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對於我們來說,最好的結局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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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迪回到了住了一整個少年時代的家,一直睡到快中午,終於迷迷糊糊的醒了。
他身上已經被貼心的換上了乾淨的睡衣,靜靜地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吊燈還是他熟悉的樣子,恍惚間,就好像一切都還沒有發生,他還是那個每天只為學業擔憂的小少年,沒有見識過人心易變,還是那樣天真爛漫。
溫迪換好衣服,睡眼惺忪走下了樓。樓下,本來工作繁忙的鐘離今天卻坐在那裡等著他,見他下樓,淡淡地說:「先吃點東西吧,不然等會兒該胃疼了。」
溫迪站在原地沒動,盯了鍾離許久,手緊緊攥著衣角,終於猶豫著開口,「他來找過我嗎?」
鍾離如墨般深沉漆黑的眼瞳看著他,沒有說話,溫迪嘆了口氣,「我明白了」
「他對你不好嗎?」
「好啊,在其他人眼裡他好像已經做得夠好了,是我總在無理取鬧。只是他自己似乎也忘記了,他說過不會讓我難過的,他說過以後絕不會讓我哭的,他食言了。」
「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也沒什麼啊,只是在一起太久,愛被消磨殆盡了而已。我喜歡他快十年,和他在一起七年,嫁給他三年,他終於變了,變成我不認識的樣子了。」溫迪的聲音帶上了幾分自己也沒察覺到的哽咽,攥著衣袖的指節發白,微微有些顫抖。
「他開始嫌我喜歡喝酒,討厭我和其他朋友出去玩,覺得我總是無理取鬧……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和我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下雨了不會像以前一樣飛跑著來接我,一張床上總是背對著,半夜出去接電話的次數越來越多,經常性的相視無言了。」
「鍾離,你說我要怎麼辦啊,我好像要失去他了。」說到這,溫迪好像是再也說不下去一般,身體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眼前一片模糊,如一隻受傷不安的小獸一樣蜷縮在角落。
鍾離簡直心如刀割,死死咬住下嘴唇,以控制住自己的衝動。
他想衝上去抱住自己的少年,他想為他輕柔的吻去眼淚,想吻住他因情緒激動而充血泛紅的唇,想跟他說……
可是,他不能。
他是他的哥哥,只會是哥哥,也只能是哥哥。
深吸一口氣,最終說出口的是。
「你還想和他在一起嗎?」
溫迪小聲的喃喃自語,「不想了,愛他和被他愛都太累了。」
「那你……捨得離開嗎?」
他是溫迪的兄長,曾經也是最了解溫迪的人,鍾離很清楚他對魈的喜歡有多深。
「當然捨不得啊,怎麼可能捨得,他可是我用一整個青春去愛的人啊,我的少年時代里充斥著他的影子,但是不放手又能怎麼辦呢?我真的不想在和他吵架了。」
溫迪仰頭望著鍾離,美麗的眼睛無神睜大,淚水不斷湧出,將白色的襯衫打得有些透明。
「溫迪,你確定好了嗎?」
「我確定,我現在真的要放棄了,我堅持不下去了啊……!」
他似乎終於崩潰了,死死咬住嘴唇,白嫩的手攥成一團,身體不停的顫抖。
鍾離見此,強行壓下情緒,遞上一塊手帕,替他擦乾淚水,柔聲對他說:「不論發生什麼事,我永遠都是你的……兄長,這裡也永遠都是你的家,你隨時都可以回來。」
說到「兄長」二字的苦澀,或許只有他一人明白。
「鍾離……謝謝你……」
突然,溫迪像是終於決定了什麼,用手粗暴的幾下擦乾眼淚,站起身來快速往門口跑,「我要回去找魈……我想好了,就此結束吧!」
溫迪回到和魈一起住了四年的家裡,看著周圍熟悉的感覺,明明已經說過不會再為這個人哭的,但淚水還是不受控制的從眼角滑下。
房子裡空空落落,魈還沒有回來。
溫迪將自己的東西都收好,他的東西本來就不多,有很多都是魈送給他的,溫迪一樣也不帶走。行李只裝了小小一箱,連同這座房子裡所有的或幸福或痛苦的回憶一起走的乾乾淨淨。房子一下子顯得空曠了些許,空空蕩蕩,像是少了很多東西。
溫迪最後朝裡面看了一眼,狠狠心關上門,將過往盡數留在裡面,頭也不回的向著光亮處走去。
他拎著和來時幾乎一模一樣的行李,永遠的離開這個承載了很多很多回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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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夏天,和畢業那年幾乎一模一樣的梧桐路,風還是那麼溫柔,只不過這次只有一個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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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部分的彩蛋:
這天,雨下的很大,本來清淨的南郊墓園異常熱鬧,來了好些人。
「溫迪,我給你帶了你最喜歡的塞西莉亞,還有蘋果和酒噢,好久沒見你了,最近過得怎麼樣?這久事多,一直沒來看你,前幾天他們又開了一次同學聚會,還是以前那個包廂,他們難聽的吼了好些歌,你哥哥也來了呢。大家都很想你。」
金髮少女站在墓碑前,白皙的手指輕柔的反覆撫摸著黑白的照片,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一會兒,整個人沉浸其中,嘴角還掛上了若有若無的笑意……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她突然聽見鳥雀鳴叫,回過神來盯著墓碑,才終於意識到那個人已經聽不到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的少女重新抬起頭,勉強扯了一個笑容,眼底淚光閃爍。
「溫迪,你說要是我那天早點來找你,會不會就不一樣了呢?以前不敢告訴你,其實我喜歡你,同學聚會那天原本準備告白的,結果被魈搶先了,我以為他會對你好的,明明都快放下了,可是他居然這麼對我的寶貝,他居然害死了我的寶貝啊,我知道要是你在的話肯定會說不是他的錯,但我就覺得是他的錯,要是他不喊你,你也不會出車禍啊,是不是我也有可能和你在一起了呢?就讓我做會兒夢吧……」
天空陰沉無比,雨越下越大。
三個小時過去,熒不得不離開了,臨走時,她又看了看墓碑前笑著的溫迪,沉默許久,最終將一支保存完好的玫瑰花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墓碑前。
像是完成了什麼遺憾一樣,她的眼神里滿是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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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少女走後不久,一位神色陰鬱的少年也來到了這裡。他死死地盯著墓碑前的少年,瞳孔放的很大,沉默了許久,才終於輕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雨越下越大,少年渾身濕透了,索性不打傘了,將傘丟在一邊,跪在了地上。
遠處的青年看著這個少年,神色掩蓋在雨中,將近兩個小時後,又看著他離開,無聲無息。
長發青年站在雨中凝望著墓碑,他看著那枝玫瑰花,面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什麼。
半晌,也終於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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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雨下的好大,大到讓人視線模糊、渾身顫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