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雲渠醒來後就聽說昨夜常貴妃久跪乾清宮門外,哭求出宮去瞧三皇子,卻被怒斥不守宮規,降位為妃,一樣禁足半年,連皇后也被遷怒,擔了個統御六宮不力之責。
眾人都不知正元帝的怒意為何如此之大,已經有在猜測謀反是否確有其事的人了,但天子一怒,他們只有夾著尾巴避開的份兒,少數膽大的也只敢悄悄打聽罷了。
「常貴妃一向沉得住氣,怎會貿然跪去乾清宮?」穆庭有些疑惑。
「或許是他們也察覺到了這回不同吧。」雲渠道。
穆庭雖還有懷疑,但也沒再說什麼,準備私下再打探打探。
兩人正用著早膳,就聽外頭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傳來。
抬頭時,除去晉王府的人外,還跟了個面生的內侍,後者一進門就「撲通」一聲跪下,匆匆開口:「奴才給世子世子妃請安,三殿下昨夜高熱不醒,今日還有愈盛之勢,請世子妃快些移步三皇子府,為三殿下問診吧!」
他一番話語速極快,可見急切。
雲渠也沒耽擱,聽到後就起了身,連早膳都沒用完就跟著他走了。
穆庭送她去,也順帶去看看三皇子。
很快就到了三皇子府。
雲渠進門後都來不及打招呼就被太醫們齊齊叫來,後者紛紛讓開地方叫她診脈,更有甚者還擦了擦額頭的汗。
只瞧他們這模樣就知道不是普通的風寒高熱,待她一搭上三皇子手腕,心中便不由凝重了起來,同時竟還有一種不出預料的感覺。
再看三皇子本人,臉色通紅,人事不省,額間還頻頻冒出薄汗,身體的溫度高得嚇人,雲渠僅搭了他的手腕幾瞬,指尖都有些被燙到。
她抬頭問:「昨夜三堂弟發熱,無人為他熬藥治病麼?」
旁邊一個內侍腿一軟,立即跪下了:「昨夜殿下卜一發熱,奴婢便去請太醫,熬藥也是親手來的,世子妃為殿下看診,莫不是一樣束手無策,便要將罪責推給奴才們照顧不力不成?」
一般的奴才可不敢這樣頂撞人,怕不是狗仗人勢。
而他仗著的,顯然也不是昏迷不醒的三皇子。
穆庭直接一腳踹上了那內侍胸膛,直將後者踹出了一口血,好半天爬不起來。
「哪家的狗出來亂吠?」他語氣微輕,帶著股莫名的諷意。
那內侍被踹得說不出話來,屋內也一時無人敢說話,直到一位太醫站出來道:「昨夜是微臣為殿下看診,這是藥方,世子妃可細瞧。」他遞出一張紙。
雲渠略掃了幾眼,方子沒錯,也對症下藥,但病患有沒有喝下那就不知道了。
換句話來說,昨夜太醫一直留守,會察覺不到三皇子的病情變化麼?偏偏等到人快燒傻了才公而告之,其意不言而喻,在場的太醫哪個又是沒腦子的?
她快速施針,先穩住病情,隨即不帶停頓地報出了一串藥名,叫下頭去煎藥。
方才那位太醫主動開口:「微臣這便去熬。」
他剛下去,外頭便傳來一陣通報聲:「皇上駕到——,常妃娘娘到——」
眾人忙起身行禮,進來的建文帝卻看都沒看一眼,直奔床邊而去,常妃站在他身邊,看向三皇子的一雙眼睛通紅,眼下烏青也很明顯,甚至都沒來得及用妝容掩蓋。
叫起後,正元帝沉聲問道:「老三如何?」
太醫們一時有些猶豫,最終太醫院院正出列,謹慎答道:「回皇上,三殿下的病此番來勢洶洶,微臣探得是因氣急攻心、心情鬱結,加之受涼所致,昨夜殿下服了藥卻不見好,今日更是高熱愈甚,只恐……微臣等必然傾盡畢生所學,救治三殿下。」
「不過一場高熱,太醫院都是吃白飯的不成?!」常妃這話嚇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勉強壓住哽咽的聲音,「你們若治不好我兒——」
「瑾瑜家的。」正元帝打斷她的話,看向雲渠,「你如何看?」
「回皇伯父,三堂弟發熱已久,臣媳……定當盡全力而為。」雲渠低下頭。
燒成這模樣,別說她可能治不好,就算能治好,她也得治不好。
而正元帝聞言,臉色更沉了幾分,他皺起眉,眼中不乏擔憂與懊悔:「竟連你都無計可施了麼?若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朕何必與老三如此計較,平白叫他傷了心。」
「皇伯父本意並非如此,只是堂弟對您孺慕之情極盛,以為自己惹了您厭惡,這才想不開病倒。」穆庭安慰他道。
正元帝沉沉嘆了口氣,見藥端上來了,親手接過為三皇子餵藥,只是後者已經燒糊塗了,竟連藥都喝不進去,藥汁灑了半邊臉,隨之浸濕了軟枕。
「可否讓臣妾來?」常妃目光一刻不轉地盯著三皇子,輕聲問道。
正元帝頓了一瞬,讓開地方,將藥碗遞給了她。
「灝兒,乖,喝藥了……」她坐在床邊,語氣輕柔,像哄孩子一般呢喃低語。
不知是她更細心還是三皇子混沌中真聽到了她的話,這回勺子餵去他嘴邊時,他微微張開了嘴,藥順利流進了口中。
正元帝在旁看著,眼中帶著極其明顯的不忍與心疼,像極了一個擔心兒子的好父親。
隨著三皇子病重的消息漸漸傳出,其餘幾位皇子們也來了三皇子府。
正元帝難得體恤了一回,叫常妃暫留下照顧三皇子,自己回宮了。
「瑾瑜也該當值了,便一同走吧。」他隨口道。
穆庭應了一聲,與雲渠跟在他身後出門。
路上,正元帝忽地問雲渠:「現下沒有外人,你可仔細同朕說說老三的病情……朕撐得住。」他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以前獨寵太子時,剩下五個快沒命也沒見他皺一下眉頭,這會兒做了虧心事了,倒是心虛地做足了慈父模樣。
他也是演上了。
雲渠狀似猶豫片刻,還是答道:「回皇伯父,三堂弟的確是高熱不醒,只是若昨夜他服用湯藥,好生修養,以太醫的醫術,不至於到今日還燒成這般模樣……瞧著像是有內情未明。」
「你是說他身邊的人有問題?」
「臣媳不敢斷言,但皇伯父可細查一二。」
正元帝壓抑怒氣片刻,這才道:「朕知道了,這幾日辛苦你多跑幾回,盡全力為老三治病。」
「臣媳遵旨。」
到了門口,正元帝坐上御輦離開了。
禁衛軍開道清路,百姓迴避,高調得生怕誰不知道他出宮看兒子來了。
坐上馬車後,雲渠表情才恢復了平靜。
正元帝應當是沒有什麼懷疑了,畢竟有太醫們在,又有她這個滿京皆知的「神醫」在,想要無知無覺下藥難度太高,還不如直接叫三皇子無藥可用來的簡單方便,還不易引人懷疑,就算一個失誤真被查到三皇子的內侍與太醫身上,那也是後者的鍋,與他正元帝是半點關係都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