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妝照發布一周過後,鍾熠正式進組。
就在進組的那一個早晨,他喜提了自己在這部劇的黃金戰車——一輛紅黑配色,自帶坐墊,而且可以摺疊的輪椅。
鍾熠兩條大長腿窩在這小輪椅里著實有點憋屈,但他還是坐在輪椅上讓化妝師給自己上妝,並饒有興致地研究了一會兒下面的腳蹬子。
最後發現腳蹬子是無法伸縮的,鍾熠差點連人帶椅直接翻到地上。
一屋子人手忙腳亂地把人攙扶起來,助理徐柚柚趕緊把劇本兒塞進了他的手裡。
「鍾哥,剛才道具組的小方委婉地暗示了我一下。」徐柚柚吞吞吐吐,「這輪椅目前只有一把,連上面的鏽跡和劃痕都是道具那邊專門做舊的,所以希望您戲耍的時候稍微小心一點……」
鍾熠「嘖」了一聲,這才有些意猶未盡地收了手。
趁著上妝的工夫,鍾熠也順了下劇本,把今天的戲大致地過了一遍。戲份難度不大,就是他感覺自己的輪椅駕駛技術還差了那麼一點。
於是為了熟能生巧,鍾熠堅持要靠著自己的肢體力量,全程手動滑行到片場。
他在前面滑動得一路火花帶閃電,樂在其中;徐柚柚只能大包小包地在後面跟著,魂飛魄散。
她當了鍾熠六年的助理,算是一路陪著他從出道到爆紅到拿獎無數,只能在心裡感嘆這人的脾性卻是一如既往的離譜且不著調。
鍾熠這邊剛漂移著轉個彎,緊接著就是一個急剎。
***
容眠端正地坐在一個小板凳上,他雙手平放在膝蓋上,恬靜地微仰著臉。
身旁的化妝師正拿著化妝棉蘸著油彩,在他的脖子上畫擦傷。
容眠的右手邊站了個高個子的年輕女孩,應該是他的助理,只不過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正抱著一桶農夫山泉噸噸噸地狂灌。
容眠聽到動靜,微側過了臉。
他和鍾熠的視線在空中微妙地交會。鍾熠注意到,為了方便上妝,容眠的領口微微敞開了一些,露出了一小片白皙的皮膚。
鍾熠停頓了一下,側過臉,錯開視線,繼續向前滑行。
在後面跟著一路小跑的徐柚柚總算是追上了他,她扒拉住輪椅的扶手,走了兩步,最後卻又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不打個招呼嗎?
徐柚柚有點納悶,雖說這位是個小新人也不用太客套吧,可鍾熠平日裡也絕對不是這種會無視同組演員的耍大牌脾氣啊……
鍾熠突然剎住停在了原地,徐柚柚跟著心驚膽戰停住了腳步。
「柚子,」半晌鍾熠說,「推我一會兒吧,手酸了。」
徐柚柚愣愣地應了一聲。
直到徐柚柚氣喘吁吁地把一米八九、七十多公斤的鐘熠推到片場,並且看著這人從輪椅上一躍而起,樂呵呵地開始研究片場裡的道具的時候,她才想起來這人的腿壓根兒就沒斷過。
***
第一場是審問的戲。
這種戲在刑偵類的網劇之中都是重中之重,不論是情感的迸發還是內容的傳遞,都需要把很多細節呈現出來給觀眾們挖掘和討論。
因為上妝的時間要久,容眠來得比鍾熠晚一點。鍾熠隔著窗戶,看見他拿著劇本,垂著眼,和劉圓豐簡短地交流了幾句話。
劉圓豐一向是隨和好說話的那種溫和脾氣,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鍾熠的錯覺,在給容眠講戲的時候,他卻是全程把視線黏在本子上,表情微僵。
那就像是一副……不太敢直視他的樣子。
鍾熠還沒來得及多想,容眠就推開了門,走進了屋子裡。
這場戲詞不多,難抓的主要是表情細節,高中校園投毒案,鍾熠飾演的刑警來審嫌疑人。
嫌疑人就是容眠所飾演的一名寡言的高中生,三位死者長期校園霸凌的對象。
劉圓豐是最擅長把這種戲拍得有美感的人。
吊在天花板的風扇葉片上還帶著褐黃的塵垢,轉動時會發出乾澀的吱呀聲,好像現在的季節不是初春,而是一個連空氣都黏糊潮濕的晚夏季節。
打光也很講究,陰影在木製桌面上分割出了一條鮮明的界限,穿著深色警服的鐘熠坐在明,穿著白色高中夏季校服的容眠坐在暗。
鍾熠的五官是張揚濃烈的那一掛,又是個痞里痞氣的性子,笑的時候眉眼裡都洋溢著肆意和張揚。
這樣的人即使雙腿無法站立,坐著輪椅卻也依舊坦然自若,就好像輪椅不過是一把讓他臨時歇腳的凳子罷了。
劉圓豐要的就是這樣的感覺。
鍾熠漫不經心地敲了敲桌子,說:「說說你和被害者之間有什麼來往吧,小同學。」
容眠抬眼,安靜地和他對視。
「第一次是在食堂,他們把我的飯倒在了地上,用腳踩過一遍之後,重新裝回了盤子,然後叫我吃掉。」容眠說,「第二次是在三樓的廁所,他們把我的頭按在了洗拖布的水池裡。」
「……第二十四次,也就是前天,他們在體育器材室里毆打我,為了躲避,我的頭撞到了柜子的邊角上。」他平靜地敘述道,「我流了很多的血,頭也很暈,所以下午的時候我去了校醫室,錯過了兩節化學課。」
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和側臉,因為皮膚很白,上面已經結痂的擦傷是駭人的暗紅。
「那天有教育局的人來聽課。」容眠想了想,又補充道,「所以學校安排了兩節實驗課,我錯過了。」
空氣很安靜,他的語氣要比之前重了一些,眼睫輕垂,像是真的在為這件事情感到可惜。
「這就是我和他們之間的所有來往,這些信息足夠了嗎?」半晌容眠抬起頭,瞳仁乾淨透亮,他很認真地問鍾熠,「警官?」
鍾熠微不可察地停頓了一秒,才繼續把詞接了下去。
這種面上懵懂單純,但是眼神清明,字字誅心的感覺抓得太好了。他想,劉圓豐這胖子是真會挑人。
鍾熠人脈廣,這兩年酒局飯局過後,有目的也好,想找他單純進行靈魂深入交流也罷,總之有男有女,大多也都是這樣乾淨漂亮的年紀。
只不過他們採用的方式大多都是委婉的暗示,鍾熠這也是人生中第一遭,遇到了一個說是要表演才藝,結果直接開始上手解拉鏈的小朋友。
這已經不是明示了,這是直接把野心全寫在臉上了。
當然,鍾熠當晚拒絕得也很徹底,他毅然決然地捏住了容眠的手腕,終止了他的行為,並且轉身就走,從頭到尾就沒給這個心術不正的年輕人任何機會。
然而直到現在,鍾熠依舊記得清清楚楚,那一刻容眠的表情很冷靜,好像於他而言,對著人脫衣服是一件他已經習以為常,甚至是習慣到木然的事情。
戲好臉好,又年輕,有點飲食障礙類的疾病慢慢調整就行,就算現在這部劇不爆,多熬幾年那也是必紅的命。
劉圓豐滿意地喊卡的那一刻,鍾熠不由得有些悲哀地想。
為什麼偏偏就是把路走窄了,成了個見人就脫褲子的主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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