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夕的情況,在所有人的努力下,終於是稍稍有了好轉。
他終於不會再衝著那些人歇斯底里了,來看望他的人帶來的東西,也免除了被摔在地上的遭遇。
而他再也不用對臨床的人大喊大叫——祝允川自掏腰包,給他升級了單人病房,環境好了很多,獨立的衛生間也很乾淨,甚至旁邊還專門有一個給陪護人員的床。
雖然他對所有人還是冷漠如霜,醫生過來了解情況時,除了極其必要的回答,顏夕幾乎是不說話的,都是護工和莊黎在說。
「這怎麼樣?有什麼感覺嗎?」
「這裡呢?」
莊黎垂手站在床尾,膽戰心驚的看著男醫生在顏夕的腿上這裡按按,那裡捏捏,又看看顏夕的表情,雙眼無神,冷冰冰,不禁覺得尷尬又緊張。
唉。
醫生走後,她把剛送過來的午餐打開遞給顏夕,又把筷子拆開,看著他有些艱難的把飯往嘴裡放。
顏夕從不用別人餵飯,莊黎想,大概是別人做得越多,他也許越覺得,自己像個廢物一樣,沒有任何價值和用處。
「唔,今天的便當好好吃哦。」
炸豬排入口的瞬間,莊黎就小聲驚呼道。
「米飯也蒸的剛剛好,粒粒分明,又香又軟。」
「醬汁也很濃郁!我要給老闆一個五星好評!」
這算是最近莊黎的日常了——
她一個人絮絮叨叨,顏夕則如同開了靜音的彩色電視,一聲不響。
作為一個嘴巴閒不住的女生,嘴的用處不光是吃飯。
要是不吃飯的話,那一定是要說說話的。
如果一整天都不讓莊黎說話,那她一定會難受死。所以,她才不管顏夕會不會回答她,她甚至不在意對方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她的碎碎念。
你沉默你的,我說我的,我不用你理我,你也不要嫌我吵。
「哇,我決定了!下次拍攝的素材就吃這家的豬排飯!」
「不過——吃五份的話,會不會太膩?」
大口大口扒拉了幾下,那份飯就見了底,莊黎一邊用筷子反面撓撓下巴,一邊又開始自言自語。
而對面病床上的顏夕呢,也依舊默默地吃著飯,一點聲音都沒有。
就好像什麼都沒有聽見。
——表面是這樣,可伴隨著這絮絮叨叨的背景音,顏夕的思緒,就一下子被拉到了很久以前。
「小哥哥,這是我媽媽給我買的巧克力,就剩最後一塊了,你嘗嘗。」
「啊!天氣太熱了,被曬化了......」
小顏夕冷冷地看著那塊黑黢黢的,像一小塊爛泥巴一樣的巧克力,忍住了想笑的衝動,卻還是板著一張小臉。
「小哥哥,偷偷跟你講,我好像要有新爸爸了哦。」
聽見這話,顏夕的表情有些鬆動,他看向莊黎的眼神,也終於從冷冰冰變成了好奇。
「哎。」見自己說的話終於能得到這個好看的小哥哥的關注,莊黎很是高興,只是——
「前些天,我看見媽媽回家的時候,在樓下和一個叔叔告別。」
「他們還擁抱了一下。」
顏夕的表情還是淡淡的,手卻不自覺的,想要抬起,放在對方那顆小小的腦袋上,輕輕摸一摸。
「小哥哥,你說,新爸爸會對我好嗎?」
沒有意識到顏夕的糾結,她還在自言自語,抱著膝蓋,下巴墊在上面,那顆小腦袋也垂了下去。
可下一秒,她就感覺到一隻手放在了自己的頭上。
莊黎抬起頭,見這個平時總是冷著一副臉的小哥哥,終於露出了很陌生,卻又很溫暖的神情。
「你這麼乖,一定會的。」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手輕輕摸了摸莊黎的頭,馬上就拿開了。
二十年後,她大概早就忘記了自己,也不會想到,如今這個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的可憐蟲,就是她小時候一直跟在屁股後面的「小哥哥」。
想到這裡,那股巨大的落差感再次湧上心頭。
沒有胃口了,顏夕把那份還剩了很多的便當,放在了床頭柜上。
從公司離開後,祝允川驅車來到了麗水南庭。
昨晚讓他犧牲了太多,真是要謝天謝地——自己還算年輕、身強力壯,面對莊黎那一身肥肉,他都覺得自己太了不起了。
更不要說,比起身體,自己更是十分注意,不能露出一丁點嫌棄、厭惡的表情,還要滿眼欣喜,柔情蜜意。
他覺得自己演技超棒,那句安慰她的話說出口,他恨不得當場給自己頒一座奧斯卡小金人。
最後,他閉上了雙眼,腦子裡拼命想著白月光沈畫的臉,才能說得出口那句「我愛你」。
就好像是干吃豬油被油到了一般,祝允川只覺得,再不來找喬可可清清口,自己早晚會被膩死。
上電梯,敲門,提前知道他要來的喬可可正穿著一件寬鬆的白色襯衫,顯得大腿特別修長。
祝允川眼前一亮,嘴角卻假意不屑的撇撇。
「你就不怕敲門的是別人?」
「我這小地方,除了你,誰還會來?」
喬可可慵懶的伸了個懶腰,穿了一件有些透明的襯衫。
「外賣,快遞,物業什麼的。」
「我又沒有定那些東西——再說了,就算是別人,那也只能看看。」
喬可可嬌笑一聲,好像是故意在氣他。
祝允川已經不想假裝冷靜,甚至連拖鞋都沒換,乾脆關上大門,就用力摟住喬可可的腰。
客廳內,春光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