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鶯哭了許久，情緒才得到舒緩，見戴憲生一直看著他，她不好意思地轉過身去，掏出手帕，擦拭起哭花了的臉頰。
隨後，她轉過身，微笑道：「讓你見笑了。」
戴憲生倒是佩服綠鶯心理平復能力之快，說：「沒有。我能理解。」
綠鶯白眼道：「你一個未經人事的初哥，能理解我什麼？更何況，你是來尋歡作樂的客人，能理解我們這些賣唱賣身的女人？」
戴憲生有些惱怒道：「我理解你，並不需要跟你受同樣的苦，才能理解。我知道你們是被逼無奈，你們是苦命人。我說得理解，是這個意思。當然，你非要較真，我也沒有辦法。」
綠鶯見戴憲生認真解釋的表情，突然噗嗤笑出聲來，「哈哈···」
戴憲生感到莫名其妙，這女人什麼情況，不會腦子出問題了吧。他盯著門把手，隨時準備逃出去。
「你不用害怕，我一個柔弱女子，不會吃了你。」
被人看出心思了，戴憲生不好意思道：「不是，我···」
「哦，你是以為我瘋了，對吧？」
「不是，我沒這個意思。」
「呵呵，你就是這個意思，沒必要撒謊。你臉都紅了，你不擅長撒謊。從這點來看，你確實是個初哥。」
「謝謝，我就當你誇我了。」
「哈哈，你這人還真幽默。唉，跟你說話，我倒是輕鬆了許多。行吧，我還是挺喜歡你的。來吧！」
「來什麼？」
「上床啊。我陪你上床，讓你快活啊。難道你不想要嗎？」
「額，我真不想要。」
「為什麼？你嫌棄我丑，還是嫌棄我年紀大，或者你是嫌棄我髒？」
「都不是。」
戴憲生不想傷害綠鶯，他解釋道：「實話跟你說吧，我來這裡，是帶著任務的，主要是跟蹤一個人來著。我要是在你這裡待得時間長了，不是就誤了事情了嗎。所以，我並不是嫌棄你。相反，你的長相、身材、氣質都很美。」
綠鶯相信了，她笑道：「年紀輕輕，倒是挺會花言巧語，討女人歡心的。行了，我也不難為你了。其實，我也不想睡你，只是跟你開玩笑的，瞧把你嚇得。哈哈。對了，你跟蹤的人是趙爺（趙煙槍）吧？」
戴憲生驚訝地看著綠鶯：「你是怎麼知道的？」
綠鶯說：「趙爺前腳剛來，你後腳就來了。而且，你一來，也不看姑娘，只盯著趙爺進去的屋子看。這我還看不出來，那我就是瞎子了。」
戴憲生豎起大拇指道：「你厲害。」
綠鶯問：「你為什麼跟蹤他？」
戴憲生說：「實不相瞞，趙煙槍是我的上司。而我只是巡防營軍中的一個馬夫。因為趙煙槍為人貪婪、殘暴，我想跟蹤他，找到他的把柄，想以此把他搞掉。」
小小年紀，有這等膽魄和心機，倒是難得。
綠鶯對戴憲生越看越欣賞，她說：「搞掉一個人不用這麼麻煩的。」
戴憲生知道綠鶯的意思，他搖頭道：「殺人是最簡單的方法，但也是最麻煩的方法。一旦事情敗露，只會反噬自身。況且，我只是一個馬夫，你覺得我能殺得了趙煙槍嗎？」
「你可以買兇殺人。錢不夠，我借你。」
「殺了一個趙煙槍，還會有另外一個趙煙槍。我要得是控制趙煙槍，為我所用。」
「哦，你一個小小馬夫，如何能控制得了他。我倒是想聽聽你的主意。」
「大煙。」
「這倒是個好主意。可是，錦州城中有大小煙館五家，你如何能控制得了大煙。」
「我自然是控制不了煙館。可我只要在趙煙槍犯了菸癮之時，無煙可抽即可。」
「嗯，這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可你要如何掌控這等局面呢。」
「這點我還沒想到。」
「不如，我給你提個建議。」
「請說。」
「你可以想辦法偷走他的所有錢財，沒了錢財也就不能抽大煙了不是。只要犯了菸癮，那還不是任由你揉搓。」
「這確實是個好主意。但是，這樣一來，只會讓其提高警惕而已。」
···
人跟人總是要講緣分的，有的人一眼萬年，而有的人卻是十年陌路。戴憲生和綠鶯就是有緣之人，不是一見如故，更不是一見傾心，卻是一見相知。兩人之間，都對對方產生了一種信任感，是值得說心裡話的信任。
兩人大概聊了一個時辰，戴憲生才離開，回巡防營去。
綠鶯望著戴憲生的背影，心中生起一絲不舍之情。戴憲生給他的感覺不僅僅是少年老成，還很有魔力，深深地吸引著她。一個未經人事的初哥，卻懂得這麼多人生大道理，仿佛世事洞明的老者一般，讓綠鶯得到了些許明悟。
「哎喲，人都走遠了，你還望著呢。」
蘭姐走過來，眼神玩味地打趣起來。她這句話，其實是說給她身後的人聽得。
綠鶯見到蘭姐身後的人，有些心慌，但一想這樣也好，能斷了他的念想。於是，她故意說道：「是啊，初哥的滋味確實好。說起這個，我還要感謝蘭姐呢。」
蘭姐笑說：「呵呵，感謝就光說啊，不給點實際的？」
綠鶯做出了個請字：「正該好好感謝蘭姐。蘭姐，我屋裡的東西，你隨便去挑便是。」
蘭姐擺手道：「哎喲，你屋裡的東西，我要是動了，李大人發起火來，我可受不了。」
說著，蘭姐笑著朝身後之人行禮道：「李大人，我就不討人嫌了，打擾你們敘舊了。」
李大人滿臉肅然，眼神中殺氣如劍，寒氣逼人，生人勿近。他徑直走進綠鶯屋中。
綠鶯將門關好，給李大人倒上一杯茶，放在他面前，問：「你都看見了？」
李大人看著綠鶯，眼神複雜道：「思思，你為什麼還要如此糟踐自己？」
綠鶯，原名陳思思，她的父親原本是縣令，受罪被殺，陳家被抄家，她被賣為官妓，她弟弟被賣為官奴。
李大人，李盡忠，就是陳思思青梅竹馬的表哥。李盡忠如今是錦州通判，他已經結婚生子，可心裡一直放不下初戀陳思思，一直利用身份保護著她。他想把陳思思贖買出去，養在外宅。可陳思思內心的驕傲，拒絕了李盡忠的好意。
「是。我就是要糟踐自己。我已經是個爛人了，再爛又能爛到哪裡去。」
綠鶯被李盡忠誤會了，心中難免生氣，但她內心的驕傲，不願低頭解釋。
李盡忠心疼道：「思思，你跟我走吧，我養著你，難道不好嗎？你又何必過這樣的日子呢？」
綠鶯反問：「然後呢？我就一輩子像金絲雀一樣，被你養在籠子裡嗎？」
李盡忠說：「總比你如今的日子要好上百倍吧？」
綠鶯說：「是。可我一樣都不會快樂。」
李盡忠說：「那我托關係贖買你出去，給你自由，這樣總行了吧。」
綠鶯搖頭說：「出去了，我又如何能活呢。算了吧，我就不用李大人憂心了。」
李盡忠很是惱怒，對於綠鶯自暴自棄的行為很是不解和不滿，他怒道：「要是沒有我罩著，你以為能在花街如此安逸過活嗎？想接誰就接誰，想不接誰就不接誰。」
「是。我要多謝李大人對我的恩情，讓我能在花街安逸地過活。那麼，李大人，今晚就讓我好好來伺候你吧，就當我是報恩了。」
綠鶯瞬間淚奔，這是她一直深愛的男人。如今，他高高在上，她低到了污泥之中。可即便如此，她內心依然保持著純潔和驕傲。她不需要他的憐憫和可憐，哪怕是善意的，都只會讓她痛苦。
「你，你怎麼變成這樣了，簡直不可理喻。」
李盡忠受了刺激，揮袖而去。
他很憤怒，也很難受，他曾經深愛的女子，淪落為了人人可妻的風塵女子。他要將她贖買出去，養在外宅，已是給了天大的恩典。她居然不領情，她到底要怎樣。既然如此，那就隨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