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4章 271,唇槍舌劍
「但願您一切順利。」
在之前,為了避嫌,埃德蒙有意避免去參與到宮廷內部事務,但即使如此,他還是多次聽說過,瑪麗亞公主和特蕾莎皇后之間的矛盾,簡直是水火不容。
用腳想都能夠想到,一個外來戶公主,居然敢和皇后陛下分庭抗禮,背後肯定有陛下在為她撐腰,而這也就意味著,這實際上是兩位陛下之間的矛盾。
而今天,看上去這種矛盾就到了爆發的臨界點了。
難怪夏奈爾小姐那麼魂不守舍的樣子,原來是碰到了這種麻煩事……他不由得同情起了夏奈爾。
而更讓埃德蒙難繃的是,自己好像也因為陛下的命令,而被捲入到了其中來。
保護瑪麗亞公主……這種麻煩差事,如果能夠躲開的話,他寧願立刻躲得遠遠的,唯恐沾上自己。
可是,既然這是陛下的意願,那麼他也責無旁貸。
所以,埃德蒙現在也不禁頭疼了起來。
而埃德蒙透露出的同情神色,讓夏奈爾心裡也頗感寬慰,於是她也安慰起了埃德蒙,「伯爵先生,請您也不用過於擔心。特蕾莎皇后一向端莊持重,她知道自己身為皇后的義務,所以她做事都很有分寸的,輕易不會讓我們為難……而且,我也會見機行事,替她們打圓場的。陛下肯定希望無事發生,所以我們首要任務是儘量息事寧人,不到萬不得已,您也不用出手。」
「但願如此吧。」埃德蒙對此也只能抱以苦笑。
接著,兩個人先約定了以後定期碰面的時間,以及書信交流所必須要使用的文字暗號和格式,最後伯爵才匆匆告辭,準備返回巴黎幫助陛下控場。
而在伯爵走後,夏奈爾也收拾了一下心情,然後向著瑪麗亞公主的住處走去。
之前,蘇菲偷偷跟著夏奈爾過來的時候,因為見不得光,所以只能住在夏奈爾的房間裡;而現在,既然一切都已經挑明了,那麼她回到楓丹白露之後,自然也名正言順地住進了瑪麗亞的房間裡面。
說到底,她雖然勾引了皇帝陛下並且做下了苟且之事,但她並非囚徒,仍舊還是帝國尊貴的客人,哪怕特蕾莎皇后也沒辦法以正當理由來處罰她。
很快,夏奈爾就來到瑪麗亞的居處。
因為最近她和瑪麗亞公主走得近,所以衛兵和侍女們根本就沒有阻攔她,她直接就來到了「瑪麗亞公主」的房間裡面,而這時候,公主殿下正在梳妝間。
夏奈爾敲了敲門,得到了許可之後走了進去,然後她發現,蘇菲殿下正在不慌不忙地試著衣服。
這些衣服,自然也是瑪麗亞留下來的,瑪麗亞的行事風格浮華張揚,她留下來的衣服,都是貴重的宮裙,還有一大堆珠寶首飾。
恰好,蘇菲也是同樣的愛好和性格。
在美泉宮裡,她同樣也有著寬闊奢華的衣帽間,此刻也正歸屬於瑪麗亞享用。
一路上她跟著夏奈爾過來,是打著「女僕」的幌子的,所以根本沒有餘裕來滿足自己的愛好,現在既然名正言順地以瑪麗亞的名義回來了,那她當然第一時間要享用享用。
而這種從容鎮定的風範,讓夏奈爾也不免有幾分佩服了。
「殿下,您還真是不當回事啊……」
「為什麼要當回事?」蘇菲瞟了夏奈爾一眼,然後再繼續看著鏡中的自己,「就算她知道這一切,難道她又能把我怎麼樣嗎?我可不會跟我那個不成器的妹妹一樣無能軟弱,她休想擺布我。」
蘇菲的回答,讓夏奈爾有些哭笑不得。
「就算皇后陛下不能以法律來懲治您,但至少……她是皇后陛下,她如此暴怒的話,天知道會發生什麼。」
「那不是正好嗎?她早該吃點苦頭了。」蘇菲不以為然地冷笑了一下。「一直以來,她都以勝利者的態度來面對我們,現在她也該知道,她只不過是稍微走運點罷了,沒有什麼地方比我們厲害的——」
接著,她拿起了一對做工精巧的珍珠耳環,小心翼翼地戴到了耳朵上。
然後,她又仔細地端詳了一下鏡子裡的自己,似乎頗為滿意,這時候才重新轉過頭來看著夏奈爾,「他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嗎?」
「陛下已經吩咐我和基督山伯爵大人來保護您了。」夏奈爾連忙向蘇菲解釋,「不過,陛下也希望您能夠控制一下,別讓事態往最惡劣的方向發展……畢竟,他對皇后陛下也內心有愧;而且,現在他有更加重大的事態需要應對,實在抽不出心思來處理這些事——」
「都是他自己惹出來的事情,結果卻躲在了一邊,還好意思來教訓我!」蘇菲一聽就不樂意了,忍不住小聲抱怨,「還有,這個沒良心的壞蛋,枉我這麼精心打扮了,也不知道來看看我……」
不過,罵歸罵,蘇菲也知道,眼下艾格隆是真的不方便火上添油,過來看自己,所以也只是抱怨兩句罷了。
而且她自己心裡也有數,自己這裡見不得光的事情太多了,如果故意推動矛盾更加激化,萬一事情全部敗露出來,後果絕對不堪設想。
所以哪怕嘴上說的多麼毒,在理智的驅使下,蘇菲還是選擇了和艾格隆一樣「息事寧人」。
但同樣是息事寧人,其中也是有區別的,蘇菲可不打算向特蕾莎屈膝求饒,畢竟心高氣傲的她,和妹妹瑪麗亞算一起,已經兩次在特蕾莎這樣承受了重大的「折辱」了,她心裡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所以,她頂多只能做到不主動激化矛盾,絕不可能低三下四地請求原諒。
對於蘇菲這種矛盾的心態,夏奈爾雖然不能完全掌握,但多少也能夠看出一些端倪來,所以她也知道,現在必須自己來幫忙打圓場了——哪怕需要冒點險,也只能硬著頭皮上。
沒辦法,誰叫自己是陛下的臣僕呢?
「特蕾莎讓你什麼時候帶我過去?」確認自己已經打扮妥帖了以後,蘇菲反問夏奈爾。
「如果您已經準備好了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帶您去面見皇后陛下——」夏奈爾連忙回答,「您不用擔心,遵照陛下的安排,我會全程陪同在場的,也請您口下留情。」
「這是她的幸運。」蘇菲只是冷哼了一聲,然後擺手示意夏奈爾帶路。
於是,兩個人一起離開了房間,再向著特蕾莎的寢宮走去。
一路上,蘇菲知道,自己是在扮演「瑪麗亞」的角色,所以她故意低著頭目不斜視,以此來掩飾自己對這裡的陌生,亦步亦趨地緊跟著夏奈爾;而在她們兩個所過之處,總有人驚訝地盯著她,然後偷偷地竊竊私語。
顯然,瑪麗亞的「突然回歸」,肯定會讓人猜測之前她的所謂歸國到底是不是真實的,進而猜測她肯定要藉此搞什麼陰謀。
對此蘇菲已經無所謂了,反正也沒有人膽敢當面對自己問東問西,他們就算私下傳什麼閒話,自己也可以當做什麼都沒聽見——而且說到底,名聲敗壞的是瑪麗亞,跟她又有多大關係?
很快,她們就來到了特蕾莎的寢宮門外,然後夏奈爾向侍從通報了自己帶著瑪麗亞殿下前來覲見的請求。
侍從進去通報,然後很快就返回了過來,傳達了皇后陛下的命令——讓她們立刻進來。
於是,夏奈爾帶著蘇菲又一起走了進去,最終來到了一間寬闊的會客廳當中。
這間廳堂裝飾奢華精巧,但偌大的殿堂當中,僕從們卻都被驅趕走了,只有特蕾莎一個人站在裡面,孤零零地反倒是讓人有點感傷。
在她們進來之後,特蕾莎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兩個人的身上。
夏奈爾因為心懷愧疚,所以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禮;然而「瑪麗亞」卻只是神色如常,微微腰彎了一下,顯得對皇后陛下沒有幾分尊重。
特蕾莎的瞳孔驟然收縮了一下,然後視線停留在了瑪麗亞身上,死死地盯住了她。
這種毫不掩飾的怒氣和厭惡感,讓旁邊的夏奈爾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但她也不敢說話,只是在行禮之後退到了旁邊,然後小心翼翼地扮演著旁觀者的角色。
然而,面對皇后的怒氣,蘇菲卻仿佛行若無事,處之泰然。
畢竟,老皇帝和梅特涅當著她面怒吼痛斥的場面,她都不止經歷過一次,現在這種場面又算得了什麼呢?
只要她自己不尷尬,那麼尷尬的就是別人了。
而在特蕾莎看來,面前的瑪麗亞毫無愧色,甚至還隱隱約約有一點洋洋自得的樣子。
而且,她現在打扮得花枝招展,簡直和記憶中蘇菲的樣子一模一樣,而這更加平添了她心中的幾分焦躁和怒火。
她隱隱約約覺得好像有點不對勁,但是盛怒之下的她,一下子也難以去分辨了。
「我原本就不指望您知道什麼叫做廉恥和慚愧,不過看您現在這樣洋洋自得的樣子,我著實還是有點吃驚。」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恨意,特蕾莎冷冷地開口了,「莫非您認為,自己如此自甘下賤,敗壞家門,會有什麼好結果嗎?」
「尊敬的皇后陛下,您在說什麼話呢?」蘇菲看似畢恭畢敬,但是實則卻暗藏機鋒,「我去只是去吉維尼看看風景而已,這有什麼問題嗎?在看風景的時候,順便和皇帝陛下敘敘舊談談心,這又有什麼問題嗎?難道我身為公主,還沒資格面見陛下了不成?」
果然是瑪麗亞,一開口就是冷嘲熱諷,而且足夠刻薄刺耳,聽得特蕾莎心頭一堵,那火氣就更加往上冒了。
「您如果真這麼光明正大,那何必又玩弄這些花招,避人耳目,假借回國的名義偷偷跑過去呢?不是您自己覺得丟人嗎?還好意思說自己是一國公主……就算是路邊的野婦,都未必有您這樣不知廉恥!」
因為盛怒,所以特蕾莎也說話愈發刻薄起來,這樣的話,同樣也刺傷了蘇菲。
這番話同樣可以原封不動地投射到蘇菲本人頭上,而這更刺激出了她心中的憤怒和不甘——如果不是因為你們,我又何必像老鼠一樣不見天日?!
她費了好大的勁,才讓自己沒有「露出原形」來。
「您這又是從何說起?」她忍住氣,然後冷笑著回答,「我只是說回娘家一趟,從沒有說過不回來了,我是在為法蘭西政府辦事,既然事情已經辦好了,而且法蘭西對我如此熱情,那麼我也只好盛情難卻了——有什麼不行的嗎?莫非我還得把我的行蹤跟您一一報告不成?」
說到這裡,她又故意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了下去,「再說了,陛下對我的辦事成果感到很滿意,您又有什麼必要再去多管呢?」
這個一語雙關的話,別說特蕾莎了,就連旁邊的夏奈爾聽了都膽戰心驚,她慌忙對蘇菲使眼色,示意她別再這樣火上添油了。
可是在氣頭上的兩個人,當然誰也沒有注意到單薄的她。
「巧言令色,無恥之尤。」特蕾莎冷冷地下了論斷,「您難道以為,自己做下這些,還臉上有光不成?您不光丟了自己國家和家族的臉,連自己都貶低得一無是處了。他只是把您當成了一個替代物品罷了,在他面前您甚至連自我的人格都不配保全……就這樣,您都能夠驕傲起來?可笑……可憐!」
如果這是瑪麗亞的話,肯定會被戳到痛楚然後暴怒,可惜的是,這是蘇菲,她非但不會傷心,反而甚至會有點小驕傲。
於是,她反而冷笑著反問特蕾莎。
「我知道,但我能夠忍,請問您能嗎?」
這個反問,讓特蕾莎瞬間愣住了。
「在我們相處的時候,我親耳聽到他呼喚我姐姐的名字,而且不止一次,但我忍了,那麼您呢?他有沒有在您面前做過類似的事?」蘇菲繼續追問。
而這個問題,恰好就是特蕾莎根本不願意面對的。
於是,就在此刻,攻守仿佛易位了。
其實特蕾莎從來都沒有瞧得上瑪麗亞,對瑪麗亞她滿懷輕蔑,但是另外一個人那就不一樣了。
那簡直是夢魘,甚至名字她都不願意提起。
「……您……您活該進地獄!」特蕾莎怒急之下說。
「我覺得已經受夠懲罰了——」蘇菲反駁,然後輕輕地提了一下裙子,當然只露出了一小截的腳踝,就像是在挑逗一樣,「您要不要現在再檢查一下?」
特蕾莎當然不想再去「檢查」了。
當時,特麗莎把瑪麗亞狠狠處置,是出了一口惡氣,但現在卻好像成了「迴旋鏢」。
她當然不會覺得自己把瑪麗亞逼瘋了,她只會覺得這是瑪麗亞罪有應得。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殺了她,一定要殺了她……此時特蕾莎的腦中,突然只剩下了這麼一個想法,她想要將這個厚顏無恥又屢屢冒犯自己的人,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抹去,也只有這樣好像她才可以一吐心中的惡氣。
而這時候,別人才能夠看得出來,在她平日裡「開明」、「慈悲」的外表下,原來她終究也藏著一顆以「大理石」雕琢出來的心臟。
這顆心臟,在為最心愛的人跳動的時候,會激情澎湃有血有肉,但是在必要的時刻,卻也同樣會和鐵石一般冰冷和殘酷。
「殿下!您慎言吧!」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夏奈爾終於看不下去了,大著膽子中斷了她們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