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雜役房,裡面是大通鋪。
通鋪上四十一名廢材整整齊齊,一個不少。
夜深人寂,微有鼾聲傳出。
林逸飛思緒紛亂,半夢半醒之間,總覺得身前影影綽綽。
突然,耳邊傳出一聲高亢:「唵、嘛、呢、叭、咪、吽~」
是佛家的六字真言。
此真言應是博大光明,此刻卻悽厲而陰狠。
「什麼聲音?」
瞬間,所有人都驚醒了。
「哈哈哈哈哈……」
雜役房裡傳出瘮人的笑聲。
林逸飛感到身邊異動,有什麼東西忽然竄了出去,帶起一陣風。
「誰?」
他高喊一聲,卻沒有聽到回應。
他下意識地摸向身旁,空白的床鋪尚留著餘溫。
「喂,兄弟,你去哪兒了?」
黑暗中他高聲詢問。
這時,古語風將油燈點亮,映照著瑟縮在被窩裡的眾人。
他們臉色蒼白,瞪著警惕的雙眼,尋找房間內恐懼的源泉。
只見一個少年,背對眾人,赤著身體,披頭散髮,跪在地上,望向虛空,喃喃自語道:「若人殺害一切眾生,心無慚愧,終不墮惡。猶如虛空,不受塵水。有慚愧者,即入地獄。猶如大水,潤濕於地。一切眾生,悉是自在天之所作……」
想來此人便是慘叫的發聲者。
「這人……怎麼回事?」
有人小聲問道。
「不知道……好像夢遊,更像中邪了!」另一人小聲答道。
林逸飛離他最近,他伸手便觸摸到了此人的後背。
「喂!師弟!」
他輕輕推搡。
「你怎麼了?你醒著嗎?」
少年沒有理他,依舊念誦著晦澀難懂的經文:「自在天喜,眾生安樂。自在天嗔,眾生苦惱。一切眾生若罪若福,乃是自在天之所為作……」
他的聲音乾澀陰沉,像貓頭鷹在夜晚哀嚎,在寂靜的晚上,昏暗的燈下,讓人心驚氣短,不寒而慄。
林逸飛渾身都在起雞皮疙瘩。
他攥起拳頭,用力捶打在少年背上:「喂!好師弟!大晚上的不要嚇人!」
少年止住了念誦,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大自在天王,於一切世界有勢力,十八臂佛,首是天,腳為地,火是手,一切眾生,為腹中之蟲,風、水為命……」
他癲狂地大叫,扭曲著身體,像一條火堆中掙扎的蛇。
「不好,他真的中邪了!你們看著他,我去找師父!」古語風驚叫一聲,轉頭向外跑去。
餘人正不知所措,那中邪少年卻直起身子,頭揚起,看向前方,看向斜前方,看向正上方,看向後方,使得整個腦袋倒掛在了脖子上。
兩行血淚從額頭滴到垂散的發上。
他張嘴,口中是黑色的尖牙。
「唵、嘛、呢、叭、咪、吽~」
又是一道詭異的六字真言……
「啊!」
在看清他的臉的瞬間,整個房間炸了鍋。
這不是中邪那麼簡單,這怕是某位邪神親至吧?
少年倒懸的腦袋緊盯著林逸飛,口中流淌出黑黃色粘液,惡臭蔓延,仿佛發酵的屍體。
林逸飛一陣眩暈,眼前一黑,險些暈倒在地。
他的胃似被兩隻無形的大手抓住,一上一下,向相反的方向擰動,溫熱的晚餐混合消化液,從食道逆流而上,脫口而出,嘔在了床頭。
離門口最近的聰明人,已經赤身逃出了雜役房,在黑夜中狂喊救命。
中邪的少年雙手伸展,黑色的腐氣在皮膚延展出根須狀網絡。
「唵、嘛、呢、叭、咪、吽~」
詭異的六個字,如同六把刀,從耳膜剜到腦髓。
林逸飛頭疼欲裂,耳邊嗡嗡作響,鼻孔溫熱,兩道鮮血順流而下。
他掙扎著想要逃走,渾身卻沒有一絲力氣。
他像曬化的蠟像,癱軟在詭異面前,如同待宰的羔羊。
沒想到,剛進九層山的第一天,就遇到了這樣的厄運!
這裡不是玄門正宗嗎?不是仙道魁首嗎?
那些執事、長老、師祖們,快來救一下啊!
他無聲地吶喊,希望有人能聽到。
中邪少年一步步向他逼近,倒置的臉上看不出表情。
恐懼在每個人心中蔓延,慘叫聲、哭聲、跌跌撞撞地逃跑聲不絕於耳。
林逸飛癱在床上,一步步向門口爬去。
少年似乎在享受樂趣,並沒有進一步舉動,一步一步追隨著他,卻始終保持距離。
慌亂之中,不知是誰打翻了油燈。
房間瞬間陷入黑寂。
這更加深了人們心中的恐懼。
尖叫與喝罵響成一片,黑暗中有人撿起了地上的板凳、掃把,任何敢於近身者都被無情毆打,本就混亂的局勢更加失控了。
林逸飛忍著驚懼,一步步爬向門口。
少年悠然地跟在他身後,不緊不慢。
眼見只有一丈,只要鼓起勇氣,瞬息間便能逃出生天。
忽然,身邊颳起微風,劇烈的屍臭宛如實質,堵塞在林逸飛的鼻腔。
他側臉看去,中邪少年黃褐色眼球已經貼到了身邊。
少年張開嘴,裡面是密密麻麻數不清的尖牙,正如同活物一般蠕動。
林逸飛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第二日,天氣晴好,陽光明媚。
林逸飛伸個懶腰,長長地打個哈欠。
「呼~怎麼越睡越累啊~」
「肚子還有點兒疼。」
這時,他忽然發現自己的左手邊的床鋪空著。
「這是誰啊,起的這麼早?」他疑惑地問道。
「哪有誰啊~」空床鋪另一頭的少年說道:「昨天不就是你在這兒嗎?咱也不知道你怎麼跑那邊去了。」
「嗯?」林逸飛愣了一下,努力搖搖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兒:「是嗎?我怎麼記得我一直在現在的床鋪啊?」
「那你是記錯了!」少年肯定地回答道。
就在這時,古語風突然大喊道:「起床起床!各位師兄師弟,今天是我們進入宗門的第一堂課,咱們四十個人一個都不許遲到!」
「快快地起床嘍!」
「四十個人?不是四十一嗎?」林逸飛愣住了。
一旁的少年用奇怪的眼神盯著他:「大哥,您什麼記性?一直是四十個人好吧!」
「嗯?莫非是我記錯了?」林逸飛皺眉,忽然感到頭疼欲裂,他感到自己的記憶被人挖除了一片。
「我靠,拜託大哥,你這記性真的無敵了!當然,連晚上自己睡哪裡都能記錯,記不住咱們多少人也合理了。」少年吐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