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熠突然有點發怵。
風小了一些,海面逐漸變得平靜,海水被夕陽暈染成淺淡的灰橙色,鍾熠卻莫名地感到有些後脊發涼。
因為在鍾熠的印象里,剛剛那顆椰子樹下分明是沒有人的。
自己走神也不過七八分鐘的功夫,那隻黑柴突然就不見了蹤影,然後樹下突然出現了個頭髮濕透,就像是剛剛游完泳的孔三豆。
鍾熠一瞬間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什麼問題,轉念一想,又覺得也許是自己走神的時間太久了。
狗子的話…可能是被主人在這期間給帶走了,然後自己可能也沒注意到身後的動靜,也許孔三豆下海游泳的時候自己也沒看到。
鍾熠總覺得哪裡不對,但他又是真的說不上來到底哪裡不對。
這個叫孔三豆的姑娘好像今天一天都在和容眠說她想游泳,估計人家早就在這附近遊了一會兒,只是自己剛才沒發現而已。
但不知道為什麼,鍾熠的心裡還是有點兒發毛,他回頭又看了一眼,就看見孔三豆高高興興地拎著自己的運動水壺,轉身開始往回走。
鍾熠深吸了口氣,覺得可能真的是自己多想了。
現在讓他更煩心的事兒主要還是容眠。
容眠就好像是鐵了心的一定要為鍾熠提供一點兒服務,其實接吻這種程度鍾熠現在是能夠接受的,結果經歷了上次把嘴咬破那一遭吧,容眠又好像覺得鍾熠並不喜歡接吻。
可是鍾熠現在又不能直接和他說「我太喜歡你親我了我求求你多親我幾次吧」,這就導致現在的局面就變得有那麼一點兒微妙。
果不其然,第二天在片場裡的容眠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他的戲份收工得比鍾熠要早,換完了衣服又坐在場外乖乖地等著,安靜地盯著片場裡正在拍戲的鐘熠看。
沈妍憐愛他,又從妍妍大禮包掏出了幾個果凍給他吃,兩人聊了一會兒天之後,沈妍走了。
容眠繼續坐在場外等鍾熠,他感到無聊,而自己的手機又放在了孔三豆那裡,玩不了時尚美甲店。於是他只能低下頭,慢吞吞地一連吃掉了三顆菠蘿味的小果凍。
鍾熠收工後,就看見容眠正試圖把吃空的了的果凍碗壘成了一座小山,結果最後山頂的小碗沒有放穩,間接導致了整座果凍山在頃刻間轟然倒塌。
鍾熠:「……」
容眠抬起頭看到了鍾熠,眼睛倏地亮了一下。
他張嘴問鍾熠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想好今天需要什麼服務了嗎?」
容眠一臉期冀,鍾熠痛苦面具。
在海邊站了一天拍了一天的戲,鍾熠感覺自己的現在喝水都帶著點兒鹹味兒,腦子也被海風吹得嗡嗡作痛。
「……你先等一下哈。」鍾熠說,「我先和劉園豐聊一下明天的戲份。」
容眠溫順地哦了一聲,鍾熠就看到他把那些果凍碗一個一個地撿起來,扔到了垃圾桶里,然後慢吞吞地轉過身。
他走到了海邊,繼續蹲下身子盯著看海水看。
鍾熠這才放下了心,轉過身和劉園豐簡單地溝通完了明天的戲份。
然而再一回頭的時候,卻發現沙灘上並沒有容眠的蹤影。
鍾熠愣了一下。
他有點頭皮發麻,尋思這海水不會吃人吧,昨天那條狗子也是幾分鐘就沒了蹤影,可今天的這位可是個大活人啊。
好在鍾熠把視線放遠之後,就又一次看到了容眠的身影。
——只不過容眠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海的深處,而且海水已經堪堪地沒過他的腰際,他背對著鍾熠,大部分衣服都被海水打濕,襯得身形清瘦,而他本人正低著頭,像是在對著腳下的海水發呆。
然後鍾熠就看著容眠又往海的深處艱難地走了幾步
鍾熠感覺自己馬上就要心臟驟停了。
鍾熠大聲喊了容眠的名字,然而風浪聲太大,瞬間淹沒了鍾熠的聲音,他就眼睜睜地看著容眠繼續低著頭,往大海的深處越走越遠。
鍾熠頭暈目眩,只能把劇本撂在原地,跑到海灘邊上再喊了一次容眠的名字。
容眠終於轉過了身,他的眼睛很亮。
他看起來很興奮,張開嘴對鍾熠說了些什麼,然而風聲太大,鍾熠沒有聽到,他就看著容眠又轉過了身子,微蹲下身,似乎像是在海水裡掏著什麼。
深處的海浪翻攪著涌了過來,眼看著就再快要把容眠整個人都沒了過去。
然後容眠又轉過了身。
「我剛剛看到了一條比較大的魚。」他一邊喊著,一邊沖鍾熠比劃了一下,聲音乘著海風有些飄渺地跟著傳了過來,「但是我找不到它了。」
初春時節,海風還有一些涼,容眠的臉頰凍得有一點紅,眼睛裡的光很亮。
鍾熠感覺自己的心跳在這一剎那跳得很快。
容眠的身後又是一陣海浪翻攪著沖了過來,鍾熠頓時有點兒慌神兒,他連忙又喊了一嗓子:「別找了,你先回來!」
容眠呆呆地看著鍾熠,似乎並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緊張。
他低下頭,垂下眼又盯著海水看了一會兒,半晌還是有些遺憾地轉過身,然後慢吞吞地向鍾熠的方向往回走。
鍾熠這才感覺自己的一顆懸著的漸漸地放了下來。
身後的風浪似乎又大了一點,沙礫鬆軟,容眠的腳步有些不穩,鍾熠又趕緊沖他嚎了一嗓子:「你慢點走!」
容眠遲疑地抬眼看了鍾熠一下,聽話地放慢腳步,有些艱難地繼續往回走。
然後在距離鍾熠還有十幾步的距離的時候,一波浪還是落在了容眠後背上,容眠一個重心不穩,歪歪斜斜地往前一栽,鍾熠趕緊小跑了幾步,把人給拽在了懷裡。
「你有沒有點兒常識和安全意識?」鍾熠是真感覺自己快斷氣兒了,「祖宗,這是大海,這不是游泳池,你剛才壓根兒不是在抓魚,你這是等著被魚給吞了明白嗎…」
容眠呆了一下,半晌緩慢地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因為你一直沒有告訴我,你今天需要什麼啊。」容眠說,「而且我感覺,你好像不是很喜歡我昨天送給你的那條小魚。」
「所以我就想再去給你抓一條大一點的魚。」容眠說。
鍾熠怔了一下。
容眠突然皺了下臉,打了一個噴嚏。
鍾熠回過了神,趕緊把人拉著往酒店走,劇組下榻的酒店就在海灘後面,鍾熠直接把容眠帶回了自己的房間,叫他先去洗了一個熱水澡。
然後鍾熠燒了熱水,自己坐在床上,陷入了沉思。
鍾熠真的就納了悶了。
對容眠鐵了心非要給自己提供點兒什麼服務感到納悶的同時,鍾熠也對自己感到納悶,他感覺自己就是全宇宙最慫的金主,竟然能做到把小情人逼到無路可走,最後只能靠抓魚來討好自己。
浴室的門開了。
容眠穿著浴袍,赤著腳,拎著自己的鞋子站在門口。他的臉頰被蒸汽熏得有一些紅,很難過地對鍾熠說:「鞋子濕了。」
鍾熠嘆氣,拿了雙酒店的一次性拖鞋讓他換上。
容眠認真地低頭把鞋子穿上,然後對鍾熠說:「這個拖鞋的質量好差。」
「——以後別這麼莽,魚多的是,你的小命只有一條。」
鍾熠語重心長地說,「你要是喜歡養魚,等回去我能帶你去花鳥市場轉一轉,真不用這麼拼,明白嗎?」
容眠盯著鍾熠的臉看了一會兒。
容眠說:「我是很喜歡魚,但是我更想把魚送給你。」
鍾熠沉默了一會兒
輸得徹底。鍾熠有些痛苦地想,這種一臉純真地狂打直球的性格,真的有哪種碳基生物能頂得住嗎?
「……你別折騰了,今天的話,我就還是要個親親好了。」鍾熠嘆息著坐在容眠的身側,指了指自己的嘴,「來,你親吧。」
容眠卻頓時面露難色。
「他們說接吻都需要咬的。」容眠說,「我怕我又把你的嘴巴咬破,你又不高興了。」
鍾熠:「不是——」
「我可以再回海灘上去看一眼嗎。」容眠有些高興地提議道,「我不會走遠的,我剛才還在海灘上看到了好多扇貝,還有很多海草,只不過好多都已經腐爛了…」
鍾熠尋思自己話都已經說到這份兒上了,這人怎麼就偏偏和魚較上勁了呢。
可是他又轉念一想,明明是這孩子當時直截了當求著和自己上床接吻,估計現在搞這一出,也可能只不過是一些欲擒故縱的小手段罷了。
鍾熠頓時感覺舒心了不少。
他又細細琢磨了一番,突然抓住了話里的另外一個重點。
「不是。」鍾熠遲疑地問,「是誰告訴你…接吻就一定要咬了?」
容眠茫然:「是史澄告訴我的。」
鍾熠也愣了:「這和史澄有什麼關係?」
容眠把那天史澄給自己說的話一字不落地給鍾熠重複了一遍。
「不是,你不知道怎麼做你來問我啊?」
鍾熠血壓直線飆升,「史澄這人說的話你也敢信?他自己的那些吻戲拍得像是蜜蜂啄菠蘿…」
容眠想了想,嗯了一聲,贊同道:「你演戲確實要比他很厲害很多。「
「——除了他爸拿的獎比我的多一點兒以外,我可以說是哪兒哪兒都比他本人厲害。」
鍾熠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地開了口,「你以後不用問他,我什麼可以教你,懂?」
「真的嗎?」容眠有些遲疑地開了口,「可是你當時看起來並不是很想和我…」
「你過來。」
鍾熠開了口,聽語氣似乎在憋火,他說,「我現在、立刻、馬上就能教你學會。」
容眠覺得鍾熠好像又在生氣了,他很輕地哦了一聲。
他頓了頓,慢吞吞地挪動坐到鍾熠的身邊,雙手端正地放在膝蓋上,然後很嚴肅地盯著鍾熠的側臉看。
鍾熠現在是騎虎難下。
他好歹拍了這麼多年的戲了,理論知識也十分的充足,接吻這種東西教自然是能教的。
只是上一次進行類似氛圍的對話,好像還是在他們剛認識的時候,那時候的鐘熠還是正道的光,他當時在教容眠要如何要在娛樂圈裡自尊自愛。
結果現在教還是教,只不過現在變成了教他接吻,鍾熠自己也跟著變成了故事裡的小丑主人公。
可能是鍾熠沉默的時間太久了,容眠沒忍住又小聲地來了一句:「……可是你真的會嗎?」
鍾熠深吸了一口氣。
他乾脆直接把臉湊近,先是很輕地親了一下容眠的側臉
然後容眠聽到鍾熠聲音在自己的耳邊涼颼颼地響起:「首先,剛才我做的這種叫臉頰親親,並不可以叫做真正的吻。」
容眠看著鍾熠,認真地點了點頭,像是數學課上認真記筆記的小學生。
鍾熠又深吸了一口氣。
「你那天對我做的,叫做碰嘴唇。」
鍾熠繼續故作鎮定地講解道,「這種確實可以可以算作是某一種形式的親吻,但是並不能夠算作一個真正完整的接吻流程。」
容眠若有所思,他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隨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原來還有這麼多的講究啊。容眠想。
「那什麼才是真正的接吻?」他有些好奇地問。
男孩的髮絲濕漉漉地垂在前額,眸子很亮,眼底氤氳著漂亮的霧氣,鍾熠感覺自己的呼吸變得有些沉重。
他在心底無聲地嘆了口氣,尋思都走到這一步了,便決定乾脆什麼都不再想。
於是鍾熠微側過臉,就這麼直接地吻了下去。
容眠詫異地微微睜大了眼睛。
和鍾熠略帶僵硬的表情不同,鍾熠的吻是很溫柔的。
唇齒交融之間,容眠的鼻腔里又湧進鍾熠身上熟悉的柑橘氣息,他可以感受得到鍾熠的手捧住了自己的臉頰,而鍾熠好看的鼻樑就在自己的眼前。
容眠被鍾熠壓得身子不由自主地後仰,腰身也逐漸地軟了下去。
雖然並不知道要怎麼回應,但是這個吻給容眠帶來的滋味是很微妙的,就像是他第一次吃到了吞拿魚混明蝦口味的罐頭,那是一種很新鮮的,令他指尖都感到舒適的酥麻感。
容眠感覺自己很喜歡。
鍾熠有些倉促地結束了這個吻。
起身的時候兩個人對視了那麼一瞬,鍾熠看到了男孩眼底朦朧而懵懂的水光,他感覺自己的心跳也跟著漏了一拍。
鍾熠有些無措地錯開了視線。
「……這才叫真正的接吻。」鍾熠別過臉,感覺自己的喉嚨有些燙灼,於是頓了頓,半晌才有些不太自在地說,「……學明白了吧?」
容眠沒有回覆他。
鍾熠僵了一會兒,又沒忍住回過了頭,就看見容眠正若有所思地垂下眼,似乎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一直沉默著沒有說話。
鍾熠其實也只是表面上強撐著風輕雲淡。
他開始思考自己剛才怎麼還真莽上去了,這孩子一直沒半點分寸也就算了,自己現在怎麼也腦子一熱,跟著開始干起糊塗事兒了...
鍾熠感覺自己是真的一秒都坐不下去了。他乾脆直接起身,準備去廁所喘口氣兒,卻突然被人伸手拉住了衣角。
鍾熠有些詫異地怔了一下,轉過了身。
「可是你剛才教得好快。」容眠仰著臉,對上鍾熠的眼睛,他很真誠地說:「我感覺我好像還沒有學會。」
鍾熠愣住:「什麼——」
容眠歪著頭,小聲地問:「所以你可不可以,再教我一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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