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不出。」陸小鳳冷冷地說,「我看你最好也別讓我猜出。」
「為什麼?」李霞反而笑了,「我若是嫁給他,羅剎牌豈不就是嫁妝?這不也是一個法子?」
「那你不如問問賀歸停,看他願不願意娶你!」
李霞看向黑衣劍客。
陸小鳳的臉徹底黑了,他剛剛只是在說氣話,哪裡是叫李霞真的問他。
他直接站了起來,拉著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他們在說什麼的黑衣劍客往外走。
「你去哪?」李霞問。
「去離你遠一點的地方。」陸小鳳說。
「你又不是賀歸停,你為什麼要生氣?」
「因為你實在是個很討厭的人!」陸小鳳很少嘴上不留情,因為他覺得人和人相處總要照顧對方的心情,每個人活著就已不容易,為什麼還要傷害彼此?
但是他現在卻這麼說了。
幾個人不歡而散。
等到出了銀鉤賭坊,陸小鳳還在生氣。
就算是妓.院裡的女孩子,陸小鳳也總是用平常心和她們交談,他尊重每一個人,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他總是站在別人的角度考慮,也不容易生氣。
但是李霞,她先是和丁老大私奔,接著又嫁給了藍鬍子,最後又偷走藍鬍子手裡的羅剎牌躲到這裡來,實在不算是個好女人。
她既愛黃金又愛男人,一見面竟然就想嫁給賀歸停!
恐怕只是貪圖他的劍法和臉罷了。
陸小鳳越想越氣,他知道賀歸停不太懂這些,所以他也在替他生氣。
陸小鳳就這麼氣了一路。
他難道非要那塊羅剎牌不可?
那只是別人想要的東西罷了,關他陸小鳳什麼事?
客棧的小二突然迎了過來。
「大爺,你回來了。」
「嗯。」陸小鳳勉強笑了笑,他從來不會遷怒別人。
「剛剛有人在你房間裡放了幾箱東西。」
「什麼人?」陸小鳳問。
「是三個老頭子。」
這三個老頭子當然就是西方魔教的歲寒三友。
他們知道陸小鳳沒有錢,又害怕時律對他們動手,所以只能偷偷的來,又偷偷的放下了整整十九箱黃金。
陸小鳳一下子變成了有錢人。
他現在不生氣了,但也不太高興,因為若是拿著黃金去銀鉤賭坊,就又得見到李霞了。
「我一個人去。」陸小鳳認真地說。
時律特別想笑,但是他忍住了,只是點點頭。
只要賀歸停這個人還在拉哈蘇,就沒有人真的敢對陸小鳳動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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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去找李霞做交易了,時律想了想,決定出來遛彎。
寒風從冰河上吹過,又吹到集市里,氣溫低的可怕,時律腰間的劍也已冰的可怕。
街上的行人臉都凍的通紅,他們穿的很厚,所以看起來也很臃腫。
這個時候只穿單衣,逼格就更高了。
很多女孩子都在偷偷回頭看他。
時律走了半個時辰左右,看見了一家藥材鋪,於是決定進去看看,拉哈蘇這個地方在東北,有很多采參客經常能採到山里稀有的藥材,除了運到中原去的人參,他們一般會把其它東西就近賣掉。
他還沒有進去,就有兩個男人先出來了。
他們豎著進去,橫著出來,而且腦袋朝下,鼻青臉腫,顯然是被誰扔了出來。
大夫這麼兇猛嗎?
黑衣劍客已經踩上樓梯的身影頓了一下。
「你為什麼不進來?」一個瘦瘦小小的女人倚在門上看他,「難道你也害怕被我扔出去?」
這個女人看起來很冷淡,也穿著一身黑衣,竟然有點像劍客。
「你為什麼不說話?」
「……因為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冷淡的女人聽到這句話竟然沒有那麼生氣了,她把兩扇門打開,讓黑衣劍客能夠進來。
時律當然進去了,他就只是來買東西的,為什麼不能進去?
「你叫什麼?」
「賀歸停。」
「賀歸停?」女人吃了一驚,「就是那個劍客?」
「……應該是我。」
女人笑了,「你的名氣那麼大,怎麼看起來呆呆的,而且沒什麼脾氣?」
「我為什麼要發脾氣?」
「因為我剛剛對你的態度很不好。」
「我叫冷紅兒。」女人說,她的眼眶突然紅了,「如果我不打他們,他們只要成功了一次,我在這裡就再也待不下去了。像你這樣的人,可能不會懂我,我必須要這樣才能活下來。」
冷紅兒也是藍鬍子那四個老婆之一。
拉哈蘇好像被藍鬍子的老婆們占領了一樣,走到哪裡都能遇見。
時律嗯了一聲。
「這裡的男人都很噁心,也很可怕。」冷紅兒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也許是因為已很久沒有人用這樣平淡冷靜的眼神看著她,就只是看著她這個人。
「我表現得很冷漠,只是想保護自己。」冷紅兒說,「但是夜晚一個人的時候,我看著燈,聽著外面呼呼的北風聲,我又覺得很難過,很寂寞。」
「人都會寂寞的。」時律想起了葉孤城和西門吹雪,他秉承自己的人設給出建議,「也許你應該交一個朋友。」
「你這樣的人也有朋友嗎?」
「有。」
「我聽說他是陸小鳳?」
「嗯。」
「你到這裡來就是為了他?」
「是。」
「就因為他遇到了麻煩,所以你就二話不說從京城趕過來?」
「對。」
冷紅兒已經發現這個名傳天下的劍客並不像她想的那樣冰冷,他雖然看起來很冷淡,話也很少,但真的在認真對待每個人,如果你和他認真講話,那他也一定會認真回答你。
他的脾氣真的很好。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冷紅兒突然很嫉妒陸小鳳,哪怕她從沒有見過他,也沒有和他說過話,但是他是被多大的運氣砸到了才能和賀歸停做朋友的?
「你願不願意留下來和我說說話?」冷紅兒的眼神徹底變了,像是一灣春水,像是被融化了的堅冰。
「說什麼?」黑衣劍客問,「我不是很會說話的人。」
「沒關係,我只想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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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哼著歌從銀鉤賭坊出來了,他已把黃金交給了李霞,明天的這個時候,羅剎牌自然也會到他手裡。
拿到羅剎牌以後,他就會把這個天大的麻煩甩掉,正好快要過春節了,他可以帶著薛冰去京城過年,花滿樓當然要叫,還可以帶上司空摘星那個猴精,他們可以一起在李燕北的家裡過節。
賀歸停當然是要請的,還用再說嗎?
想到過年時喜慶的紅色,想到炒瓜子、炒花生和其它乾貨的香氣,再想到京城特有的吆喝聲,陸小鳳的心情已經變得很好。
他向路人打聽了一下,在這麼冷的地方還穿單衣的人當然非常顯眼。
陸小鳳很輕易地就找到了冷紅兒的那家藥材鋪。
等他推門進去,就看到了坐在桌前的兩個人,其中的那個女人正在給黑衣劍客倒茶。
陸小鳳看過畫像,他當然知道那就是藍鬍子原來的老婆冷紅兒。
他也看過很多很多的女人,所以他一眼就能看清冷紅兒的眼神,那是薛冰看他的眼神,那也是花滿樓曾經看上官飛燕的眼神。
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西門吹雪看自己的劍時的眼神。
她竟然已經喜歡上賀歸停?
陸小鳳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原來和賀歸停開玩笑,說他能在這裡找到喜歡的女孩子,現在看來,喜歡他的倒是找到不少。
一說起這件事,陸小鳳就又想起李霞,他的臉色就又黑了。
冷紅兒是不是也是裝的?她是不是也是為了騙賀歸停?
他當然能看出賀歸停並不喜歡冷紅兒,如果他看不出,世上就再沒人能看出了。
「賀歸停。」
陸小鳳喊了一聲。
黑衣劍客拿起劍站了起來。
冷紅兒立馬也站了起來,她好像要送送劍客。
而向來招女人喜歡的陸小鳳沒有得到冷紅兒哪怕半個眼神,他好像變成了透明的,冷紅兒眼裡根本沒有除了黑衣劍客以外的人。
等陸小鳳刻意站到黑衣劍客旁邊,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時,冷紅兒才好像察覺到這裡有個人。
「你就是陸小鳳?」
她的眼神裡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好像是恨他,也好像是羨慕他,那裡面還帶著一種悲傷。
「是。」陸小鳳只能笑笑。
「你能不能出去?讓我和陸小鳳說幾句話?」冷紅兒問。
黑衣劍客愣了一下,點點頭,貼心的關上門出去了。
冷紅兒一看不到劍客的背影,臉色就瞬間變了,她變得像一塊冰,像是凍上的那條冰河,她自己好像就是荒蕪的拉哈蘇。
她看陸小鳳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隻臭蟲,還是最臭的那一隻。
陸小鳳只有苦笑,他還從沒有被女人這樣看過。
「你要找羅剎牌?」
陸小鳳點頭。
「我知道在哪裡,等天亮以後我就和你去取。」冷紅兒說。
「李霞已答應給我。」陸小鳳忍不住說,他知道這是一份好意,他也一向不願意辜負別人的好意,但是又何必白跑一趟?
「李霞的那一塊早就不是真的。」冷紅兒說,「真的羅剎牌早就被陳靜靜偷偷換走了。」
「李霞的羅剎牌是假的?」
「沒錯!」
「你怎麼會知道?」陸小鳳問。
「她們都以為我對什麼都不感興趣,其實我什麼都看在眼裡。」冷紅兒冷冷地說。
「你知不知道飛天玉虎?」
「你說的是不是黑虎堂的堂主?」
陸小鳳當然知道黑虎堂,據說它的勢力和西方魔教一樣大,堂主就叫做飛天玉虎,和西方魔教的玉羅剎並稱為西北雙玉。
「是。」冷紅兒說,「陳靜靜和飛天玉虎是情人。」
「她要把羅剎牌給飛天玉虎?」陸小鳳問。
「對。」冷紅兒道,「李霞做夢也想不到陳靜靜已背叛她,她也想不到自己藏起來的羅剎牌早就是個假貨。」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陸小鳳忍不住問。
難道她真的已喜歡上賀歸停?
「你心裡難道沒有答案?」冷紅兒冷笑一聲。
「有。」陸小鳳嘆一口氣。
「他……」
「我知道他不喜歡我,也知道你一走,他就會跟著走了。」冷紅兒突然打斷了他的話,「可你難道要我見過這樣的人以後,再去喜歡別人?」
陸小鳳不說話了。
「賀歸停夠不夠好?」冷紅兒問。
「當然夠好。」陸小鳳說。
「這樣好的人為什麼和你成了朋友?」冷紅兒眼裡已有淚花。
陸小鳳沒有回答,他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也沒有用,他只能退了出去,然後把門關緊。
他們兩個誰也沒有打算把這件事告訴賀歸停,你若是在乎一個人,是不會主動給他添麻煩的。
哪怕是一點點也不行。
冷紅兒不打算說,陸小鳳當然也不打算說。
「走吧。」
陸小鳳嘆了口氣,轉頭去看身邊的劍客,他似乎一直都站在自己旁邊,一眼就能看到。
「我突然發現自己實在是個很幸運的人。」
門裡已傳來了冷紅兒的痛哭聲。
「幸運?」
「對。」陸小鳳摸摸自己的鬍子,「別人發瘋一樣想得到的東西,我已經有了。」
「嗯。」黑衣劍客似乎沒有聽懂他在說什麼,不過還是認真應了一聲。
「所以我決定一定要好好珍惜它。」陸小鳳又說,「不過其實我本已經足夠珍惜的。」
「嗯。」黑衣劍客突然說,「無論是什麼,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的。」
陸小鳳笑了,「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