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錦姐姐，這府里好大的規矩，一路我都不敢說話，可憋死我了！」胖丫嘆了一口氣，隨即又有些雀躍難抑。
「我爹說的大戶人家，應該就是這樣的人家吧！咱們能進來這，真好。」胖丫嘿嘿一笑。
眾人心知肚明，以後少不得要一起當差了，何況又有著尹大娘那半年的情分，自是沒有人冷場。
小寒緊接著說「我們能一起進府，當然是好事。有幾個知根知底的小姐妹，以後發生什麼事也有個商量。」
張錦也認識她，小寒是她們幾人中年紀最大的，今年已經八歲了。因著是節氣出生的，就緊著取了這麼個名字。
平日裡在尹大娘那，幾人都是一起洗衣一路灑掃的，也是相熟。
發弟倒是跟胖丫一樣的性子，憋不住話。仗著年紀小，說話做事總沒有什麼章法，此時聽小寒接話，也忍不住蹭了蹭身下乾淨整潔的被褥說：「別的不說，這屋子這麼大，只住咱們幾個，空曠得很呢」
「床鋪也厚實，這被褥看著還很新。咱們只是剛入府的小丫鬟，都這樣好了，要是那些主子身邊的丫鬟，還不知道過的什麼神仙日子。」
發弟眼露羨慕，躺在床鋪上打滾，好不舒服的模樣。正欲再開口說些什麼，只聽得一聲嗤笑。
「嘖，那白芷姐姐說，我們這幾日還要學規矩的。也不知道學不好會不會……」
張錦目光看去，見是蘇雪冷冷地開口。不禁想起，這蘇雪平日就不太愛與她們說話。
為人瞧著很是心高氣傲的樣子。
倒是也沒有人跟她嗆白。只是她這麼一說，幾人恰似冬日裡被人潑了一盆冷水，也沒什麼興致說話了。
大通鋪的最左邊，發弟自顧自拉著招娣兩人一路說話去了。這頭胖丫也來拉著張錦說話。
兩人最早認識，這半年來也是彼此照顧，感情甚好。胖丫為人憨厚，相處起來讓人如沐春風，張錦平日裡就愛跟她待在一起。
只小寒還想打打圓場。可見眾人沒了說話的興致，她也不願貿然開口，只低頭整理自己的東西。
那頭蘇雪見無人搭理她，也不惱，依舊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麼。
只聽得院門一打開，一陣聲響。
透過門望去，就見一眾人就圍了上來。
原來不止張錦、胖丫她們幾個丫鬟。算上她們，攏共三波人進來，竟是有十幾個丫鬟。
那看門的婆子只說讓她們按著順序，六個人一間房，安生在房裡待著。
因著張錦她們本就六人，又是一同買來的，倒是不用再挪動。
幾人正想開口說話，就見七八個跟白芷一樣穿著對襟薄夾襖的姑娘步履款款地走進院子。
只見幾人手上拿著幾套衣服，材質看著真心不錯，身後跟著幾個提著大桶的婆子。
「你們都聽著，今個兒，你們的任務就是仔仔細細地收拾乾淨咯。」
「把身上里里外外都給我洗乾淨了。頭髮、指甲更要仔細，萬不能將府外的跳蚤這些帶進來！」
「這青衫，一人兩套，你們自來領了。原先的衣服，交給秦媽媽一道扔出府去，再不用了。」
「這繡鞋一人兩雙，大了小了的，自拿去改。你們身上這套行頭都換下來。」
「行了，動起來，來領了吧！」
張錦幾人聽著，忙去領衣服。又擰水抬進房間裡去，關上門仔仔細細的清洗起來。
這年頭日子不好，她們平日也不是日日洗澡的。
一來這水要去打，柴火也要去砍，何況這燒水也費功夫；二來在尹大娘那，大家都是給她幹活的，洗澡又費時間，她哪有那個好心日日放她們洗澡。
左不過十天半個月能洗一次罷了。
冬日還好。一到夏日，大夥擠在大通鋪上，那滋味，可不是好受的。所幸張錦秋天穿越來的，如今也不過過去半年，此時還未盛夏，倒是沒經歷過。
張錦是不願意再回憶以前十幾個人睡大通鋪的日子了。
話說回來。
幾人倒是不害羞，都是孩子大的年紀，互相幫忙著搓澡，很是搓下些皴來。
胖丫倒是對自己下狠手。瞧著略微發黃的皮膚都搓得通紅了，還在反覆搓，得看不見一點泥才罷休。
作為一個南方人，一同在大澡堂子洗澡，彼此坦誠相待，也是張錦來這半年了，才慢慢接受的。
此時也不是害羞的時候，她連忙說「胖丫，你力氣大，也幫我搓搓唄。」
胖丫自是沒有不應的，又幫著張錦搓了起來！
蘇雪幾人見狀，也不甘落後，一時之間，屋內只聽得細微的水聲和搓澡聲。
終於忙完，幾人忙清洗了，又仔細洗了頭。
一陣兵荒馬亂，才停下來。一時只覺得渾身神清氣爽，半點洗澡時的勞累也沒有了。
婆子們收走了水桶，就退下了。
也沒見剛剛那個發話的姑娘還有吩咐，大家也就在各自的房間歇下了。
「啊，累死我了，不過真是舒服！」
「是啊，剛剛幾個媽媽抬著水進來，都還冒著熱氣呢！」
「要是有塊胰子就好了。我在家的時候，也曾用過一兩次，用了渾身都乾爽。」
「得了吧，有水洗澡還想著配胰子呢，那是小姐才能用的！」
「也是，小姐肯定能一次用十個胰子洗澡！不像我們！」
幾人互相幫忙擦著頭髮，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發弟心情頗好地摸了摸身上衣服的料子。又看了看袖口雖沒有花紋，但針腳細密整齊，走線工整，也知道是好衣裳。
「我娘一心想生個弟弟。家裡條件不好，娘這幾年一直沒生出弟弟來，爹越發不待見我們幾個。」
「我都好多年沒穿過新衣了。四姐穿舊的衣服就給了我，她的衣服也是三姐穿舊了給她的，衣服都洗得發白了。」
「有時短了，奶奶也說將就穿，都不肯舍些布料補一補。」
發弟輕聲說著，有些不像她往日的活潑，帶著幾分黯然神傷，眼中似也有霧氣。
招娣忙安慰她道 「現在好了，咱們都有自己的衣裳了。」
張錦她們說著，心裡也是一陣感慨。
這招娣平日裡是個悶葫蘆，輕易不開口的。許是聽到發弟跟自己相似的經歷，沒忍住開口勸和兩句？
她對這招娣也是不甚了解。
想著想著，又想到自己，且看這麼好的「員工福利」，自己可不得爭取往上爬。
也不知道這裡的丫鬟制度是啥樣的，想來也應該會有人同她們說。畢竟這等級制度，就是得讓人人都明白等級，知道自己是低級的，才越發能襯托高等級的尊貴。
有些像現代的名牌吧，大家都不認識的名牌，你背出去也是雜牌了。
正想著，就聽見院裡叫她們出去，幾人都趕忙起身，規矩地朝屋外走去。
只見一體態豐腴，模樣慈祥的中年婦人立在院中，身後跟著兩個十五六歲的穿夾襖的姑娘。婦人的袖口有些金絲繡的祥雲紋，身上的繡花也多是如意雲紋的樣式。頭上倒是沒什麼顯眼的裝飾，只是盤著頭，看著很是乾淨利落。
「老婆子我托大，今後你們叫我一聲秦媽媽就是了。這幾日你們學規矩，都歸我管。」
「咱們府上老爺，是京都榮國公府的二爺，跟世子爺那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如今在濟州府任知府。」
「老爺考評得了優等，要回京述職了。原先府上一些老人，要留在濟州府看著府里的田產、鋪面，這才買了你們，帶著路上伺候。總不過這一兩個月的事了。」
「咱們夫人，那是鎮遠將軍府上嫡出的三小姐。膝下有咱們大少爺和二小姐、四小姐。夫人喜好禮佛，為人最是和善不過。」
「再有就是花姨娘，算不得正經主子。因著要在濟南府五年，老夫人做主讓夫人自個在濟州府給老爺納的小。這次也要跟著回京，膝下養著咱們六小姐。」
「大少爺得當今恩賜，在京都國子監讀書呢，並沒有跟來濟州府。如今府里的小主子只二小姐、四小姐、六小姐三位。」
「你們可都聽明白了！」
張錦心道，這府里人可真多啊！別的她不知道，只是這國公，公侯伯子男，那可是最高級的！心下也對自己所處的人家有了些了解。
頂頂富貴的人家，規矩肯定森嚴。
眾人齊聲應是，只聽得那秦媽媽又道
「咱們府里，外頭的事自有爺們管，這內宅，自是夫人做主！」
「主子們身邊，一等的大丫鬟四人，二等丫鬟八人，三等丫鬟十六人，那都是有定數的。餘下的，便是管事的嬤嬤、粗使的丫鬟、婆子，不拘人數，只看活計。」
「小主子們身邊，也有一等丫鬟一人，二等丫鬟兩人，三等丫鬟四人。灑掃庭除的粗使丫鬟不計。」
「此外，還有花房、廚房、漿洗房等等各處也是少不了人手的。」
「一等丫鬟月銀五百文，二等丫鬟月銀四百文，三等丫鬟月銀三百文，粗使丫鬟月銀一百文。每月月末，院子裡領了全院的份利銀子，再發給你們。」
張錦聽到這，也不清楚這個朝代銀子的購買力如何。只是想著好歹幹活了還有工錢拿，每月也會按時發，聽著倒是不錯。
「裡衣、外衫、手帕、鞋子等每季也有份利，你們的頭花、首飾府里也會發。那都是主子們賞下的體面，日常幹活都是要穿戴的，萬不可私自拿出去變賣換了銀子貼補家裡！」
「凡有發現這樣的事，一律發賣出去！」
「都聽明白沒有！」
秦媽媽語氣平緩，沒有厲聲厲色，但卻讓所有人心裡一驚，忙聲應是。
「行了，都下去吧」
眾人一聽，待秦媽媽走後，四散開來，三三兩兩的往屋裡走去。
「誒，阿錦姐姐，你說，我們現在就是粗使丫鬟吧！那豈不是一個月有一百文的月錢。」張錦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胖丫挽住了手，帶著往屋裡去。
她只好回應道 「是啊，這下你可高興了，有了錢，你就能買零嘴吃了！你這貪吃的性子，可不得幸福死了。」
「哎呀，姐姐你就挪噎我吧！我可不買零嘴吃，我要把錢攢著買好看的頭花呢。」胖丫倒是滿臉高興，這還沒影的錢，仿佛已經到手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