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玄幻奇幻> 山海荒神錄> 第13章 鬼影迷蹤

第13章 鬼影迷蹤

2024-09-18 14:17:37 作者: 青帝靈感仰
  大荒中部的騩山中,寂靜的深夜,深山如同酣睡的巨獸,被一片如濃墨潑灑般厚重的黑暗所緊緊包裹。月光雖皎潔,卻僅能勉強穿透層層的樹蔭,猶如點點銀霜,斑駁地灑落在蜿蜒崎嶇的山路上,卻難以驅散那深入骨髓的陰森與幽靜。樹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是山的低吟,又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

  一片古老的橡樹上,一隻夜鴞靜靜地蹲坐於枝杈上,它銳利的目光穿透了周遭的幽暗,捕捉著地面上每一絲不易察覺的顫動,其羽緊密貼合身軀,猶如一尊靜止的雕塑。夜鴞的呼吸幾乎與夜風融為一體,它的心跳是這片寂靜中唯一的節奏。它微微轉動頭部,那雙如同兩顆黑曜石般的眼睛閃爍著幽幽的光芒,掃視著地面上的任何動靜,蓄勢待發,只待那決定性的瞬間,將利爪猛然揮向獵物,以滿足那深藏於暗夜之中的飢餓與渴望。驀地,一股莫名的悸動掠過林間,夜鴞的羽毛瞬間緊繃豎起,它猛然展開雙翼,發出一聲尖銳而刺耳的鳴叫,那聲音中既有對未知威脅的警告,也蘊含著自身難以言喻的驚懼。這聲音在夜空中迴蕩,給原本就陰森的山林增添了幾分恐怖的氣息。夜鴞猛地拍動翅膀,帶著一股凌厲的風聲消失在夜空中。

  方才夜鴞銳眸鎖定之處,幽邃暗夜中,懸浮著三張詭異的臉,面色慘白不似活人,雙眼深邃而空洞,獠牙外露,似笑非笑,鬼面之下空空如也,宛如無魂之殼,十分駭人。月輪穿雲而出,灑下清冷的銀輝,三道身影自黑暗中緩緩浮現,皆佩戴著妖冶非凡的木質面具,頭罩黑巾,身披寬大曳地的黑色毛皮大氅,活像從冥府彼岸爬上來的魍魎妖魂,人鬼莫辨,更遑論雌雄。

  夜鴞的離去讓這片山林變得更加寂靜,仿佛連風也屏息,不敢驚擾這份沉寂。這群神秘人影所過之處,草木皆俯首,枝葉輕顫,似懼其威。夜鴞已遠,唯留此三妖,其行詭異,似有所圖。那群神秘人則繼續前行,行色匆匆,他們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夜裡迴蕩,為這幽深的山林添上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未知與恐懼。月光下,其身影搖曳,若隱若現,似隨時將遁入幽暗,獨留陰森之氣瀰漫於林間。

  行至一嶙峋岩壁前,一個鬼面人環視周遭,確認在沒有其他人之後,將手掌放置石壁之上。真氣運轉,剎那間,岩壁間悄然裂開一隙,寬綽恰好可容一人穿行,其後幽邃洞口若隱若現,宛若通往幽冥之境的門戶。三人魚貫而入,岩壁隨即緩緩閉合,未落一絲痕跡,仿佛那洞窟從未顯露於世。

  穿越一段陰濕幽長的地底岩廊,來到一處較為寬敞的洞窟之中。窟里陰濕刺冷,水珠自岩壁細密滲出,匯聚成涓涓細流,潺潺落入窟底深潭之中,潭心之處,有一方台地,宛如孤島,三位鬼面人身影矯健,迅速而無聲地各據其位。除卻洞口正南方位稍顯空曠外,其餘七個方位皆有鬼面人靜默佇立,在黑暗裡,誰也不敢輕舉妄動,沉默地隱身於黑暗,仿佛黑暗是他們最後的庇護。

  此幽邃隱秘之眾,乃是一極密的組織,名曰「無極」,其存在除卻組織內成員,世間再無他人知道「無極」的存在,萬物皆不知其蹤。此刻正立於正北方位的便是「太極」,為組織的首腦。分列其兩側的是「兩儀」,西北方位的是「陰極」與東北方位是「陽極」。其餘「四象」,正西方「太陰」,正東方「太陽」,西南方「少陰」,東南方「少陽」。

  「無極」共有七位成員,無極成員間互不相知,唯一掌握全員身份的便是首領「太極」,猶如蒼穹中的北辰,獨攬眾星之秘。其餘六子,皆是由「太極」招募的,各具非凡之能,卻皆守口如瓶,彼此間形同陌路,嚴守無極之秘。

  在無極之中,有一鐵律,若非「太極」親口昭示,不得妄自窺探同門之秘,更不得稍有泄露之念,違者必遭嚴懲,性命不保僅是最輕的懲處。此非虛言恐嚇,實則每位成員入「無極」之初,皆已親眼見證過「太極」的恐怖實力與雷霆手段,故對此誓約,皆心存敬畏,深信不疑,不敢稍有逾越。

  然則,縱使無此森嚴鐵律以為桎梏,「無極」之眾,亦是人心各異,各執一方,身份迷離莫測。彼此間雖同袍共軛,實則暗流涌動,各懷鬼胎,猶似棋盤之上,棋子交錯,各謀其局。

  他們投身「無極」麾下,非為光明磊落之圖,實乃懷揣難以啟齒之私願秘辛,皆化作無形之鎖,緊鎖心門。故而,他們皆欲深藏形跡,猶如夜行之鼠,唯恐身份一旦泄露,便如引火燒身,引得世事紛擾,波及己身。他們彼此間多了幾分戒備,少了幾分真誠,皆在暗中較勁,以求在這詭譎多變的「無極」之中,保全自身,達成所願。

  成員們在加入「無極」時,必先立下血誓為盟,還會被逼吞下那傳說中的上古奇蟲「戾魂蝕心蠱」。此蠱一旦入體,便直驅心臟,鑽入其中,緊緊咬噬住,化作一道無形枷鎖,緊鎖心魂。若非剖心瀝血,萬難解脫其束縛,但剖心此舉無異於自赴黃泉,故無人敢輕易嘗試。


  「太極」則獨掌著母蠱之秘,一旦催動,依據其注入真氣的強度。輕者,但覺渾身戰慄,心悸如鼓,仿若無形之手,扼住心脈,心悸不已;重者,心窩便會撕裂般地劇痛,猶如萬刃穿心,真氣迸散,幾欲魂飛魄散。縱然是天涯海角,遠離塵囂萬丈,亦難逃那戾魂蝕心蠱之猛蠱蝕心。它如影隨形,不離不棄,成為每一位「無極」成員心頭揮之不去的夢魘,時刻警醒著他們,誓言之重,重於泰山,一旦違背,必將陷入萬劫不復。

  更甚者,此蠱不僅束縛身軀,更侵蝕心志,使人在無形中更加忠誠於「無極」,甘願為其驅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故「無極」之內,雖暗流涌動,各懷鬼胎,卻也因此蠱之威,得以維繫一份微妙的平衡,共謀大事。

  每當心海之中泛起莫名異樣悸動之時,則是「太極」催動母蠱發出的指令,必當於既定之時限內,疾馳至那先前誓盟之地,無問緣由,無尋託詞,縱是千山阻隔,萬水迢迢,亦需踏破鐵鞋,誓必達成。「絕對服從」,此四字,非但鐫刻於血誓之書,更是心間戾魂蝕心蠱催命奪魂所致,無盡的痛苦會焚燒一切猶豫與退縮。

  這群人,雖同聚一地,卻各自固守一方天地,保持著一種微妙的距離感,仿佛彼此之間存在著不可逾越的界限,宛如夜空中遙隔的星辰,雖近猶遠,其間橫亘著難以逾越的無形之牆。

  他們面容隱於面具之後,各具千秋,心海波瀾起伏,貪婪之欲、恐懼之影、算計之謀、疑惑之雲,交織成一幅幅複雜難辨的心網。他們彼此間並不交談,甚至連偶爾的目光交錯也吝嗇給予,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默契。他們的身份在這裡變得模糊而神秘,每個人都是一個未知的謎團,隱藏在面具之下的是怎樣的面孔,怎樣的過去,怎樣的目的,都無從知曉。

  台地正中,一蓬妖異的火焰忽驟然間燃起,青燭綠焰帶著幾分不祥,其光暈只能照到周圍一丈之內,余者皆沉入無垠之暗。那綠焰跳躍不息,如同鬼魅之瞳,閃爍間映照在慘白如霜的鬼面之上,猶如暗夜荒墳中的磷火,詭異而陰森。火光搖曳,映照著鬼面人陰鷙的眼眸。那鬼面之上,紋理細膩,卻透著死亡的氣息,使得原本就陰森恐怖的氛圍更添幾分詭異與不祥。

  「你等終歸是來遲了。」位於正北,直面幽深洞口之處的鬼面人,倏然啟唇,那如槁木死灰般、了無生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此音一出,伴隨著岩洞裡的巨大迴響,激起層層寒意,直透人心。

  那鬼面具非比尋常,內置精妙的機括,只需一縷真氣輕輕注入,便能幻化出世間罕見的詭異之音。無論何人戴上面具,皆將失去原本之聲,轉而化身為面具的傀儡,僅能發出那專屬於該面具的、既獨特又令人心悸的詭異嗓音。

  於後續而至的三位鬼面人之中,立於東南隅的鬼面人少陽,其聲忽起,宛若稚子之音,純淨中卻裹挾著難以名狀的詭異與森寒之氣,悠悠然言道:「『太極』尊駕,此番倉促聚首,似有失考量,未免唐突了些。」

  西北方向的陰極,亦開口解釋道:「『太極』,您豈會不知,我來往這騩山需經數日之跋涉,路途艱險,非但如此,更需未雨綢繆,提前多日做布置以防他人窺破我行蹤之秘。」其聲低沉,轟鳴迴響,猶如荒原中沉睡的巨獸,初醒時發出的怒意咆哮。

  最後一位,位於正東方的鬼面人太陽並沒有做出解釋的意思,反倒是直接向太極發問:「此番匆匆會面,背後究竟有何急迫之事,需如此火急火燎?」其聲出乎意料,竟如同春日裡少女的輕笑,清脆如風鈴搖曳,悅耳動聽,與那張猙獰鬼面及周遭陰森氛圍格格不入,引得眾人心中暗生疑竇,卻無人敢斷言面具之後,竟藏著二八芳華之貌。

  那太極也未過分責難,僅淡然一語:「你等明了爽約的後果。」

  其語氣雖沒有絲毫慍怒,然太極此話的分量之重,眾人皆心領神會,無不深信太極之力,非虛妄之談。他們皆心知肚明,能被「無極」所納,實乃因身份之顯赫或能力之卓絕,於行事間添得幾分便利。然於太極而言,他們非不可或缺,乃是錦上添花之存在。然若欲遂心中所願,依附「無極」此等神秘組織,實乃關鍵所在,乃至必由之路。「無極」組織的根本就是太極一人,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其他人不過是太極手中之利器,或曰棋盤之上之棋子,各有其用,各有所需。

  聞得太極並無當場降罰之意,少陽心中大石方得落地,暗自鬆了一口氣,其餘二人亦是如此。他們面面相覷,眼中閃過一絲慶幸與釋然,仿佛剛從緊繃的弦上解脫,周身的氣息也隨之舒緩開來。他們深知自己雖為「無極」一員,但在太極面前,仍如螻蟻般渺小。今日得免一劫,實屬僥倖,日後行事,定當更加謹慎,以免再觸太極之怒。

  太極略微一沉吟,而後以不疾不徐之態說道:「近日,那由土族世代鎮守,十萬大山與大荒九州之間的南禺谷關隘,竟遭人悄然攻破,此事想必已如風傳頌,諸君耳中皆有所聞。」言罷,其目光若深邃古潭,緩緩流轉於在場眾人之間,眸中似有千重波瀾,既能洞察人心之幽微,又似在靜候著某種回應。


  空氣在這一刻仿佛凝固,眾人皆能感受到太極話語間蘊含著其他的深意,心中不禁泛起層層漣漪。他們或低頭沉思,或相視一眼,皆能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出幾分震驚與憂慮。

  觀眾人皆緘默不語,氣氛凝重如鉛雲壓頂。少陽再次率先開口說道:「南禺谷之關隘,固若金湯,數千年來為險峻難越之地,然此番竟遭流放九黎國之罪民,與十萬大山深處潛伏之蛇裔,狼狽為奸,乘虛而入,猝然間破南禺天險。」

  言及此處,少陽似有感慨萬千:「試想那南禺谷,壁壘森嚴,若非天時地利之不濟,何以至此?鎮守於此之大將百里戊,其人英勇無雙,僅憑其超凡武藝與智勇雙全,千軍萬馬亦難撼南禺谷分毫。可惜,當日百里戊恰有要務他往,致使南禺谷防線一時空虛,終致此難。若非如此,南禺谷之堅,豈能被輕易撼動?」語畢,少陽輕嘆一聲。

  此時太陰開口,其聲似老嫗,嗓音仿若被時光侵蝕的古琴弦,顫抖且暗啞,那微弱的音調中夾雜著無盡的疲憊:「市井間流言四起,或言水族悄然侵擾,或道凶獸肆虐橫行,而你卻能於紛繁複雜中,獨獨洞察南禺谷連連失守之根源,直指百里戊將軍之缺席。此等細節,實非等閒之輩所能企及。莫非閣下乃土族之中,某位深諳機要、舉足輕重的人物?」

  太陰身形微動,舉止間流露出一股柔意,即便不言其性別,單憑那份從容與氣質,亦不難猜出其身為女子。

  雖然眾人心中暗自揣度,皆有如太陰相似的猜測,卻皆默契守口如瓶。此事本應秘而不宣,然竟有人膽敢將其公然道出,此舉無異於觸犯了「無極」鐵律之中,不可刺探他人身份的禁忌,猶若晴空霹靂,震得在場之人無不瞠目結舌。一時之間,空氣仿佛凝固成霜,唯余那言辭餘音繞樑,迴響不絕,如同冬日寒風,穿透黑色大氅,直抵心扉,讓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心頭更是湧上一股難以名狀的不安與惶恐。

  太陰霎時醒悟,意識到自己言辭之失鑄成大錯,然心中猶存一絲僥倖之念,企圖以巧言掩飾:「此等顯而易見之事,非痴非愚者,皆自能明察秋毫,洞悉無遺。」言罷,她呵呵笑出聲來,似是對其他人的淡淡嘲諷。

  她輕蔑一笑,企圖以這抹不屑之態,遮掩心中翻湧的驚懼與不安。然而,那面具機擴之下,細微之變動雖被巧妙遮掩,卻終究未能逃脫太極那敏銳如鷹隼般的聽覺。但見太極,面具之下,眸光微斂,嘴角勾起一抹淡不可察的冷笑,冰冷的眼神越過漆黑的虛無,直向她迸射而來。

  「既然你如此才智超群,待此番集會散去,單獨與我留下,我有千鈞之任,亟待託付於你。」太極之言,雖語調平和無波,卻似寒冰刺骨,直透太陰心扉,令其不禁打了個寒顫。

  憶往昔,前任太陰之影,歷歷在目。她因未完成太極所託之事,而飽受磨難,痛楚難當,終至自絕於世,其狀慘不忍睹。念及此,太陰心中寒意更甚,猶如墜入萬丈深淵,四周皆是刺骨寒風,難以覓得一絲溫暖,唯有那份沉甸甸的責任,如巨石壓胸,讓她無法自拔。

  太極未曾再顧及太陰,轉而向少陽沉聲問道:「九黎之地,荒蕪蠻荒,乃流放大荒五族極惡之徒之所,其輩野性難馴,猶如猛獸困於籠中,猶自咆哮。於這等混沌之地,竟能統率九黎罪民,使其成軍列陣,其領袖者,究竟是何方神聖,竟有如此非凡之能?」言罷,太極與其凝重,似乎對那未知之人,既感好奇又存敬意。

  「此子乃木族之裔,昔日平蕪城之主姜岳煥之嫡長子,名曰姜蚩尤。往昔年間,因其父驟變風向,倒戈相向於水族,致使家族蒙難,姜蚩尤亦受池魚之殃,被流放至九黎邊陲。」少陽恭敬答道。

  「哦?」太極語氣中似乎是知道一些其中秘辛,然卻未顯深入探究之意,只是悠然言道:「即便南禺谷未遭九黎罪民之禍,我亦早已籌謀有動,此番變故,恰如天助,反倒是為我省卻一番周折。倒是那裂雲狂龍又何如了?」

  陰極踏前一步,其聲沉穩,回應道:「那裂雲狂龍,於三月之前,其封印已被破解,然其勢之猛,非我單獨一人所能駕馭。如今此凶獸已被他人所誅,其後略有些微波折。所幸,我已設法將此獸之魂珠取回了。」隨後,陰極掀開其深邃如夜空般的黑色大氅,一枚晶瑩剔透的珠子被悠然拋出。

  此珠宛若晨露凝結,又似深海明珠,其上流轉著冰藍幽光,寒氣逼人,一望便知非凡物。

  太極以二指輕拈,穩穩接住那枚冰魄裂雲珠,珠體於他掌心緩緩旋轉,釋放出絲絲冰藍幽光,宛如寒夜中的一抹清冷月色。他細細一陣把玩,眼中閃過一抹讚賞之色,輕嘆道:「你所做甚好,可惜,此物今朝已失其用,那裂雲狂龍終究不過是塵世凡獸。」語畢,太極指間微動,只聽得一陣清脆碎裂之聲,冰魄裂雲珠竟在他指間化為齏粉,化作點點冰藍螢光,消散於無形之中。唯余那洞窟內的寒氣,似乎因這瞬間的變化而更加濃郁,侵人心脾,令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此舉之下,周遭空氣似被無形之手輕輕攥緊,凝固成一瞬的寂靜,瀰漫著一股難以名狀的威嚴與超然物外之氣。太極神色淡然,恍若剛才僅是揮袖間拂去了微塵一粒。眾人心中不禁為之一顫,暗自悸動。那冰魄裂雲珠,本是世間難尋之至寶,陰極得之不易,歷經千辛萬苦方得一見。而今,卻見太極輕描淡寫間,竟將其視為無用之物,隨意毀棄,棄如敝履,此舉著實令人愕然。

  太極語調仍泰然自若,仿佛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他淡然一笑,說道:「此番疏漏,究其根源,實乃我的過錯。然過往之事,譬如昨日死,來者猶可追。諸位同仁,尚需戮力同心,共克時艱。憶往昔集會之時,我所列大荒異獸之名,不知諸位探尋之路,進展幾何?」

  此刻,西南之隅,一直緘默寡言的少陰,終是啟唇而言,其聲沉穩如磐石,為中年男子的醇厚嗓音,低沉而渾厚,無絲毫詭譎之氣:「那六爪火猙,我已屢次布下天羅地網,調集眾人慾將其擒獲。怎奈此獸性情之暴烈,猶如烈焰燎原,力能撼動九天,其修為直逼天仙之境。圍捕過程中,生靈塗炭,傷亡慘重。」言及此處,少陰語調中顯露出幾分無奈與憂慮,輕嘆一聲,繼續說道,「我麾下部眾,見此慘狀,心生畏懼,士氣低落不起,反對之聲此起彼伏,皆言六爪火猙與我族中無爭,為何執意要殺之而後快。故此番征討,短期內恐難有捷報傳來。」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太極並未就此事對少陰苛責半語,反倒是將目光投向陽極,語調平和而深邃,問道:「那凶名赫赫的檮杌,近況又當如何?」

  「遍尋未果,其蹤難覓。」陽極的回答倒也是言簡意賅。

  太極輕嘆一聲,周遭的空氣仿佛也因這輕嘆而微微凝滯,眾人皆能感受到那隱藏於平靜之下的暗流涌動。

  「料想那銀鱗火眼兕,亦是毫無音訊吧?」

  「確乎如此。」太陽依舊是那副不怵於太極的態度。

  太極於這方寸石台上踱著步子,轉過身去,不知在思索什麼,而後開口說道:「既然如此,那便罷了。那銀鱗火眼兕同那裂雲狂龍一樣,雖皆具兇悍之姿,終歸不過是凡獸。你等且莫耽於此,當遠赴他方,尋覓那傳說中的巴蛇,此蛇身軀綿延,宛若山脈,方為我等真正所求之異獸。」

  言猶未了,自太極那深邃如夜的黑色大氅之中,翩然躍出一件精緻絕倫的玲瓏碧玉瓶,瓶身流轉著淡淡的幽光。只見瓶口微啟,一抹碧芒驟然綻放,猶如晨曦初破曉,穿透了周遭的幽暗,將陰暗石窟照亮。緊接著,瓶內似有靈物甦醒,七顆宛若星辰般晶瑩剔透、散發著清冷青輝的丹丸,悠然自瓶中飄出,它們在空中緩緩旋轉,最終輕盈地降落在六位鬼面人的身前。丹丸所散發出的淡淡藥香,清新雅致,瞬間瀰漫開來,沁人心脾。

  「此丹,乃我嘔心瀝血,歷經數個寒暑,方得煉就之太虛無極丹。於我當前境界而言,已失其效用,然於諸君而言,此丹無異於無上至寶,服之則真氣澎湃,修為突飛猛進,更可在生死存亡之際,逆轉乾坤,護佑性命於萬一。此番因我之疏忽,致使諸位費心勞力,卻未得預期之果,我心中甚時慚愧。更知那凶獸之域,危機四伏,非大智大勇者難以駕馭。故此,我特將此太虛無極丹,作為對諸位辛勞之補償,亦是激勵你等為我無極大業奮勇之嘉獎。而陰極,因你於取冰魄裂雲珠一事中,功不可沒,特賜你額外丹丸一枚。」

  眾人聞之,無不精神為之一振,即便是先前態度淡漠、宛若寒冰的陽極與太陽,此刻亦難掩眸中那一抹熾熱渴望之色。此丹之珍稀,非同凡響,眾人皆深知其重,故無人敢輕舉妄動,皆以無比謹慎之態,將其珍而重之地收納入懷,唯恐有絲毫閃失。眾人心中暗自思量,此丹既已入手,必當尋覓良辰吉日,靜心凝神,以最佳狀態將其服下,以期修為能得哪怕是寸進也是極好的。

  然而,喜悅之餘,眾人心中亦生隱憂,如細絲纏繞,難以釋懷。太極今日之舉,實屬反常,非但未因擒殺異獸之事毫無進展加以責難,反以如此至寶相贈,其意深長,令人揣測,此丹雖好,卻也是雙刃劍。眾人相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讀出了同樣的疑慮:太極此舉,背後定有深意,或藏玄機,需得小心應對,方為上策。

  正當眾人沉浸在一片竊喜歡騰之中,那太極忽然以清冷之音,宛若寒泉漱石,字字句句皆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說到:「你等須銘記於心,若待來日再聚,而諸事依舊停滯不前,莫怪我施展雷霆手段,以示懲戒。」言罷,其聲雖止,然餘音繞樑,似寒風過境。在場眾人,無不面露肅穆,心潮翻湧,暗自揣度。

  此刻,四周氛圍驟變,先前的笑語盈盈被一抹凝重所取代。眾人紛紛低頭,他們皆知,太極之言,非是空穴來風,其所蘊藏的力量,足以撼動乾坤,非等閒之輩所能抗拒。

  太極的目光,猶如深潭之水,泛著幽冷之光,逐一掠過在場眾人。一時間,空氣仿佛凝固,唯余呼吸之聲可聞。良久,一陣沉默之後,太極終是開口,語聲清冷,宛如寒冰初融,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既然已知曉利害,那諸位便請各安天命,自行退去罷,少陽與太陰二位,尚需稍作停留,共商後事。」言罷,太極的目光在少陽與太陰身上稍作停留,似有無盡深意。

  聞得此言,其餘四人,心中重擔似瞬間卸下,紛紛收斂神色,躬身退下。待行至幽暗甬道時步履輕盈,疾如風行,仿佛逃離夢魘般,紛紛遁出了那深邃莫測的洞窟。唯余少陽與太陰二人,立於原地,神色凝重,心中各自翻湧著千般思緒,萬般猜測。相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讀出了一絲凝重與不安。太極之性情,猶如天際流雲,陰晴不定,此番獨將二人留下,意欲何為,實難揣度。周遭靜謐,唯餘二人心跳之聲。時間仿佛凝固,每一刻都顯得格外漫長,令人心焦。

  待那四人身影漸次隱沒於洞窟幽暗之外,那進出的岩壁亦緩緩闔攏。太極悠然轉身,自袖中滑出一卷古樸捲軸。他輕輕一揚手,那捲軸便如落葉般輕盈地落在少陽面前:「待你踏出此地,方可啟封此卷,細閱其中機要。既然南禺谷雄關已破,前路雖仍坎坷,然阻礙已減大半。其上所載之部署,乃關乎大局之要略,需你即刻籌謀,調集數百名技藝精湛之工匠,晝夜不息,務必在最短時間內布置周全。切記,事畢之後,須不能有一人存活,以保天機不泄。」太極目光深邃,望向少陽,繼續言道,「以你得能力與地位,縱有萬般艱難險阻,亦能迎刃而解。此番重任,若你能圓滿達成,我定當再贈予你一件法寶,其威能較之前次所賜,更添幾分玄妙,可助你馳騁天下,所向披靡。」

  少陽心知此事非同小可,自然也無法拒絕,終是緩緩頷首,應承下來。他凝視著手中的捲軸,那古樸的質地仿佛承載著千斤重擔,眼眸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太陰。」太極的語調淡然無波,仿佛山間清風,不帶絲毫情感漣漪,「近日來,你族中親屬可皆安好?」

  太陰身軀猛然一震,雙膝不由自主沉重落地,顫慄之態,盡顯其內心之惶恐與無助。然其唇齒緊閉,未曾泄露半絲哀求之音,只因其心中深知,於太極面前,任何乞憐皆如泥牛入海,難以激起絲毫波瀾,更無法扭轉既定的命運。

  「近身前來。」太極語調依舊是不疾不徐,無喜無怒。

  太陰不敢起身,四肢並用,於那陰冷石台上奮力攀爬,身影狼狽。及至近前,太極則俯下身去,不知道在太陰耳畔說了什麼,卻字字重若千鈞,直擊太陰心田。太陰聞之,只能喉間發出嗚咽之聲以應和,同時不住地點頭。若非那猙獰鬼面遮掩了他的真容,其面龐上流露出的楚楚可憐之態,定能讓旁觀者心生憐憫,難以忘懷,思之心頭隱隱作痛。

  可太極與太陰卻沒皆未曾留意到,幾步外待命的少陽,耳廓竟忽而悄然動了一下。

  幾語既畢,太極直起身來,輕嘆一聲,那嘆息悠長而深沉,不知是對「無極」眾人,抑或是對此次集會未能盡如人意之處,流露出一絲難以言喻的悵惘。

  「你等亦可退下。」

  隨著話音落下,「噗!」那詭異綠焰滅去,石窟中猛然一黯,那三張既恐怖又妖異的鬼面具悄然隱沒於周遭的黑暗之中,細碎的腳步聲一路迤邐,片刻消失在濕冷陰暗的甬道中,徒留下一片死寂。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