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是月綺羅最喜歡的日子,不僅可以放燈祈福還可以坐著遊船暢遊遍布祈福燈的清溪河。
在不計其數的祈福燈籠里,自己的那盞一定是最亮的吧!
在清溪河的中間,一艘較大的遊船正在緩緩前進。
船頭的甲板上,一個眉清目秀的瘦弱少年,雙手提著一盞玲瓏剔透的祈福燈,愜意地吹著風。
他身旁站著一個年約四十的中年男人,臉上寫滿了提心弔膽,他不停地催促著少年。
「有文少爺,這可是老爺珍藏多年的玉壺燈呀!
它可不是一般的祈福燈,這清溪河風大,萬一不留神掉進河裡,老爺可饒不了我這條老命吶!」
「王管家,你就別管我了,這上元節祈福,用最好的燈才能如願。」
有文少爺頭也不回有些不快地說。
王管家的循循善誘和苦口婆心顯然白費了。
王管家嘆了口氣,伸出雙手抓住有文少爺的雙臂,幫他把玉壺燈把抓得更牢些。
有文少爺難得轉過頭一臉神秘地對王管家說:
「王管家,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我在夢裡夢見有人對我說,上元節這天,在清溪河上手提玉壺可以遇見我的心上人。」
話音剛落,對面一艘小遊船上傳來了一個少女的聲音。
「嗨!夏有文,我在這兒!」
水上的風把少女的聲音吹得像一首動聽的歌謠。
「嘿!有文少爺,難不成真被你說中了,你的心上人來了,瞧對面船上那姑娘,好生俊俏啊!她在向你招手呢!」
王管家一邊往對面船上看著,一邊問夏有文:「我說,有文少爺,你跟那姑娘什麼時候認識的,你們約好在上元節清溪河上見嗎?」
此刻的夏有文呆萌呆萌地看著對面船上那個向自己招手的粉衣女孩。
柳眉杏眼,一點珠唇,粉雕玉琢的她好像從畫中走出來,又好像曾經出現在自己的夢中。
他喃喃自語道:「她跟我在夢裡約好的,看來上天待我不薄。」
不知不覺中,夏友文鬆開了緊緊抓住玉壺燈把的雙手,繼而在王管家魂飛魄散的叫聲中伸出雙手向著對面的女孩招手。
「嗨!」夏有文對著女孩放聲大喊。
「有文少爺,玉壺燈掉河裡啦!」
王管家聲嘶力竭的聲音終於讓夏有文回過神來。
「王管家,別擔心,我下河把燈撈回來。
夏有文一邊說著一邊往河裡跳。
王管家死死地抱住夏有文的腰,苦苦哀求。
「少爺呀!你就饒了我吧!
玉壺燈掉河裡了,還可以撈回來,你這身子骨,下了河,著了涼,落下了病,豈不是要了老爺的命嘛。」
此時此刻,對面船上的女孩早已撲通一聲跳下了河。
她仿佛是水中的燕子,又好像倘佯在海中的游龍。
不一會,她就追上了漂流而下的玉壺燈。
夏有文看著她暢遊在閃著朦朧燈光的祈福燈光里,一時間被震驚了。
很快,少女就拿著玉壺燈游到了夏友文的船邊。
她一手抓著船幫,一手將玉壺燈舉到夏有文眼前。
「夏有文,發什麼呆,你不認識我了,我是月綺羅呀!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
月綺羅用戲謔的語氣對夏有文說。
夏有文臉漲得通紅,有點結巴地說:
「謝謝你,月綺羅。我…我…等的就是你。」
王管家一邊忙不迭地接過玉壺燈,一邊連聲道謝。
「哎呀!原來是月家小姐!老夫先代少爺謝過了。」
此時此刻一對豆蔻年華的少男少女,除了彼此,已經什麼都聽不見也看不見了。
他們在清溪河裡萬千祈福燈的照映下,對視著。
出水芙蓉的少女,羞澀痴情的少年。
青春的荷爾蒙在空氣中交織著,瀰漫到兩個人的每一個毛孔里。
一對小人,一對璧人,剪映無雙,風月無邊。
清溪河上,似乎所有的祈福燈都在見證這一對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的幸福時刻。
誰也不曾留意到,曾經有一盞孤獨的祈福燈,它凝聚著另一個少年一天的汗水,和一腔的真誠。
那盞燈上寫著,月綺羅,你在哪裡?
月綺羅,我想你。
那盞燈毫不起眼地隨著清溪河水,飄去了沒有人知道的地方。
而那個虎目少年汪進堯還在遊船不遠處的清溪河裡撲騰著,他不會游泳,他是憑藉著一腔孤勇,用狗刨著游到了靠近月綺羅的地方,那是因為他看見心愛的女孩跳進了水,他要去救她。
他不需要救月綺羅,因為他連自己都救不了,他看見月綺羅為了夏有文跳水取燈,他看見了月綺羅和夏有文四目相對。
這一刻,他溺水了,他刨不動了。
他放棄了掙扎,心如死灰,他心心念念地女孩,眼裡根本就沒有他。
他一直在做夢,無法面對現實。
現實就是月綺羅其實是個貪圖富貴的俗人,而那個沒用的富家少爺夏有文,一聲不響地就搶走了自己的愛人。
這個世界既如此不公,那就去死吧!
他的身體慢慢地墜落清溪河底。
「汪進堯,你真沒出息。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怎麼保護你愛的女孩。
汪進堯,你一定要活著,你一定要比夏有文強。
汪進堯,總有一天,月綺羅是你的。」
當汪進堯放棄掙扎沉入河底的時候,耳邊傳來一陣陣的聲音。
「不行,我不能死,月綺羅還沒成親,只要她一天沒嫁人,我就有機會。
月綺羅說過的話我還記得,我還有娘親,汪進堯,快點清醒,快點振作起來。」
虎目少年汪進堯這一刻覺醒了,怎麼能這麼輕易就認輸,我連月綺羅的手都沒碰過,甚至於月綺羅還不知道我汪進堯的名字。
子夜時分,碼頭上人群散盡,清溪河裡的祈福燈也盡數燃盡,清溪河面又恢復了平時的寧靜。
岸邊爬上來一個渾身上下濕淋淋的人,
他躺在岸邊大口喘息著。
他就是在絕望中觸底反彈的汪進堯,上元節的夜裡,在水流湍急的清溪河中他不但撿回了一條命,還成功地學會了游泳。
汪進堯的虎目燃燒著欲望的火焰。
一個月後,又是秋天了。
一間破屋子裡,汪進堯跪在母親面前,磕了三個響頭之後悲戚地對母親說:
「娘,進堯要走了,進堯不孝,給您留下七塊銀元,和二百個銅板,以後的日子,娘要一個人過了,娘啊!
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進堯出人頭地之後,一定把娘接走。」
汪母雖身著布衣,卻容顏清秀慈祥。
她強忍淚水,哽咽著對汪進堯說:「進堯,你走吧!
別擔心娘,娘會紡線織布,可以養活自己。放心去吧!娘會好好的,不會拖累你的。
你有空了,來看看娘,娘就知足了。」
汪進堯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不行不能讓眼淚掉下來,月綺羅不喜歡傷春悲秋的汪進堯。
汪進堯不再猶豫,起身,轉身,決絕地離開了相依為命十八年的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