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二天一早,江平凡開車來到汪槿妍家中。
江平凡到來,汪槿妍爸媽很是高興,就像招待新上門的女婿。爸爸早早就上街買東西,媽媽在家裡做飯菜。一頓早飯,滿滿擺了一桌子。
貴州來的女人,靠邊坐在沙發上,臉上雖有愁雲,但已經沒有那種恐怖了。她的孩子依傍在她的身邊,安詳地打量著房子裡每個人。
汪槿妍爸媽招呼客人吃飯,大家就在餐桌前坐下,很隆重的樣子。汪槿妍不由得笑起來,說:「爸,媽,就是平常一頓飯,你們為啥弄得這樣複雜!」
汪槿妍媽說:「看你這孩子說的,不是你的同事來了嗎,又有外地客人,都是貴客,就得好好招待。」
江平凡說:「阿姨,我和槿妍在一塊工作,會常來,不要這樣麻煩。」
汪槿妍媽說:「就是,就是,今後常來,常來!」
吃飯中間,汪槿妍爸和媽幾次給江平凡夾菜,弄得江平凡很不好意思,汪槿妍在一旁偷笑。
吃完飯汪槿妍父母離開了。江平凡到汪槿妍的閨房裡轉了一圈,汪槿妍道:「你看我的房間裡亂的,平時都是我母親整理。」
江平凡順手從桌子上拿起一個小瓶子:「這是什麼?」
「指甲油。」
「什麼顏色?」
「紅色的,看不出來嗎?」
「隨便問問。」
「呵,買來玩的,還從來沒有用過!」
貴州來的女人已經和他們熟悉了,她幫著汪槿妍收拾碗筷,江平凡就和她閒聊起來。
2
她說她叫楊淑媛,是貴州省六盤水市水城縣人,她來山西省是來找她的丈夫的。她說她的丈夫叫林連仔,三個月前來山西省永靖縣打工。她和丈夫有了一個孩子,叫淘淘。一個月前丈夫突然失去音訊,手機再也打不通了,她就帶孩子淘淘來山西省永靖縣找人。想不到,錢花完了,人也沒找到,想回家,卻遇到這些意想不到的麻煩,差點丟了命。
江平凡說:「你比我們大,我們都叫你楊姐吧!」
楊淑媛說:「就叫我淑媛好了,我也比你們大不了多少。」
汪槿妍說:「就叫楊姐,親切。」
楊淑媛再三感激:「是你們救了我們母子,要不是你們,我真不知道會是什麼結果。」
江平凡說:「楊姐,我說一句話,你可要堅強。」
楊淑媛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了,你是說孩子他爸已經不在人世了,是吧!其實,他們在綁架我和孩子的時候,我就想到了!」
江平凡說:「我們也只是猜想,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還不能確定。我想和你說的是,在半個月前,我們縣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個男人被車撞死了,我們發了圖片,讓人認領,至現在也沒有人認領。屍體就存放在縣醫院的冷庫里,我想讓你去認一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楊淑媛無奈何地道:「好吧,我和你們去,孩子不要去。」
汪槿妍說:「你放心,孩子交由我母親看著,孩子已經長大了,不用你操心。」
江平凡他們就開車去醫院,去了太平間,江平凡出示證件,看管冷庫的人說:「怎麼,你們是公安局的?」
江平凡說:「不對嗎,這證件你不是看過了?」
「你們不知道嗎,四天前,那具屍體已經送市火葬場火化了。」
「火化了?我們怎麼不知道?」
「我可不清楚,是你們公安局來人拉走的。」
江平凡給郭志興打電話:「郭隊,醫院那具屍體是怎麼回事?」
郭志興道:「什麼怎麼回事?屍體存放已經超過十五天了,局裡按無人認領處理了。存放費用挺高的,局裡說讓火化了。」
楊淑媛說:「那就什麼遺物也沒有留下嗎?哪怕是一片衣服也行。」
江平凡氣餒地說:「沒有,不過我可以給你描述一下死者的情況,你看對上對不上。死者是個矮個子,稍胖,身高……」
楊淑媛立即道:「不對,我家連仔不是矮個子,也不胖,甚至還是偏瘦的那種。」
江平凡「啊」了一聲:「那是我弄錯了,請你原諒。其實,我也知道這個人不一定是你丈夫,我們只是讓你來確認一下。還有,這個人是個禿頂。」
楊淑媛道:「不是的,我丈夫不是禿頂。」
「哦,是我弄錯了!」
楊淑媛道:「沒什麼,不是我丈夫就好。可是我還是擔心他,不知他究竟出什麼事了。」
江平凡將車開出來停在路邊,他對楊淑媛道:「我在這裡問你幾個問題,也許,我們能對你有所幫助。」
楊淑媛道:「問吧,只要是我知道的。」
江平凡問:「你知道你丈夫打工的具體地址嗎?」
「不知道,他是跟人來到山西省的,他們說山西有煤礦,很好找工作,工錢也高。」楊淑媛老實地回答。
「你確定他是做煤窯工人嗎?」
「是的,他說他在一個煤窯下坑,工資挺好,他離家一個多月就給我寄了三千塊錢。」
「他沒有告訴你那個煤礦的名字嗎?」
「沒有,告訴我也沒有用的,我又不知道這些地方。」
「你們是怎麼聯繫的?」
「手機,我們有手機。」
「那你為什麼不用手機聯繫他呢?」
「打不通。」
「怎麼打不通?」
「沒有信號。」
「什麼時候打不通的?」
「有一個月了。」
「能說得詳細一點嗎?」
「他說他在山西,在永靖縣的一個煤礦下坑,他說他們的煤礦在一個山溝里,山溝里沒有手機信號,但是,在他們住的地方到煤礦坑口要翻山樑,到了那個山樑上就有信號了。所以,他每次去上班的路上,他就能和我手機聯繫了。這些,都是他在手機里告訴我的。」楊淑媛娓娓道來。
江平凡點點頭。
「你們最後一次聯繫是在什麼時候。」江平凡又問道。
「都快一個月了,那時天剛黑,他給我打來電話。說是又上了山上了,要去上班,是夜班,他說工資快要開了,開了就給我郵寄回來,他要我好好照顧孩子,讓孩子好好念書。」
「再以後呢?」
「再以後就沒有音訊了,我打他的手機,總是沒有信號,我越想越不對勁,就帶了孩子來山西找他,可是,我到哪去找呀?」楊淑媛說著哭了起來。
江平凡說:「楊姐,你手機在身邊嗎,我想看一下你們最後通話的具體時間。」
楊淑媛一邊點頭,一邊從衣袋裡掏出一個大翻蓋的手機遞到江平凡手裡。
江平凡翻看她和丈夫通話的記錄,上面記著,她和丈夫通話的最後時間是四月十一日十九點四十分。
他將手機還給楊淑媛。他深思著說:「這永靖縣境內,大大小小好幾百座煤窯,到哪去找他呢?」
楊淑媛說:「我感覺到,他可能出事了,要不然,怎麼就不和我通話呢?」
江平凡對她說:「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看看,興許能發現一些線索,你願意跟我們一起去嗎?」
楊淑媛點點頭。
「那好,咱們現在就出發。」江平凡說。
楊淑媛欲言又止的樣子,汪槿妍說:「你是不放心孩子,沒事的,有我母親照顧,不會有事的。」
3
江平凡發動了車,離開醫院,又開回到局裡。
汪槿妍問:「是不是要去老窯溝煤礦?」
「是的,還有些事,」江平凡問, 「在老窯溝煤礦那個死者衣服里掉出的紙團,上一份殘缺的出煤記錄表和出勤表,還在吧?」
「在,我把它放在隊部檔案櫃裡了。」
「好,你去取出來,我去穿一件衣服。」
汪槿妍笑道:「大熱天的,這身警服已夠笨重的了,還要穿什麼衣服。」
「胃寒,怕風,再穿一件背心。」
「怎麼沒有聽說你胃寒?」
「最近才發現,別追根問底了,快去取來。」
說著,他跑去自己的辦公室穿衣服,汪槿妍跑上二樓拿那張紙。
他們又回到車上時,汪槿妍將那團揉縐又展開的紙遞給江平凡,江平凡說:「你先拿著,我們去蔣靜麗家,那裡還有一位尋親的女人,帶她一同去。」
4
他們到了蔣靜麗家,蔣靜麗正要出門上班,見他們到來,高興地對江平凡叫道:「來晚了,好吃的吃光了。」
汪槿妍莫名其妙看著她,蔣靜麗抿著嘴笑。
江平凡說:「那個貴州來的姑娘在嗎?」
「在啊,就是裡邊。」
「走,進去,就說她的老鄉來看她了。」
蔣靜麗的父母熱情迎接他們進屋。那個貴州女孩趙琴妹也出來迎接。
趙琴妹與楊淑媛互相詢問地址,知道都是來尋找親人的,老鄉相見,眼淚汪汪,相擁而泣。
江平凡問趙琴妹:「你爸是否身材矮小,略胖,有點謝頂?」
趙琴妹說:「我爸身材不算大,但不胖,也不謝頂。怎麼啦,找到人了?」
「還沒有找到,」江平凡道,「你要有思想準備,情況不是十分樂觀。」
「早有準備了,」趙琴妹也說,「我爸是凶多吉少,要不然,我不會有那些不堪遭遇。」
「槿妍,你把那個廢紙拿過來,看上面有沒有她們認得的名字。」
汪槿妍就拿出那團撫平的廢紙,鋪在茶几上。她們幾個都俯過來觀看。
那是兩張殘缺的紙,一張是表頭上寫著「出煤報表」字樣的表格,上有「第一組第二組第三組」分組及一些數字,沒有名字;第二張能看得出是一張出勤記錄表,可惜只有很少一部分,上面只能看出有五個人的名字,是王禿子、於相益、高厚橋、陳三仔和趙老八。兩個女人看了,都搖頭說不認得。
楊淑媛拿過紙片,又認真仔細地搜尋了一遍,想從中找出林連仔的名字,但還是失望了,名單上只有那五個人的名字。
江平凡對趙琴妹說:「我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你爸他們在過的痕跡,怎麼樣?」
趙琴妹說:「我聽你的。」
蔣靜麗一聽又要外出,很是興奮道:「我也去吧?」
「這可是兇險勾當,昨天已經經歷一次了,還去嗎?」
「你也太小看我了,你看我昨天怕過嗎?」
「可是,為什麼老是安排你在家看門呢?」 江平凡笑問。
「新手吧!郭隊不知怎麼想的,我已經在職差不多一年了。」
「好吧,再跟我們走,正好可以照顧一下她們,」江平凡說,「你給郭隊報告一下,就說咱們出外勤了。」
蔣靜麗立即拿出手機,撥通郭志興電話。她輕快的聲音向郭志興報告:「郭隊,蔣靜麗向你報告,我和汪槿妍還有江平凡,正在外出執勤,請你指示!」
「沒個正經,」郭志興在手機里道,「我和局長正談你的事呢。」
「我的事?什麼事?」
「我向孫局匯報了昨天發生的事,局長說,你的車,除去保險陪付,局裡會按車的估價賠給你,你放心好了,不要耍小心眼了!」
「郭隊,誰耍小心眼了,我又不是說車的事。」
「那你要說誰的事?你們在哪?你說你們要到哪去?」
蔣靜麗正要開口,江平凡說:「把手機拿來,我和郭隊說吧。」
他拿過手機:「郭隊,是我,平凡。你在哪呢?」
「小江,我在局長這裡,匯報呢。你們在哪,到哪去?」
「郭隊,昨天不是告訴過你嗎,有兩個貴州來的找親人的女同志,我們準備帶她們去一趟老窯溝煤礦,槿妍和靜麗也去。」
「老窯溝?那裡煤礦不是換人了嗎?那個死人也早拉回城裡冷藏了,你們還去那裡幹什麼?」
「呵,」江平凡笑道,「煤礦後邊山上還有工人住的宿舍,上次我們去,沒有顧得上查看,很是遺憾。我還是想去看看,到周圍看看,也到山上看看,或許會有意外收穫。」
「好吧,開車慢點,注意安全!」
「好咧!」
於是,載著一男四女的獵豹車,朝前城外向北方向的煤礦密集區開去。
他們幾個,只有江平凡穿著警服,看起來很笨重。
5
車開到城街上時,汪槿妍下車去買了些飲用水和零食,拿回來放在車上。
開出城外,江平凡對兩位女同事道:「到了地點,你們好好跟著她倆,要小心周圍。」
汪槿妍道:「你是說,我們還會有危險嗎?」
江平凡說:「不記得昨天晚上的事了?我們在人家的眼皮底下,我們的一舉一動,人家都知道,不得不防。」
「昨晚,夠驚險的了!」蔣靜麗說。
「今天,恐怕不比昨晚更好。」
「是嗎,你別嚇唬人!」
「不是嚇唬,是真的,要有所準備。」
「是!」
楊淑媛小心問道:「你們是說那些壞人嗎?」
「是的,他們是一些喪心病狂的惡魔,我們隨時都在跟他們戰鬥。」
「好吧,我也跟你們一起戰鬥!」楊淑媛堅定道。
江平凡道:「謝謝你,楊姐,但是,我們不會讓你有事的。」
楊淑媛道:「有事也不怕,你們是好人。」
6
江平凡開車出了縣城,大約行駛了兩個鐘頭,又鑽進一條大溝里。又走了二十來分鐘,汪槿妍感嘆道:「又一次來了老窯溝!」
蔣靜麗新奇道:「這就是那個老窯溝煤礦?」
「是呀,這就老窯溝,」江平凡說,「溝里有個小煤礦,被一個姓胡的浙江老闆買走了,一個無頭的死屍死在這個煤礦的房子裡,原來的礦主王登發死在城裡他家新房裡。怎麼樣,記得這些離奇古怪的故事吧。」
汪槿妍說:「是離奇,但不是故事,只是覺得這是個令人恐懼的地方。」
江平凡說:「但願我們能找到哪怕一小點線索。」
汪槿妍說:「能說說道理嗎?」
「楊姐的丈夫與琴妹的父親,可能與這個煤礦有關係。你們想想,一個大活人,一下子憑空就從人間蒸發不見了,而這個煤礦不多時出了事,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們還不清楚,但我覺得這個煤礦的黑幕不簡單,這就是我們要來這兒的原因。」
不一會,就來到那個小煤礦。他們把車開進煤礦的場子裡停下,才十幾天功夫,這裡已經大變樣了,七八個工人正在場子裡忙碌。煤場朝陽正面山坡上那個獨特的小院的房子,也就是發現死了人的那座房子,已經被拆掉了,工人們正在原地址上造新房子。
煤礦的坑口,也用石頭新砌出來了,相當漂亮。
煤場這邊的房子也整理一新,聽見車聲,房子裡出來那一胖一瘦兩個人,仍舊是那姓胡的叔侄兩個,後面跟著那個駝子。
胡老闆見是公安局的人,不由又是一愣。
江平凡上前招呼道:「胡老闆好,我們又見面了。」
「啊,是公安局同志呀,找我們有事嗎?」
「不,我們只是來了解一下情況,你的煤礦什麼時候開張,到時我們來給你捧場好嗎?」
「那感情好啊,就怕請你們不來。你看,這不是工人正在清理場子嗎,估計再有半個月就可以出煤了。」
「為什麼還要用半個月?」
「唉,你不知道,這個好像煤礦出過事,坑下還得好好清理。」
「好像?什麼意思?」
「是呀,我買這煤礦的時候,請人考察過,煤層不錯,所以我出大價錢買了它。這些天我下坑裡看過了,坑下很不好,有些地方坍塌了,我覺得是出過事,我猜想是瓦斯爆炸過,所以他們賣給我了。」
「那還能賺錢嗎?」
「煤層不錯,至於賺錢,一是看經營,二還得看政策。」
「你的工人們在什麼地方住,我們能去看看嗎?」
「現在這幾個工人就和我們住這邊的房子裡。至於下井工人,我正在聯繫著,還沒來呢。工人宿舍,我也正在蓋呢。」
「我是說,這礦上原來工人住的地方。」
「啊,從這邊樑上翻過去,走三四百米,山坡上有好幾個窯洞,還有一溜十多間房子,那是原來工人們住的地方。那裡離坑口有點遠,我不打算要那個地方了,就在我們這邊蓋新的。」胡老闆說,「這不,你們站到這兒,就能望見。」
「那好,我們就不打擾你了,我們自已去看看。也不知車能不能過去?」
那個看門的駝子馬上說:「可以過去,但得繞遠。從你們來的路上,有個岔道,順岔道往裡車能進去,但要上工棚那邊,還得走一段坡。」
「好的,多謝了!」
7
江平凡把車開出來,他知道工棚所在的位置,車開出煤場一小段就見有條岔道,江平凡就把車開上岔道。這條岔道很不好走,也是一條比較深的溝,兩邊是山坡。從山坡往上,便通往龍巖山主峰。龍巖山上,有多處密林,還有到處是濃密的灌木和高大的荊棘叢。這裡常年有野豬、野雞、野兔和狍子等動物出沒,經常有人持獵槍上龍巖山偷獵。
又走了大約一公里的樣子,忽見前面山坡上一片較開闊的場地,是人工修整出來的,場地上蓋著一溜十來間房子,房子後邊的土崖上開著四五孔土窯洞。
「到了,就是這兒。」江平凡說著把車停在溝里。
他們五人下了車,走上山坡,到了那院子裡。這裡一片狼籍,房子和窯洞的門窗都沒有了,屋子裡空空的,地上到處是垃圾,有破爛的頭盔,爛草墊,染成油黑色的破工作服,還有成堆的廢食品塑膠袋和方便麵的袋子。
顯然這裡曾經住過人,住過像豬狗一樣的人,而且他們不知什麼原因在一瞬間又離開了這裡,只留下土崖上五六間空窟窿和一溜快要倒塌的房子。
「看看,有什麼感想?」江平凡兩位同事道。
「不是人住的地方。」汪槿妍說。
「可這就是人住過的地方,你們看,他們匆匆離開了,當然,之後,還有人來過。」
「也許,周圍過路的村民們來順手將有點用處的東西拿走了,要麼就是收撿破爛的人來過。」
「楊姐,琴妹,你們過來,看看有沒有你們熟悉的東西。」
楊淑媛和趙琴妹兩人快步走到這些房子裡,她們快速地捕捉著進入眼帘的每個細小的信息。
大約有半個鐘頭之後,趙琴妹垂頭喪氣地走出來,她顯然沒有找到有關父親的信息。
但是,楊淑媛就不一樣了,她喘著粗氣,在一個個房子來回奔跑著,她想找到她的丈夫的哪怕是一絲絲的影子,她似乎已經聞到了丈夫的氣味,但是她捕捉不到,她的眼裡流露出絕望的光。
汪槿妍和蔣靜麗看著這個身體細小的外地女人在工棚里跑來跑去,不由的一陣心酸。她們幫不上她什麼忙,只能默默地看著她,祝願她能從這些垃圾里找到一絲希望。
後來,她就在一堆又破又黑的衣服里尋找。趙琴妹看見了,也又返回去尋找,但信心明顯不足。
江平凡拉了一把汪槿妍和蔣靜麗說:「讓她們自己找吧!我們到前面去。」
他們從這個所謂工人宿舍的院子裡出來,院子的門口,有一條明顯的小路斜向上通向山樑。他們倆就順著小路往上走。
汪槿妍說:「這是工人們去坑口上班時走的近道。」
江平凡點頭道:「是!從我們開車的來路到坑口要繞很遠。從這條山路翻過去,就到了煤場那邊了,也就十來分鐘。」說著,他掏出手機撥打幾下,「是沒有信號。」他說。
汪槿妍也掏出她的手機,她把手機舉過頭頂,向好幾個方向搖了搖,她也搖搖頭說:「是沒有信號。」
他們繼續沿著小路往上爬,很快,他們便爬上這面山坡的山頂,往下看,他們剛才到過的煤場和那個小煤礦的全貌就展現在他們面前了。
江平凡說:「從這兒以煤場坑口很近的,我們的車轉了一個圈。」
汪槿妍手裡還拿著手機,她說:「這裡有信號了!」
江平凡說:「你打一個!」
汪槿妍就撥郭志興的手機,一下子就撥通了。
「喂,郭隊,是我!」
「是小汪啊,你們在哪裡?」郭志興在手機里問。
「我們進山了,讓江平凡跟你講吧!」
汪槿妍把手機遞給江平凡。
江平凡說:「是我,我們又到了老窯溝了,就在山上。你在哪呢?」
郭志興說:「還在局裡,和局長匯報情況呢。你們是不是又遇到什麼麻煩了?」
「沒有,我們只是看看有沒有信號。」
「那就好。」
「那你忙吧,我掛了啊!」
江平凡將手機還給汪槿妍,說:「我們回吧!」
汪槿妍說:「看到什麼了!」
江平凡抬頭道:「看到一群社會的底層人,貧困,無奈,哦,還有那個可憐的女人,她的孩子。」
蔣靜麗說:「哦,我也看到了!」
「還有,在這些的另一面是貪得無厭、骯髒的靈魂、罪惡和不擇手段。」江平凡說,「那邊的工人宿舍,其實是舊時開闢荒地的農民住過的地方,窯洞都快要倒塌了,房子也都是幾十年前的危房。但是,老窯溝煤礦的礦主們為了省錢,連工人宿舍都捨不得蓋,他們不顧工人死活,就讓他們住在這些廢棄的破屋裡。這種情形,大概也只有日本人對待中國勞工可以比擬。」
「哎,走吧!」
「我們無能為力。」
8
他們返回到房子那邊。楊淑媛一見他們到來,激動地跑過來,她手裡舉著一件衣服,這是一件男人的紅秋褲。楊淑媛邊跑邊說:「看,我找到了,我找到了,這是他的,是我家林連仔的……」
對面山樑上,是一片密林,在山的椏口處,一個手持雙筒獵槍的人晃動了一下。
江平凡說聲:「不好!」他飛身撲向前去,一把將楊淑媛按在地上,並拉一下身邊的蔣靜麗,汪槿妍聽到喊叫,也將身閃過。接著就聽見「咚咚」兩聲很響亮的聲響,子彈朝他們這邊打過來。
槍響過後,對面山樑上那個人便「倏」的一下鑽入樹林不見了。
兩個女人驚魂未定,爬在地上不敢動。趙琴妹站在破房子那邊,兩眼呆呆地朝這邊看,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江平凡從地上站起來,他吐了一口氣,說了一聲:「好險!」楊淑媛和蔣靜麗也從地上爬起來了。汪槿妍滾到一塊大石頭的跟前,槍聲響過之後,也從石頭後站起身來。恰在這時,在離江平凡身前十幾步遠的地方,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黑色的身影,他蒙著臉舉著手槍,突然從一塊大石頭後面轉出身來。
江平凡本能地掏出自己帶的手槍,但是晚了,對方的槍響了。
江平凡朝開槍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身子便直直地向後仰了下去。他左手捂在胸前,痛苦的的表情,將他那一張白淨的臉極度地扭曲了。
汪槿妍被這突來的事件驚呆了,她扭過頭去,她看見了那個偷襲的刺客,那是一個身穿黑色風衣戴著墨鏡並用黑布蒙面的人。
但是,蒙面人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朝這邊看著,很滿意的欣賞著自己剛才的傑作,兩隻黑洞洞的眼睛露著猙獰。
汪槿妍朝江平凡撲了過去,喊道:「平凡!」只見江平凡一隻手搭在胸前,殷紅色的鮮血從指縫裡湧出。
蔣靜麗也被驚呆了,叫著:「槿妍,血!」
那一槍正打在心臟上,是致命的一槍。那個開槍人見偷襲已經得手,便很從容地向後轉身,但是,就在他將要轉身這一瞬間,江平凡的槍也響了,蒙面人拿槍的手像折斷的蘆葦一樣猝然地垂下了,江平凡打中了他的胳膊。蒙面人很感意外,他可能沒有料到江平凡也帶著槍,他愣了一下,低頭朝著地上看了一下,用另一隻手捂著受傷的胳膊,飛快地離去了。
汪槿妍從江平凡手中奪過手槍,氣急敗壞地朝蒙面人奔了過去,她朝著蒙面人的背影開了兩槍,但都沒有射中,蒙面人已經消失在身後的荊棘叢里了。
她提著槍,站在兇手剛才站立過的地方,大聲喊道:「雜種!」
江平凡中彈倒下了,汪槿妍顧不得追擊兇手,又快步返回原地。
蔣靜麗正抱著受傷的江平凡,楊淑媛扶著他的頭。江平凡兩眼緊閉著,一隻手緊緊攥著,另一隻手捂著傷口,殷紅色的血從指縫裡流出來。汪槿妍跪在他跟前,喊道:「江平凡,醒醒,醒醒!你不會死吧,平凡!」
江平凡微微睜開眼睛,嘴唇翕動著,斷斷續續地說:「快,開車,回去!」
汪槿妍淚流滿面,點點頭,道:「靜麗,楊姐,快,去醫院,我背著他,你們幫我扶著!」
嚇呆的趙琴妹也過來幫忙。
汪槿妍將江平凡背在背上,楊淑媛在後面攙扶著,蔣靜麗幫著按緊傷口,趙琴妹手足無措在後面跟著,並不時驚恐了向後望著。幾個女人,吃力地將受傷的江平凡拖下山坡,塞進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