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按著大戶人家的規矩，是輕易不去外頭買丫鬟來貼身服侍的。只是情況特殊，沈知府原以為今年會平調去其他州任知府，沒想到竟要回京述職了，家裡早先也沒有遞信來說此事。
這沈夫人原說調任了，待到了任上，若有什麼短缺的再去添置的。如今這般，少不得要留下些人手看顧在濟州的家產，只能再去外面買些人。
張錦她們原該「培訓」少則幾月多則半年的，如今也是一個月就培訓出來了。
這些日子她們也就學了些基本的規矩，如何行禮問安、主子問話如何答話、怎麼傳話、四處行走的規矩、大虞朝的服飾規矩……
又硬生生記下許多主人家的喜好、忌諱、習慣。學習了灑掃庭院、生火燒水、疊衣繡花……各處的粗活也都粗略學了學。
這不，今天各處就要來挑人走了。
張錦她們一共十八個小丫頭規規矩矩地站在院裡，一個個神情緊張，排成三排，連呼吸聲都不敢太大，生怕在這時候出什麼差錯。
「都跟我來吧。」
只聽得秦媽媽一聲令下，眾人心中縱然有千般思緒，萬般想法，此刻也只能暫且按下，紛紛快步跟上秦媽媽的步伐。
待到了一個更大的院子，只見院裡原本就排了一排丫鬟。六個與張錦等人穿戴一樣的小丫頭，整整齊齊的站定，宛如訓練有素的士兵一般。
秦媽媽一揮手，張錦立刻會意，連忙帶頭走到後面排好。剛剛鬆了口氣，就聽到一聲清脆響亮的「好了！」
緊接著，秦媽媽說道：「各位媽媽自來挑人吧。待各位挑完，還要往廚房、花房、漿洗房、針線房各處送人。庭院灑掃也缺不了人，催了幾道了，得緊著安排好呢！」她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讓人不敢輕易違背。
花姨娘院裡的夏媽媽正要上前挑人，餘光瞥見院門處一抹湖藍的身影，只聽見她突然「哎喲」一聲，倒給全神貫注的張錦嚇了一跳！
「哎喲，賴媽媽，您是夫人院裡得力的嬤嬤，合該您先挑人才是。」只見那夏媽媽跟個猴似的，一下子躥到來人身前。
張錦低低抬頭望去，只見來人身著湖藍雙襟褙子長緞錦裙，頭上斜插一支玉簪，正是那日在尹大娘院子裡買她們的賴媽媽。身後跟著的倒是一個面生的丫鬟，瞧著穿戴跟那日的白芷差不多。
賴媽媽也沒跟夏媽媽客氣，向來這府里有什麼好的，夫人院裡都是頭一份，她只徑直走到幾排丫鬟正前方，略微瞧了瞧。
她先是在第一排里挑了兩個模樣出挑的丫鬟，又選中第三排兩個張錦她們院裡另兩間房的丫鬟。
因著平日裡一起學習，也時有往來，張錦倒是認得她倆，一個叫福花，另一個叫春生。一時聽到前面的秦媽媽報出這兩個名字，心裡狠狠緊張了一下！
張錦瞧著賴媽媽也不像是了解她們的樣子，也不知選人的標準是什麼，什麼都沒問，就選出了四個人，她不由得緊張起來，但是也毫無辦法。
「春生向來不是掐尖要強的性子，平時看她學規矩也是認真不已，做事也踏。」
「再說那福花，人如其名，雖已經五六歲了，看著卻是有些嬰兒肥，像個胖福娃娃，瞧著就讓人心生歡喜。」
張錦想著，只越發低著頭，做出乖順的樣子。
又回想起當初在尹大娘那，自己結結實實磕的那幾個頭，依稀記得賴媽媽肉眼可見的眉眼鬆了松，料想她應當喜歡乖巧懂事、規矩知禮的。
她並不敢抬頭亂看，也不敢有所動作，死死地盯著自己的鞋尖，穩住身子站定！
一時竟有些站軍姿的感覺了。
只聽得賴媽媽身側那個丫鬟跟賴媽媽說了句什麼，賴媽媽就點了她，道：「還有這個。」
她一下子喜不自勝，眼尾都抑制不住的浮現幾分笑意！
後頭又挑了她身後站著的蘇雪。就說了一句：「就這六個吧。」
選齊了人，賴媽媽微微點頭，滿意地笑了笑，說道：「以後你們就是夫人院裡的人了，要盡心盡力伺候主子，知道嗎？」
張錦等人齊聲應道：「是，奴婢明白。」
秦媽媽又報了一遍她們六個的名字，命人記下。依稀有些細碎的聲音，張錦也沒有功夫操心別人怎麼想，只顧著自個高興。
賴媽媽也沒有急著走。
「賴媽媽您眼光真好，我瞧著這幾個，那都是模樣周正，懂事有禮的。只恨不得自己也能給主子選這麼幾個得用的人呢！」
沒待賴媽媽回應，那夏媽媽也沒怎麼觀察，只狀似無意的點了第一排的一個長相艷麗的丫鬟，又點了最後排的兩個丫鬟。
「賴媽媽，也好叫您知道。六小姐院裡的張媽媽說了，六小姐自己的意思，讓姨娘幫著給她挑兩個丫鬟就是了。本也只是灑掃庭院，也用不著精挑細選，她就不派人過來了！」
「這不，姨娘就吩咐我今兒個過來就一起挑了。」
賴媽媽也沒駁了她的面子，看了一眼第一排那個長相艷麗的丫鬟，深深皺了皺眉，只是到底沒說出什麼話。
再就是二小姐身邊的林媽媽挑了第一排的一個丫鬟，又挑了個第三排的丫鬟。四小姐身邊的郭媽媽把第一排剩下的兩個丫鬟一股腦都挑走了。
賴媽媽也沒再管後頭廚房、花房各處的婆子挑人了。只吩咐了秦媽媽一聲，便帶著她們走了。
張錦等人跟著穿過幾道門，又進了一個刻著銅錢紋的垂花門，便聽賴媽媽道
「你們稱我一聲賴媽媽就是了。我是夫人的陪嫁丫鬟，早年自梳做了嬤嬤，如今管著夫人院裡的大小丫鬟。」
「你們進了正院，要少說多聽，多看少做。好好跟著上頭的丫鬟學規矩，若是有行差踏錯的，別怪我不留情面！」
「白蘭，你帶著她們下去吧。先給安排著住處，晚些看夫人的意思。」
賴媽媽身側的白蘭忙應了聲是，帶著張錦幾人穿過垂花門，又一路過了西廂房到了後罩房。
「我叫白蘭，是這正院裡的三等丫鬟。這院裡，你們這些小丫鬟是八個人一間房。恰巧了原先這院裡的小丫鬟剛好有八個，你們只六個人，就六個人住這間吧！」
「咱們院裡，小丫鬟是跟著三等丫鬟做事的。除去灑掃庭院、送衣服去漿洗、去大廚房抬水等雜活，日常院裡的小廚房固定有兩個小丫鬟幹活，往各處傳話也有兩個小丫鬟，跟著嬤嬤們外出辦事有時也要小丫鬟跟著……」
「你們每日的活計，都有人安排你們去做。若有不會的，仔細著學，不要偷奸耍滑，每日都要把分內的事做好……」
白蘭訓完話，自讓她們進屋去收拾了。
張錦早有之前挑位置的經驗，得了白蘭的話，趕緊進屋去，挑了最角落的位置。
安頓好以後，才來得及看這屋子。
跟之前的屋子倒是差不多，只進門右側靠牆放著一張桌子。桌子倒是挺大的，看著是能坐下四個人的樣子，上面僅放置了兩面銅鏡，有一盞油燈。旁邊還有一個不大的柜子，瞧著能放些東西。左側牆角也是臉盆架子和幾條汗巾。
臉盆架子旁邊還有幾個木桶。只左側牆邊還有一個繡架，倒是不大，瞧著不是能織布的樣子，看著只能夠繡些枕套這類的物件。
張錦不由得想到之前在秦媽媽那的日子。蘇雪也不知道去哪裡弄了些布料，日日都在繡花。夜裡也沒有煤油燈，只有傍晚下了值，天蒙蒙的時候繡些時辰，竟也是繡了不少的荷包、帕子。
又托人賣出去，才一月的功夫，就換了些銀子。
張錦看了看蘇雪，也不知道這次她被夫人院裡的賴媽媽選中，有沒有這個原因。
正想著，就聽得一聲清亮動聽的聲音道「我叫何宜，廚房何生家的是我娘，我爹是外院的何管事。你們叫什麼？」
張錦抬眼望去，只見一個七八歲的姑娘神采奕奕地看著她們。
「原來是阿宜妹妹啊，早聽我娘說起過你。我娘是花房的林婆子，我叫招財。」另一個姑娘忙拉住她的手，無意間露出手腕上一截銀白的鐲子。
這姑娘手指纖細，看著倒不像是干粗活的樣子。
張錦細細想了想，這兩人都是站第一排的丫鬟，難道這第一排的六個都是家生子不成？
她有心打好關係，也連說，「兩位姐姐好，我叫阿錦，是月前剛進府的。」
「我叫福花，今年六歲了，我也是剛進府的。」
「姐姐們叫我阿雪就好。」一向清高的蘇雪倒是出乎張錦意料的放低姿態，主動介紹起自己。竟是半點不合群的樣子也沒表現出來！
「我叫春生，我今年也六歲了。」
何宜主動開這個口，也不是沒有想法，她早聽她娘說了，這次老爺高升，要留一些人下來。
這既然有人留下來，就有位置空缺。說不得她能趁這次機會，成為三等丫鬟呢，她可是特意從京城趕來的！
這府里府外，有的人進府是粗使丫鬟，直到放出去那天還是粗使丫鬟。主子面前也沒什麼情分可言，無非是主子心善放出府去，連門好的親事都撈不著。
好歹混個三等，在主子面前得個臉熟。日子到了年紀了，也能陪個府里的小廝、管事，那也是極好的。
何況自己爹娘都是府里有頭臉的人，自己若能借勢混得好些，以後說不得能配少爺跟前的小廝呢，那自己一家豈不是還能好好幾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