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我看到她往碼頭那邊跑了。」
「她一個弱女子還抱著孩子一定跑不遠,快點跟上!」
「抓到她一定給她點顏色瞧瞧。」
夜色中一群穿著深藍色家丁服的人相互呼喊著朝著碼頭跑去。
眾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巷子口的雜物堆突然輕微的動了動,一雙潔白如玉的手從中伸了出來,只見這隻手左右扒拉了兩下後緩緩地掀開了蓋在上面的破竹簾,隨後從雜物堆中站起來一名身著月白紗衣的俏麗女子,她姿容絕麗,唇不點而朱,眉不畫而黛,臉上的髒污也不損絲毫顏色,只是那流轉的眼波中隱含的焦急和擔憂顯示出了她的不平靜。
許春嬌看到追她的人已經走遠了,不禁鬆了一口氣,又四處張望了確定周圍沒人,又扒拉了幾下破竹簾擋在巷子口遮住自己的身形,然後快速的脫下身上穿的月白外衫,換上從雜物堆下拿出來的粗布麻衣。
這是她這麼多年第一次在外面換衣裳,心中羞惱,但是也沒辦法,為了更好的逃跑換裝是必須的。
許春嬌換好衣服後又從角落拖出來一個包袱背在背上,隨後小心翼翼地從腳邊的竹籃中抱出一個襁褓,她輕輕地掀開襁褓,露出一個睡得滿臉紅彤彤的嬰兒,孩子皮膚白皙,依稀可以看出幾分許春嬌的影子,瞧這模樣長大後肯定也是一個美人。
她看著懷中熟睡不知世事的嬰兒,心中酸澀,又慶幸現在一切還來得及。
「囡囡,娘親這次一定會保護好你。」她抱著軟乎乎的女兒眼神愈發堅定。
她抱著女兒循著記憶東拐西繞的走到一座宅子前,從腰間荷包里掏出一把鑰匙打開房門走了進去,宅子不大,只有三間房,且院中雜草叢生顯然許久不曾有人居住,不過作為她暫時的休息場所也足夠了。
她將孩子放在屋中,確認孩子依然熟睡後便挽起袖子去井中打水準備收拾一下房間,她自己無所謂,但是孩子總不能一直待在髒兮兮的環境中。
許春嬌將房間中床和桌椅清理乾淨,將孩子移到床上,正準備自己也休息一下就聽到敲門聲,她心下不安,難道被發現了?
她躡手躡腳地走到院門口,從門縫中看去,是一個面帶刻薄之相的中年婦人,許春嬌心下一松,給婦人開了門。
婦人一進門就四下打量起來,眼中隱含不屑。
許春嬌看著婦人的模樣,心下也生起不悅:「周媽媽來這裡做什麼,不是說好不要來找我嗎。」
周媽媽暗自撇撇嘴,諂笑道:「二少夫人,老奴自然是有事找您,您不是要在這兒住兩天嘛,我給您拿了點吃食。」
說著將手中的籃子遞給她,見許春嬌接過籃子,她繼續說著:「您現在已經出來了,東西是不是可以還給奴婢了。」
許春嬌當然知道對方想要什麼,但是現在還不能給她,至少要等她安全離開這裡才行。
「周媽媽,我們說好的,等我離開就把東西給你。」許春嬌淡淡地說道,看周媽媽打算往屋裡去,快速擋到她面前阻止她進屋:「東西沒在這裡,我藏起來了,你找不到的」。
周媽媽顯然被氣到了,「你、你信不信我馬上回去報告老夫人。」
「你去吧,依著老夫人的性子你也活不了,我就是死了也有你陪,不,不止你,還有你一家子人陪我,我不虧。」
許春嬌強裝鎮定,緊緊握著的手心已經浸出了汗,她在賭,她賭周媽媽不敢冒險。
僵持片刻後,周媽媽還是敗下陣來,她語氣軟和下來,扯著嘴角對著許春嬌假笑道:「少夫人說的什麼話,老奴自是想進去看一下小小姐,可憐她還沒出生就沒了爹,現在又要跟著娘出去討生活,著實讓人心疼啊。」
許春嬌知道,她是在諷刺自己,但是她不在乎,她現在只想帶著女兒離開這裡好好生活,一定不能讓女兒落在周家那群喪盡天良的畜生手裡。
許春嬌不想和周媽媽廢話,懶得和她進行口舌之爭,便開口趕人;「周媽媽的好意我心領了,現在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看著許春嬌一臉不願多說的架勢,周媽媽沒辦法,只能狠狠離開,眼底的陰狠一閃而過。
徐春嬌返回屋中,看著依然酣睡的女兒,小小的嘴唇微微笑著,好似在做什麼美夢,心中的陰霾也消散大半。
她躺上床,沒有被子,就從包袱中拿出一件外套搭在身上,正值盛夏,也不擔心著涼。
昏暗的燭光搖曳,許春姣看著朦朧的光影慢慢地陷入沉思,她回想著這幾天的經歷,恍若隔世。
半個月前,她受驚著涼,晚上迷迷糊糊中好似做了一個夢,那個夢很長,她在夢中過完了短暫的一生。
夢中的她經歷和現實一模一樣,她嫁給了林家病弱的大公子,成婚第二年夫君沒能熬過去生病去了,她傷心過度暈倒後被診斷出身懷有孕,本就對她不親近的婆母在她生出女兒後更是不管不問。
直到這次受涼後的第二天晚上,一切都變了。
那天晚上小叔子林佑棠酒後闖進了她的院子,嘴裡嘀嘀咕咕著什麼「美人」「便宜別人」之類不明所以的話,不顧丫鬟的阻攔衝進臥室欲對她行不軌之事,她奮力反抗之下砸傷了他,最終驚動了林家老夫人,也是她的婆母。
她跪在地上請求婆母做主卻被狠狠地扇了一耳光,還被指責是她主動勾引小叔子,不守婦道。
小叔子拿出了她的玉佩和幾封書信,說是她平時送給他的,還有平時伺候她的丫鬟作證。
她看著周圍人對她的指認,百口莫辯,心越來越冷,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張逃不出的網。
後來她被軟禁在院中,女兒放在婆母院中養育,她求過哭過,但是沒用,沒有人理她,只讓她聽話,只要聽話就讓她見孩子。
後來婆母讓林佑棠帶她去了城外一座別院,說是為了避嫌省得讓人傳她和小叔子的閒話,讓她在此獨居。
這裡沒有人叫她少夫人,都稱呼她為許姑娘,林家還給她安排了幾個師傅,教她歌舞和琴棋書畫,對此她感到不安,在她的認知中,歌舞是伶人才會學的,是用來取悅別人的,所以她並不想學,但是每次她表現不好時就會有人提醒她讓她為女兒考慮考慮,她便不停妥協,因為她原本識字,學起來倒也快,不到一年便小有成就。
直到幾個教習老師來跟她告別那天,她愜意地待在水榭中,想著自己已經聽話學完了,可以藉此要求要求多和囡囡相處幾天時就聽到院中丫鬟們八卦的聲音傳過來。
「你們聽說了嗎?林府的大少夫人過世了。」
「知道,聽說自從林大公子病逝後她就身體不好,生完孩子後病得更嚴重,還好林府仁善,一直好藥補品不斷才能活到現在。」
「是啊,就是可惜了孩子,這下真成沒爹沒娘的小可憐了。」
許春嬌瞬間感覺如墜冰窖,一定是最近太累了,已經出現了幻聽,她明明就還好好的活著,怎麼會傳出她的死訊。
被刻意忽視掉的不安感洶湧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