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炙烤著大地,蟬鳴四起,滾滾麥浪傳來豐收的味道。
戚蒔擦了擦臉上的汗水,被麥芒刺傷的手臂傳來陣陣刺痛,他不敢停歇,稍微擦拭了一下,就趕緊彎腰繼續奮力割麥了。
日頭越來越高,也越來越熱,戚蒔覺得有些口渴,但他也不敢去田埂柳樹下拿碗水喝,若是被娘看到,免不了一頓訓斥打罵,忍忍就到飯時了。
好在不久,田埂處便傳來么弟的柔聲呼喊:「爹娘,飯好了,快來吃飯,歇歇吧。」
戚李氏聞言直起腰,輕捶了下後腰,沖戚老漢道:「芸哥兒送飯來了。」
田埂處傳來陣陣飯菜的香味,戚蒔渴極了,剛到柳樹下,忙灌了一大碗清水,才漸漸緩了過來。
戚李氏瞥了他一眼,農忙她也累的不行,懶得去訓斥這懶皮子了。
芸哥兒抬起蔥蔥玉指,把飯食一一拿出,絲瓜炒蛋,涼拌青瓜,青椒炒肉,還有一碟鹹菜,滿滿三大盆的菜,加上一籃糙面饅頭,足夠戚家一家七口吃了。
戚蒔小心翼翼拿了一個饅頭,夾上小鹹菜,細細吃了起來,對他來說,已是很好的一餐了。
戚家其他人對著香噴噴的飯菜大快朵頤,戚家老大戚良夾了一口青椒炒肉,邊吃邊夸道:「芸哥兒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旁邊的戚芸抿唇一笑,一家人看起來和樂融融,戚游剛想開口讓戚蒔也吃口菜,就被戚李氏瞪了一眼,再沒其他人開口。
戚蒔將饅頭吃完,又灌了碗水,拿起鐮刀就先下地了。
一捆捆小麥被拉回了家,戚家一共十畝旱田,戚芸不用下地,戚家其他六口人忙了兩天半天終於把麥子收回了家。
趁著天好,打麥,曬麥,陸陸續續又忙了小半月,才終於將小麥收入糧倉。
今年天氣好,糧倉堆滿了糧袋子,看的人欣喜不已。
戚良媳婦兒戚王氏笑眯眯道:「娘,新糧下來了,等村長記好稅收,咱也磨些新面來吃,蒸它一大鍋白面饅頭,咱也解解饞。」
「吃吃吃,就知道吃,這糧還要賣了留著銀錢給老三娶媳婦兒呢!」戚李氏白了她一眼,怎麼就娶回家這麼一饞嘴的兒媳婦兒。
戚王氏聞言也不惱,「要說老三娶媳婦兒,身為大嫂,我也著急著呢,麥收前我回了趟娘家不是,就和我娘提了一嘴,沒曾想前兩天讓人捎信過來,還真有個合適的人呢。」
戚李氏停下了手裡的活計, 喜道:「是哪家的姑娘啊?」
「就咱隔壁葛家村的葛柳兒,聽我娘家嫂子說,人又勤快,還挺能掙錢呢!」
「葛柳兒……」戚李氏想了下,拍了下大腿,指著戚王氏罵道:「好你個爛心的王氏,那葛柳兒長得跟個漢子一樣,還會打獵,聽聞之前還把那葛家村葛癩子給打了一頓,現在那葛癩子還躺在床上呢,你這是把你弟往火坑裡推呢!」
戚王氏委屈道:「我這不也是為三弟著想嗎,就三弟這情況……」
「你給我閉上你那爛嘴,我兒就算一腿有殘疾,也不能娶那種哥兒回來!」
戚王氏撇撇嘴,還當她那三兒子多香餑餑呢,還挑上人了。
剛清掃完豬圈的戚蒔聞言頓了頓,那葛柳兒他也是知道的,之前他上山撿柴遇到過,他還給過他剛摘的果子,是個好哥兒,嫁來戚家可惜了,好在有他娘在應該是成不了。
說起他三哥,也是可憐,去年去鎮上做活,被落下的木頭砸傷了腳,落下了一隻腿的殘疾,好在不影響走路,但做活就慢了些,之前訂好的村裡的一家也匆匆退了親,畢竟誰也不想自家孩子嫁個殘疾人不是。
那東家賠了十兩銀子給三哥戚游,他大嫂才沒想著把他三哥分出去。
說起戚家,戚老漢和戚李氏一共育有五個孩子,老大戚良已經成親,老二戚畫兒嫁去了隔壁葛家村,老三戚游,老四戚蒔和老五戚芸都是哥兒。
戚李氏重男輕女更輕哥兒,但戚芸出生時,一路過的雲遊道士斷言尚在娘親肚子裡的戚芸貴不可言,可把戚李氏喜的不行。
即使後來生出來是個哥兒,也沒失望,直言戚芸是做貴君的命,從小就不讓他怎麼做活,戚芸被養的雖比不上鎮上的哥兒,但也比村裡的的哥兒強多了。
戚蒔把餵雞鴨的草剁好,拿上髒衣服,準備去溪邊洗衣服,清水村三面環山,青山綠水,很適宜人居住,村里戚姓居多,將近有二百戶人家, 算是個大村子了。
「我不同意!」還沒等戚蒔出門,堂屋便傳來戚李氏的喊叫聲,「你是要氣死你娘我嗎!」
隔壁錢家夫郎探著腦袋從門口往屋裡瞅,搞不懂這是鬧哪樣。
戚蒔也不知是什麼事,不過想來和他沒什麼關係,停頓了一下就去溪邊了。
晚時戚蒔才知是何原因,原是他三哥竟要娶葛柳兒!也不知二人是何時相識的。
戚李氏氣的吃不下飯,晚飯都是戚王氏端去裡屋給她吃的,撫著胸口氣道:「這老三是要把我氣死才如意!」
戚王氏連忙安撫道:「我倒覺得這葛柳兒和老三挺配的呢,您想啊,這老三腿腳不便,說句不好聽的,以後也不怎麼能掙錢,葛柳兒一身蠻力,以後掙錢養老三,老三日子指定舒服著呢。」
戚李氏不愛聽這話,但也不免覺得有些道理,嘆了口氣:「我就怕那葛柳兒仗著一身力氣再欺負了我三兒。」
戚王氏道:「這女子哥兒都講出嫁從夫,若是以後真打了老三,一紙休書給他,想來他也是不敢的。」
戚王氏之所以這麼怒著勁兒撮合他倆,也是打著葛柳兒打獵的本事來的,待他倆成婚後,怎麼著她也能弄口肉吃不是,本來不想考慮老三的想法的,不曾想這老三也不知怎麼就和他勾搭上了,頗為她省了一番力氣。
屋內二人怎樣談的戚蒔不知,喝了碗沒有米粒的米湯就回柴房了。
夏日炎炎,樹上的蟬叫聲似乎都快沒有了力氣,恍惚間都能看到灼熱的氣浪。
戚家一早起來,穿戴整齊,就和村裡的錢媒婆一道去葛家村提親去了。
戚李氏最終還是妥協了,思來想去,覺得大兒媳婦兒說的也有些道理,再怎麼強勢的哥兒,也得怕那一紙休書。
這是沒有戚蒔什麼事兒的,關了院門,戚蒔背著竹筐往鎮上趕去。
筐里是他熬了一個晚上捉的知了蟲, 沒讓戚家人知道,自己私下藏些銀錢,也能防著像上次那樣傷寒都沒有藥吃,硬是靠著自己挺過來的。
戚蒔匆匆往鎮上趕,清水村靠近無名鎮,趕了小半個時辰就到了。
鎮上人來人往,戚蒔不敢耽誤時間,找到一家酒樓,按十三文一斤的價格都賣了出去,六斤多的知了蟲賣了八十三文,戚蒔喜得不行,雖然比市價便宜了兩文,但也是很不錯的收入了。
把銀錢裝好,背上空背簍,匆匆往村里趕,卻不料撞上了一堵人牆,戚蒔連忙道歉,抬頭一看,竟是村裡的獵戶顧堯。
戚蒔有些怕他,顫悠悠小聲道:「抱…抱歉,我…我沒看到你。」
顧堯瞥了他一眼,沒曾想戚家小哥兒竟是個結巴,沉聲道:「沒事兒。」
戚蒔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顫巍巍沖他鞠了一躬,連忙跑走了。
顧堯抹了把臉,他有這麼嚇人嗎?
戚蒔匆匆回到了村里,在山腳割了一筐豬草,才往家裡走去,剛到家門口,就聽他娘罵道:「這懶皮子去哪裡了!?真是一個看不住就不知道去哪裡躲懶去了!」
戚蒔慢騰騰走到家裡,「娘…,我…我去山腳割豬草了,餵…了牲畜去的。」
戚李氏一看到他就來氣,掐了一把他的胳膊,「一筐豬草你割到現在,定是去哪裡偷懶了吧!」
第一次偷藏錢,戚蒔有些害怕,畏縮的看著戚李氏不敢出聲,戚游從屋裡出來道:「娘,讓蒔哥兒趕緊去把豬草拿去剁了吧,豬在叫了。」
「午飯你就別吃了!家裡不養懶人!」戚李氏瞪了他一眼,「還不趕緊去把豬餵了。」
等戚蒔把豬餵好,戚家人已經吃過了午食,戚蒔把碗筷刷洗好,戚游偷偷留了塊粗糧餅子給他,「快些吃吧,莫讓娘看到了。」
戚蒔諾諾道:「謝謝三哥。」
回到柴房把錢藏好,就著水把餅子吃了,戚蒔才緩過來那陣餓的有些心慌的感覺。
「就那哥兒竟開口要三兩銀錢,真是臉大,一口不肯往下談,還得帶著他那病秧子阿爹過來住清水村!」戚李氏在院子裡罵罵咧咧,這回去葛家村婚事沒談成,惹了一肚子氣回來。
偏那老三還認準了他,真真是氣人!
這回戚王氏也覺得不太行了,她也就是想貪口肉吃,可不想把那病秧子一起娶回家門,附和道:「就是呢,這養病可得花不老少錢呢,沒聽說過娶夫郎還得帶著岳小爹的。」
戚李氏衝著戚游道:「你若是偏要娶那哥兒,就當沒我這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