我怎可唐突你?」
雲渠一頓,眼眸微眯:「原來你知道啊。」
「……」怎麼可能不知道?
「我又不傻。」他眼神頗有些幽怨。
若說剛開始過了一段自以為「兩情相悅」的愉快時光,那他後頭打臉就有多疼,他要真蠢得看不透人心,早死在深宮裡了。
後頭自說自話,也不過是不願面對現實罷了。
所以後來在雲渠真要與他成婚時,他反倒猶豫了,一方面是不願叫她被正元帝盯上,另一方面則是私心了,他還是更願意兩情相悅之下的水到渠成,而非聯姻。
多冷冰冰的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