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遇安笑道:「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謝凝之謝公子啊。」
「謝公子?」衛幽蘭先是疑惑,而後豁然開朗,「正是了,謝公子久在富貴鄉中,對富家子弟的喜好自然是最懂的。」
隨後,衛幽蘭卻又擔憂起來:「但謝公子王孫貴胄,怎麼會有閒心搭理咱們呢?」
孟遇安自信道:「這個不難,有苒姐姐的情分在,他又是個極為隨和的人,想來他不會不幫咱們。」
與衛幽蘭商議定,孟遇安便將此事告知了劉媽媽,想請她派個小廝去謝府,就說苒姑娘有些東西留在尋芳閣要取,再趁機遞進去一封書信即可。
這信由衛幽蘭親自執筆寫就,邀請謝凝之光臨尋芳閣指教。
劉媽媽和衛幽蘭都有些忐忑,覺得謝凝之應該不會理睬;孟遇安倒是很自信。
她之前在西南角門外與謝凝之有過一面之緣,大略說上過幾句話。
憑孟遇安對謝凝之的了解,他一定會來。
如孟遇安所料,謝凝之果然在幾日後來到了尋芳閣。劉媽媽和衛幽蘭都吃了一驚,只有孟遇安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
像最後一次見面一樣,謝凝之行止有度,待人接物如春風拂面,一上來便主動與尋芳閣諸人問好。
孟遇安也不膽怯,直白說道:
「今日請謝公子大駕光臨尋芳閣,也不為別的,只是想從謝公子這裡多了解些人情世故,還望公子不吝賜教。」
謝凝之笑道:「這倒不難,只是不知姑娘想了解什麼樣的人情世故呢?」
孟遇安道:「便是當代引領風騷的詩人才子了。」
謝凝之驚訝道:「風月場所,竟也如此高雅?在下失敬。」
衛幽蘭謙虛道:「什麼高雅,不過是附庸風雅罷了。」
謝凝之忙說:「姑娘太謙了。」
說罷,又溫聲笑道:「若說引領風騷,就不得不提『江南六君子』了。」
孟遇安問道:「是哪六位君子呢?」
謝凝之徐徐道來:「這江南六君子便是:陸淵,陸煜,阮忱,荀元卿,顧焱,還有區區在下,謝凝之。」
衛幽蘭眼中精光一現:「原來謝公子也是六君子之一,我們真算是找對人了。」
謝凝之頷首道:「在下不才,不過是借了其他五位的縱橫才氣,才忝列其中,擔了個虛名罷了。」
孟遇安繼續問:「不知謝公子可否與我們細細講講這六位君子的出處呢?」
謝凝之道:「這陸淵和陸煜是一對父子。陸淵就是當朝丞相,封丹陽郡公,世襲罔替。陸煜是陸淵家的二公子。」
「陸淵還有一弟,名為陸澄,官拜大司馬大將軍,此時正鎮守襄陽,以防北燕來犯。」
孟遇安一面聽著,一面暗想:這陸氏兄弟一文一武、總理朝綱,倒有點像是東晉的王敦和王導。
謝凝之繼續講述:「丹陽陸氏滿門豪傑,陸澄雖不通文采,但陸淵陸煜父子二人卻是文品極高,為六君子之首。」
衛幽蘭問道:「那其他人呢?」
「阮忱是尚書令阮章的獨子,他的母親正是陸淵和陸澄的妹妹,陸湘。這陸阮兩家說來還是親戚呢。」
「荀元卿和顧焱是一對好友,二人同為太子洗馬,私交甚好。」
「至於在下,」謝凝之從容道,「家父名諱謝平,官署御史中丞,在下卻也不曾有什麼官職。」
衛幽蘭許是怕他尷尬,忙寬慰道:「謝公子一身才氣、人品貴重,將來必然仕途亨通。」
謝凝之有一瞬的面目詭譎,隨後爽朗笑稱:
「我不過是個閒散的無用之人,就算進入朝堂,只怕也難有作為。還是寄情詩文來的好啊。」
孟遇安忙接過話頭:「說到詩文,不知這『江南六君子』有何大作呢?」
謝凝之道:「陸淵文風豪放、開闊灑脫,最擅古體詩,其作在志士中最是廣為傳唱。」
「其子陸煜好老莊,尤其喜愛《逍遙》、《齊物》,故而他的文風天馬行空、奇幻瑰麗,非一般人所能欣賞。」
「阮忱雖為男子,但最擅長仿女子口吻作閨怨詩,人多謂之生錯了胎,也是一段軼事。」
「荀元卿和顧焱既為太子的侍從官,擅寫宮體,故而不論詩文,皆工整規範,所作駢文當世無出其右。」
「在下不才,為六人中最末,平時不過寫些田園山水詩,難當才名。」
謝凝之一通高談闊論、指點江山,把大祁當世才子一一道來,讓孟遇安和衛幽蘭漲了見識。
臨了,謝凝之微微行禮,笑道:「二位姑娘鍾靈毓秀,能與姑娘相談是謝某的福氣。來日有用得到謝某之處,姑娘儘管開口。」
謝凝之身為世家公子,卻如此一團和氣,莫說衛幽蘭,就連孟遇安都驚詫不已。
二人忙向謝凝之還禮,送他出門離去。
回來之後,衛幽蘭不住贊道:「謝公子真是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也不知世上有幾人能如他這樣。」
孟遇安出神自語道:「或許這就是『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吧。」
衛幽蘭聽到孟遇安所吟詩句,不禁瞪大雙眼:「阿圓,這可是你自己作的詩句嗎?真是精彩極了。」
「啊......啊是啊,是我隨口說的。」孟遇安不知道是第幾次不小心說出了不屬於這個時代的話,忙給自己打掩護。
欸?這或許是個出路!
孟遇安突然想到,自己看過的穿越劇、穿越小說里,經常有這樣的橋段:主角把後世才出現的詩句當做自己所作,在古人中博取文名以自重。
自己之前竟然沒想到,孟遇安心中不由得暗暗埋怨。
自此,衛幽蘭在孟遇安的協助之下,苦心研究江南六君子的詩文,還嘗試模仿對句。
孟遇安冷眼旁觀,卻發現了衛幽蘭的一點小心思。
從謝凝之出現、糾纏尉遲苒的一開始,衛幽蘭就表現出了深深的羨慕之情。
最初,孟遇安還以為是衛幽蘭傾心於謝凝之,但現在看來,她還真就是沉浸在了這段才子佳人的佳話中。
孟遇安初中的時候,也曾沉迷過一段時間的言情小說,但後來就再也不吃這一套了。
衛幽蘭這樣的古代閨秀,受封建制度打壓、經年失權,從來不曾想過靠自己改變命運,總是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
孟遇安有一種隱隱的不安:衛幽蘭只怕要在這種心態下栽跟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