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偏執

  看病要錢，開藥要錢，手術要錢，住院也要錢，什麼都需要錢，可母親身子不好，周釃文又在小飯館裡打工，賺來的錢實在是頂不上用處的。

  無所謂對方什麼長相、甚至人品，哪怕有個什麼愛喝愛賭的小毛病也無妨，只是不嫌棄她的家境，和重病的母親就好。

  媒婆的效率極高，沒過多久就把在廠子裡上班的祝長遠約了出來。只和周釃文打了聲招呼，就帶著他去了她打工的飯館。

  只一眼，在那個充滿著油煙味的飯館裡，帶著圍裙，皺著眉頭上菜的周釃文，好像一個剛下凡沒多久的仙女，跌落進了祝長遠被近視鏡片遮擋住的眼睛。

  他們很快結了婚。

  婚禮不太奢侈，卻也該有的都有，祝長坤因為一些原因沒能及時趕回來，周釃文經常能聽婆婆跟她拉家常的時候，三番五次的吹噓這個自己在國外念書的，有出息的侄子。

  每到這個時候，她都會暗暗覺得心痛。

  祝長坤回來的時候，正是他們結婚的第一個休息日，原本打扮花枝招展的周釃文此刻已經盤起了長長的捲髮，戴上了有些油污的套袖，正在廚房裡做飯。

  敲門聲在外面響個不停，婆婆正盤起雙腿在炕上和那些姑姑嬸子嗑瓜子，一邊扯著嗓子沖廚房大喊——

  「老大媳婦，你去開門呀！」

  那木門吱呀打開的一瞬，周釃文就看見了那張熟悉又陌生的、完全不屬於這骯髒胡同里的臉。

  男人長得非常英俊，一雙眼睛閃閃發亮，最要命的是，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明媚、洋氣的氣質，那件黑灰色的大衣，和祝長遠總穿的棉外套相比，仿佛兩個世界的產物。

  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她分明感覺到自己的手心已經開始冒汗了。

  這次祝長遠結婚，回國待了小半個月的祝長坤，很快就回去繼續上學了。

  一年後，他順利畢業，徹底回國，在祝長遠的廠子裡找了份科研員的工作，坐辦公室，不用去車間，早八晚五，工資卻是普通工人的好幾倍。

  廠子效益好，甚至還給他們這種技術型員工，專門分了房子住。

  直到有一天——

  祝長遠身體不適，辦了住院，每天去打點滴，周釃文去給他送飯的時候，聽到了一個消息。

  「長坤被外派到英國了，下個月就要走了。」

  回到家裡的周釃文一直忍到關上臥室門，才任由眼淚噴涌而出。她左思右想，最終從床上爬了起來，一邊掉眼淚，一邊給自己化了一個妝。

  出門前，婆婆扯著嗓子在屋裡喊著，讓她回來的時候買點糖炒栗子，再買些新鮮的小白菜做晚飯。

  她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就出門坐上了公交車。

  去祝長坤家裡的路上，她的心裡格外的平靜——卻又很瘋狂。

  她什麼也沒想，祝長遠的臉、婆婆的臉、自己媽媽的臉，都沒想起來。

  可她又什麼都想了，祝長坤的臉，祝長坤的笑容，祝長坤修長筆直的雙腿，和那件黑灰色的長款大衣。

  再往後，待祝允川出生，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年。

  祝家老太太身體已經大不如前，躺在炕上，嘴裡卻也不閒著，不是叨叨昨天的飯菜不合口味，就是責備今天的被褥鋪的不舒服。

  祝長遠還是那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戴著眼鏡看著報紙，也不管自己的老婆，是不是帶著情緒。

  「老婆，小川哭的很厲害，你看看怎麼回事，是不是該換尿布了。」

  周釃文面色平靜的給哇哇大哭的祝允川換好了尿布，洗好手以後就看見自己的小靈通手機收到了一條消息。

  「釃文，我回國了。」

  ......

  就算如今年近半百，那時飛奔到下榻酒店的心情，也是周釃文有生之年感覺到最開心的時刻之一。

  她覺得，他的心裡是有她的，不然不會單獨告訴她自己回來了，更不會馬上就發了酒店的地址和名稱。

  也只有在祝長坤身邊，她才覺得自己是個被疼愛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