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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354,告別

2024-12-21 03:38:08 作者: 匂宮出夢
  第1351章 354,告別

  在一片祥和、賓主盡歡的氛圍之下,海倫妮公主的歡迎會也隨之順利結束了。

  有人來就有人走,艾格隆的母親、帕爾馬女大公路易莎的訪法之旅,也來到了尾聲。

  她這次出訪,原本就只是臨時性的活動,艾格隆也沒有把她長期留在法國的打算,自然也不會多做挽留。

  當然,在告別之前,她還有最後一項心愿。

  在之前母子兩個會面的時候,路易莎就曾經提出過,請求到拿破崙皇帝的陵寢前,為自己的前夫聊表哀思,艾格隆雖然覺得她的話有些諷刺,但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於是,在路易莎返回帕爾馬之前,他刻意安排了這項行程。

  自從艾格隆派人從聖赫倫那島上尋回先皇遺骨之後,他曾經舉辦了盛大的安葬儀式,然後將拿破崙皇帝安葬在了榮軍院內的教堂當中。

  皇帝安葬的那天,可謂是盛況空前人山人海,不光巴黎市民到場紀念,外省的鄉民和老兵們都湧入到了都城當中,想要親眼見證他們曾經為之效忠的皇帝魂歸王座。

  在安葬儀式結束之後,皇帝的陵寢就成為了帝國官方的「聖地」之一,平常都會對公眾開放,以供崇敬皇帝的人們瞻仰。

  不過,在路易莎拜訪的這一天,榮軍院教堂以「維修」的名義暫時關閉,不再對外開放。

  雖然找了藉口,雖然宮廷刻意保持低調,但世界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前皇后路易莎將前去拜靈」的消息,早已經通過各個消息渠道,再經過人們的口耳相傳,傳遍了整個巴黎。

  對於這個消息,公眾們都心情複雜。

  一方面,絕大多數人都不喜歡這位背棄了皇帝的皇后,但另一方面,對這位不曾真正與法國為敵的外國公主,卻又很難憎恨起來——更何況,她還是現任皇帝的母親,於情於理都不能太過於無禮。

  正因為如此,所以許多群眾自發地在榮軍院外面的街巷當中聚集,想要看看這罕見的歷史瞬間。

  他們並沒有等待多久,在這個陰雲密布的早晨,幾輛屬於皇室的馬車緩緩地來到了榮軍院的大門外,而接下來,在圍觀群眾的注視下,車廂的門次第打開了。

  接著,身穿便服的艾格隆從車廂里走了出來,而後,身穿黑色的喪服、頭戴面紗的路易莎,也在女僕的攙扶下,悄悄地走下了馬車。

  一下馬車,路易莎就感受到自己又成為了眾人矚目的焦點。

  她借著面紗的掩護,緩緩地掃視了一眼周圍。

  外面聚集了不少人,有老有少。

  沒有嬉笑和謾罵,但也沒有歡呼和致敬,人們只是用好奇的視線看著她。

  既不懷尊重,卻也沒多少敵意,反而更像是在看畫中的人物一樣。

  啊,也對,我現在雖然還活著,而且還能活很久,但我對人們來說仿佛已經是個歷史人物了……路易莎心裡閃過一絲明悟,而接下來就只剩下了唏噓的苦笑。

  對他們來說,自己「皇帝前妻」的身份,高過了所謂大公的頭銜。

  恐怕在場的許多人都不知道帕爾馬在哪兒,但是他們卻永遠不會忘記已經逝去的皇帝。

  毫無疑問,以後她會繼續低調地生活在帕爾馬,離群索居,被世人所遺忘。


  歷史永遠不會定格,但是她的人生卻已經定格了,不會再有什麼新的旅途,也不會再有人需要她去做什麼,她做任何事都不會再影響到這個世界了。

  這樣……也好。

  路易莎的臉上露出了釋然的微笑,雖然並沒有人能夠看得見。

  接著,在兒子的陪伴下,他們一起告別了圍觀人群,然後走進了榮軍院的教堂當中,接著,他們來到了皇帝的棺槨前。

  看著大理石高台上的巨大棺槨,路易莎不由得呆愣住了。

  她一言不發,悄然仰視著面前的棺槨。

  那裡安眠著的就是她前夫的遺骨、也是那個偉人在世界上最後殘留的痕跡。

  該如何描述她此刻的心情呢?

  要說非常悲傷,那確實沒有。

  畢竟,拿破崙的整個崛起史,幾乎可以濃縮成痛揍她的祖國的歷史,他不光讓奧地利喪師失土丟盡顏面,還在1805年和1809兩次占據維也納,讓身為公主的她不得不兩次跟著父皇逃亡……兩次逃亡路上,她自己都記不得自己多少次咒罵這個毀滅世界的「魔王」了。

  就算他們後來成為了夫妻,那首先也是政治聯姻。

  1810年她來到法蘭西帝國成為皇后,到1814年兩個人永遠分開,中間還要刨除拿破崙出征打仗的空缺,其實他們相處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僅僅只有3年罷了。

  三年的相處,皇后的冠冕,共同的兒子,都無法讓她真正地把自己命運交給這個年長太多的丈夫身上。

  從頭到尾,她只是先儘自己身為奧地利公主的義務、然後再去盡法蘭西皇后的義務罷了。她也只是因為「公主」的身份而被交換,被聯姻,哪怕這具軀殼換了一個靈魂,也同樣無關緊要。

  但後人們能夠記住她,也僅僅是因為她有這3年的時光。

  如果不是拿破崙的遺孀,那麼除了那些研究家譜的譜系學者之外,還有誰還會記得自己呢?

  在這種莊嚴肅穆的氣氛當中,種種前塵往事,一股腦地湧上心頭,路易莎感慨萬千,但最後只剩下了滿懷唏噓的嘆息。

  她知道,假如不是命運捉弄的話,他們原本可以共同走完一生的。

  他會以法蘭西皇帝、歐洲歷史上最偉大的英雄的名號離開人世,而自己會成為一個盡職盡責的皇后,然後成為母后,目送兩個人的兒子繼承帝國,戴上皇帝的冠冕,然後自己若干年後再悄然而去。

  然而……這一切卻隨著隆隆炮聲而成為了虛幻的泡影。

  他身死異鄉,自己逃離法國,並且因為另尋新歡和兒子反目成仇,所有的一切都似乎亂了套。

  那麼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呢?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後人們也許會找出種種的理由,比如皇帝因為勝利而沖昏頭腦,變得盲目自大,追逐他不可能完成的目標。

  可是,對一個已經從科西嘉小地主突然一躍成為歐洲主宰的男人來說,他怎麼可能還會去相信世界上有「不可能」?他怎麼可能相信他的力量終究是有極限的,而且已經越過了那個極限?

  他因為極度的自信而勝利,那麼就不可能不自我迷信。

  正因為他是這樣的人,所以他成功了,得到了一切,把自己也變成了「戰利品」,但同時,促使他成功的東西,卻也在極短的時間裡又摧毀了他,連帶著幾十萬甚至上百萬人的生命為之陪葬。


  而她恰好就是這段「急速下墜」的見證者和親歷者。

  「你戰勝了命運,然後被命運所戰勝,但即使如此,你依舊是我一生所見之人當中最傑出和最偉大的,而且沒有人會懷疑這一點。」在片刻的嘆息之後,路易莎小聲咕噥了一句,「願你在天國能夠安詳沉眠,陛下。」

  她的嘆息聲,雖然很輕,但是依舊迴蕩在了這小小的陵寢當中,仿佛是命運女神的輕笑一樣。

  艾格隆站在路易莎的旁邊,所以他把母親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母親有著公主的傲慢,指望她低頭認錯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她也沒有裝模作樣在自己面前表現出一副痛哭流涕的懺悔模樣。

  她只是以曾經的妻子的身份,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了對這位偉人的敬佩、惋惜和哀悼。

  這樣就夠了。

  至少艾格隆心裡已經滿意了。

  雖然不可愛也不可敬,但至少真誠。

  這也省了他很多事。

  接著,在他的注視下,路易莎又往前走了幾步,到了大理石高台下,然後她掀起了面紗,用自己的面孔,在至近的距離,和高台上的棺槨對視著,用自己此刻最真實的模樣,來面對棺槨中安息的靈魂。

  注視了好一會兒之後,她輕輕地摩挲了一下木製的棺槨,輕輕地頷首致意。

  而後,她再無猶豫,放下了面紗,轉身又走回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謝謝你如此大度,陛下。」

  「我再怎麼苛刻,再怎麼怨恨您,也不會讓一位女士見不到自己前夫的墓。」艾格隆淡然回答,「我也有我應該有的氣度。」

  「您的氣度已經足夠讓人欽佩了。」路易莎笑著點了點頭,「在來之前,我還略微有些擔心,您雖然才華橫溢,但畢竟還是太過於年輕。不過現在我放心了,就我看來,您已經成為了一位令人敬佩的皇帝,無論學識和氣度,都讓人無可挑剔……陛下,我衷心感謝上帝借我之身,為法蘭西送來了一個他們最需要的君王……我的餘生都會為此感到驕傲的。」

  接著,她又抬起頭來,看了看不遠處的棺槨。

  「他也一定會非常驕傲的。」

  雖然艾格隆知道母親這番話肯定有誇張討好的成分,但是這還是不妨礙他為之心花怒放。

  母親服軟,而且還是當著父親的面恭維自己,這極大地滿足了他曾經傷痕累累的自尊心。

  命運證明你錯了,錯得離譜,你知道就好——

  但是即使心裡開心,他臉上也只是淡然一笑,「想要讓法蘭西人民一直愛戴我,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尊敬的女士。」

  接著,他主動向路易莎伸出了手來。

  他之所以會表現得這麼親切,也是因為母親自從訪問法國以來的得體表現,處處對他表達了尊重,同時也沒有給他惹出任何事端來,這也算作告別之前的「獎勵」。

  雖然母子之間冰釋前嫌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但是至少他可以接受現在的相處方式。

  以後母親如果想念孫兒孫女了,只要她提出請求,自己也會再次放行的。

  但願他的下一代、下下一代,永遠不會再承受母子之間曾經承受過的災難了吧……


  而路易莎也沒有放過兒子這個極其罕見的善意,她又看了不遠處的棺槨一眼,然後輕輕地屈膝行禮以示告別。

  而後,她再也沒有了半分猶豫和留戀,攬住了兒子的手,然後和他一起離開了這間小小的陵寢。

  就這樣,路易莎特意請求的「拜靈」,在一刻鐘的時間裡,就悄然結束了。

  雖然這僅僅是一刻鐘,但又是時隔二十年的告別,此時的路易莎,也算是了卻了最後的心愿。

  皇帝的棺槨依舊矗立在原地,注視著妻子兒子的攜手離去,沒有悲與喜,唯有近乎永恆的肅穆和沉默。

  他已經魂歸天堂,但他將永世長存於此。

  而他開創的「基業」,卻將由他的子孫們一直延續下去,直到命運再度拋棄波拿巴家族的那一天。

  母子兩個人攜手走出了榮軍院,重新回到了浩瀚的天穹之下,而他們來時乘坐的馬車,此時正安安靜靜地等在外面,就連剛才那些圍觀群眾們都還站在原地,繼續看著他們期盼的八卦。

  路易莎正準備踏上馬車安靜離開,但是艾格隆卻突然開口了。

  「您需要向群眾們致意一下嗎?他們大多數人都是來看熱鬧的,結果到最後連您一面都沒見到,難免有些惋惜吧……」

  面對艾格隆的提議,路易莎顯然有些意外。

  「真的可以嗎?」接著,她小心翼翼地反問。

  她知道,自己的兒子和帝國政府,為了避免爭議,一直都沒有公開對外公布過自己的行程,更不讓自己參與公眾活動,所以她也一直「乖巧」地保持低調,不給任何人惹麻煩。

  但是在最後,卻是兒子提出這樣的要求……這讓她有點無所適從。

  「無妨,讓他們看熱鬧看個圓滿吧——」艾格隆聳了聳肩,「就當是臨別前最後的贈禮。」

  既然兒子這麼說了,路易莎自然也就不再猶豫了。

  她又掀起了面紗,然後面對著不遠處男女老少,輕輕地揮了揮手。

  而她突然的舉動,頓時讓人群也隨之大嘩。

  許多人爭先恐後地往前擠,想要一睹前皇后的真容。

  在市民當中,頗有不少人在二十年前就見過路易莎的,不過時隔這麼久記憶早已模糊,此刻她仿佛是新來的人一樣。

  不,應該說,她一直一直都是新來的外人,這一點從沒變過。

  接著,眼見路易莎如此坦蕩和親切,有些市民發出了稀稀拉拉的歡呼聲和鼓掌聲,為這位傳奇人物送上久違的致敬。而這點禮貌性的掌聲,卻讓路易莎布滿皺紋的眼角,突然浮現出了幾抹微光。

  「唉,巴黎人真是善變又可愛。」最後,她留下了這麼一句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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