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紛自空中落下,逐漸覆蓋了夜色下的村莊,覆蓋了滿山,也覆蓋了道路。
雪積累到了很厚的程度,山間的小樹甚至也被埋了一小半。
珠世在埋葬自己的親人,鬼只能在夜晚出來,所以她也只能在夜晚埋葬他們。
說是遺體,但確是不完整的,因為她之前已經……
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已經來不及了,那個叫做鬼舞辻無慘的男人,就好整以暇的看著自己做出那樣的事。
他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說——這不是你自己的選擇嗎?
「都是我的錯……」珠世突然崩潰的大哭起來,手裡捧著的凍硬了的泥土也散落一地,「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求他的,只能活幾年有什麼不好。」
眼淚吧嗒吧嗒的掉在雪地上,融化出幾個小小的坑來,隨即又迅速凍成更硬的冰。
「對不起,我的孩子……」
珠世哭了一會兒,掙扎著重新站起來,努力克服著自己的食慾,用鬼化後堅硬的指甲給木板上刻下了字,插在土壤中間用來充當墓碑。
「我會努力的,對不起,成功報仇以後我就去找你們……」
「餵———希維斯,你看那裡有一隻鬼誒。」
突然有一道聲音打亂了珠世的思考,她被迫從悲痛中出來,重新面對現實。
如果是普通村民的話,她必須儘快離開,剛變成鬼的珠世還不能太好的壓制**。如果是獵鬼人,那就更得小心,她的血鬼術只是幻術而已,非常的弱小,幾乎沒有戰鬥力。
嘎吱嘎吱的動靜傳來,那是雪被踩動的特有聲音。
一隻非常胖的貓逐漸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看起來有些滑稽的眼睛亮著綠色的光芒,那身橘灰毛色也顯得非常奇怪。
在珠世震驚的眼神中,斑開口說話了,「喂!你是剛變成鬼嗎!有沒有見到鬼舞辻無慘?」
「什麼?」珠世往後退了幾步,「你是鬼嗎,不,你為什麼可以說那個名字?」
「哦呀。」斑眯著眼睛向前嗅了嗅,「這種臭味,你吃過了吧?」
「那就先殺掉好了。」
珠世終於反應過來,連忙用指甲在胳膊上劃
出了傷口,鮮血順著流淌下來,滴在了地上,「血鬼術———惑血·視覺夢幻之香!」
斑悠閒的看著她,「已經明白跑不掉所以開始自我了結了嗎,那麼應該對著脖子才對啊,鬼。」
「別鬧了,斑。」
路的盡頭處又走出一個人來,在月光和山野間的燈火的微弱光芒映照下,珠世依稀看見了血紅色的眼睛。
無慘?
不,不是,這是……
珠世突然顫慄起來,她身體裡屬於無慘的血液不停的躁動著,心臟似乎也為之顫動,好感和占有欲控制不住的升起,好像被人操控一般的向前走了幾步。
珠世能清晰的弄明白這情感的來源——是鬼舞辻無慘。
天上的星星多的要命,可隨著時律逐漸的走近,珠世幾乎再看不見它們,她的眼中只有披著斗篷的吸血鬼,夜空和夜色似乎被越推越遠,所有的一切都變得虛幻,好像只為了襯托他。
這是怎麼回事?
他和鬼舞辻無慘之間是怎麼回事?
穿著深紫色和服的女性向後退了一大步,拼命抑制住自己的衝動,同時她驚訝的發現,自己不停叫囂的食慾消失不見了,是的,情感中僅剩下的就是接近這個男人的**。
只是血液而已,血液中的情感就這麼強烈了嗎?
「夜安。」時律抱起地上的斑,衝著珠世打了聲招呼,「您有看到過……」
「喂,希維斯。」斑拍拍他,「那個女人已經吃過……」
「我明白了。」時律沉默了一會,裝作要殺掉她的樣子,手伸向後面去取刀。
珠世本就因化鬼而改變了膚色,現在臉色變得更加慘白,她轉身想跑,又突然想到了自己不正常的反應和那隻貓說出的話。
「您,您在找那個人嗎?」珠世指向了一個方向,「他往那邊走了,就在半天之前,那裡只有一個城鎮,如果沒有意外的話肯定可以找到的!」
咔噠。
剛出鞘的刀又被收了回去。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時律說,「又或者是,你怎麼證明自己的話是真的?」
「我可以和您一起去!」珠世見自己沒有被立馬殺掉,立馬意識到時律和大多數獵鬼人在對待鬼的態度上有所不同,「我,我因為患了絕症,想要再活一段時間陪伴自己的家人,所以被他誘騙變成了鬼,在那之後……」
「所以,不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都可以接受!只要能夠殺死那個人!」
「是這樣嗎,倒是沒有撒謊。」斑托著自己的下巴,斜斜的瞟了她一眼,「有自我意識嗎,斑大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鬼呢,特殊啊特殊。」
「我也是。」時律溫和的回應道。
「請問您的名字是?」
「啊,我叫珠世。」
果然是她啊。
時律思考了一會,認為這個角色無論在哪方面都是不可或缺的,與其任由她自我放縱,不如先行招攬過來。
「珠世,要試一試嗎?」時律朝她伸出手去,「拜託鬼舞辻無慘的控制,來我這邊,我們一起努力殺掉他。」
然而時律和珠世都不知道的是,無慘並不需要依靠傳統的交通工具,他也並不需要經過那個城鎮,得到了鳴女的他能夠直接回到無線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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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送到那邊去。」
無慘換了一身衣服,從屬於自己的房間裡走了出來,對著跪坐在中央木台上抱著三味線的鳴女吩咐道。
那邊?
是哪裡?希維斯大人最近出現過的地方嗎?
鳴女並不能很清楚的搞明白無慘的意思,不由的開始思索起來,但是就在下一秒,鮮血嘩啦的潑在了她背後的屏風上,坐在那裡的只剩下一具無頭的身體。
「不准提他的名字!」無慘暴怒著收回了手,「在腦袋裡想也不行!沒有下一次。」
「是,非常抱歉,大人。」鳴女顫抖著低下身體,整個人跪服在地上,「請問您要去哪裡?」
「去……繼國家。」
鳴女拾起跌落一旁的玳瑁撥子,輕輕的划過琴弦。
鏘——
三味線醇厚清澈的聲音響起,無慘腳邊浮現出一道木門來,他拿起靠在牆角的雨傘後,徑直跳了下去。
屋檐上的雪融化成水滴了下來,在深夜裡發出規律的擊打聲,瓦片邊緣的小冰柱搖搖欲墜,最後啪的一聲落在地上發出脆響。
繼國嚴勝偏頭看了一眼窗外,他正穿著一身甲冑,坐在桌前,借著燈火清理自己的武士.刀。
這裡的夜晚實在太冷,哪怕放了炭盆,也凍的人渾身發抖,他只好起來坐著,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戰國年間,爭鬥頻繁,繼國家的上一位家主,也就是他的父親,在一次大規模的交戰中受傷,回來後傷口一直不見好,甚至逐漸惡化,不久後就去世了。
嚴勝作為長子繼承了這裡的一切。
「誰?」他突然抽刀揮向了旁邊。
無慘對連日輪刀也不是的武器甚至懶得防禦,任由它砍在了自己的身體上。
「……又是你。」嚴勝眯著眼睛看他一眼,把刀收了回去,「我不會答應你的,放棄吧,噁心的鬼。」
無慘也沒理他,只是用隱晦的目光看著掛在牆上的那個藍色風箏,幾年前第一次看見這個風箏,他就知道那一定是時律做的,也正是因為這個風箏,他放過了本來會被當作夜宵的繼國嚴勝,轉而極力的拉攏他加入自己。
「真的不考慮嗎?」無慘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很禮貌的笑著,「這可是相當於是永生哦。我能看出來,你並不在乎吃人這一點。」
「雖然不在乎這個,但我對壽命也並沒有需求。」
「你,想要吧?」無慘壓制住自己想要立馬殺死繼國嚴勝的心情,轉而去溫柔的撫摸那隻風箏,雖然已經是活了不知道多久的鬼,但基本的觸感仍舊和人類一樣,他也能感覺到冷熱,只是不在乎罷了。
但是摸著這隻來自於他最深處的渴望製成的風箏,無慘竟然久違的感覺到了熱度。
啊,這世上一定沒有比這更溫暖的東西了。
嚴勝並不知道他和時律的故事,雖然對他的行為有些疑惑,但也只是覺得他對風箏有些關注罷了。
「嗯?想要?你什麼意思?」
「那個帶走你弟弟的劍道老師,你想要他的,對吧。」
「……你在胡說什麼!」嚴勝難得的生起氣來,「不許侮辱我的老師。」
無慘聽到他的回答反而愣了一下,眼睛裡閃爍著驚奇的光,隨即大笑起來,由於笑得太厲害甚至彎下了腰。
「不可思議!你可真是噁心啊,陰暗到就像是下水道的老鼠一樣。」無慘笑的斷斷續續,「比平安時代最純正的貴族還要虛偽啊你。」
繼國嚴勝冷漠的看著他。
「繼國嚴勝,繼國嚴勝,你覺得喜歡自己的老師,對於他來說是一種侮辱。」
「你對自己的認知是那麼準確啊,僅僅是喜歡,來自於你的喜歡,對他都是一種褻瀆吧?」
無慘的話當然不是對的,他完全從另一方面曲解著嚴勝的意思。
可正是這樣的話,讓嚴勝產生了不一樣的想法,把他一直深深埋藏著的,來自於夏日門前那個溫和微笑的幻想赤.裸.裸的挖掘了出來,然後直接丟在了雪裡,丟在了火里。
「為什麼呢?為什麼和他離開的是你的弟弟?那個甚至不能好好說話的怪物?」無慘顯然是詳細調查了繼國家的事情,「而獨留你守著這個空蕩蕩的家族?」
「繼國緣一已經傳授給鬼殺隊名為呼吸法的東西了,地位僅在當主之下,哪怕是普通的隊員都能夠輕易打敗你的所有家臣吧。」
「你拿什麼和他比呢,那樣的天賦下,一切的努力就像是笑話。」
「有他在的話,希維斯根本不會把一絲一毫的注意力給你的。」
「來吧,變成鬼吧!你有漫長的歲月可以用來超過他!壽命夠長的話,能看到他的時間也會更長。」
無慘站在燈火無法照亮的地方,把這些話說給繼國嚴勝的同時,也講給自己聽。
他深深地嫉妒著繼國緣一,但與此同時,他也對那如同神明般強大的力量感覺到了恐懼,兩種情緒對於無慘來說並不衝突。
為此他需要一個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