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乞丐點點頭:「不是聚氣境嗎,怕要比一些凝氣境還強了吧?」
他們雖然境界不夠高,但畢竟是見識過凝氣境、元氣境、甚至丹境高手的,對這些高手的氣機感應自然很準確,而正因為如此,他們心中的震撼,才來得更加劇烈!
五兒則回過頭,看著南澤湖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要廢話,抓緊趕路!」
三兒冷冷地說了一聲,身形一閃,已然掠出去數丈遠。
她一動,唐逍就像有了感應,最後往南澤湖看了一眼,身形一閃就自林子中消失了。
他在江南行走了三年,只出手過五次,前四次都是為了救人。三年來都沒人找他麻煩,一回到江城就遇到了刺殺,而且是籌劃如此嚴密的強力刺殺;而他剛剛破局,五兒卻又恰到好處地出現了,讓他連發怒報復的機會都沒有,要說這裡面沒有貓膩,他是不信的。
他在江南又沒有別的牽連,所以他懷疑落迦與方柔有關係。
所以他才會盯上落迦的人,就是想看看,這些人背後到底是什麼。
不過現在看來,由於剛剛出手,落迦已經發現他了,所以才會突然加速。
矮壯青年和大牛剛從地上爬起來,就已經看不到唐逍的身影了,那匹青梨駒卻還呆在草地上,遠遠地,唐逍的聲音清晰地傳進他們耳朵里:「照顧好它,我回來必有重謝!」
雖然落迦的人先走一步,唐逍卻還是很快就吊在了他們身後。
只是他們走的路徑並不對,沒有跟著大道走,而是在走了數十里後,就轉向了崇山峻岭之間,所選的道路也越來越偏僻,甚至還會鑽進灌木叢,弄得滿身都是山刺。
如果不是唐逍有從火鸞峰逃下來的經驗,又實力高強,還真不容易跟上他們。
一路曉行夜宿,足足走了三天,終於來到了一條小溪邊。
小溪不寬,水很清亮,能看到在數尺深的水底,漂浮著青綠色的水草,穿行著手指長的小魚。小溪對岸是一座數百丈高的山峰,隱約能夠看到綠樹掩映中的一些房屋。
落迦眾人剛來到溪邊,就看到有幾個人從森林裡走出來,領頭的是一個鵝黃衣裙的女子。
一見這女子,三兒和五兒就趕忙迎了過去,十幾個已經換回正常人裝束的乞丐則一齊跪拜下去,只是唐逍距溪邊還有些遠,也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麼。
然而那女子卻並沒有和落迦的人說什麼,簡單安排了幾句,便縱身躍過小溪,卻是朝唐逍這邊走了過來,嚇得他連忙躲進樹叢里,生怕被對方給發現了。
可是怕什麼就來什麼,唐逍剛把頭縮進去,就聽到那女子揚聲笑道:「你來啦?」
她沒有走進樹林,目光卻一直朝向這邊,唐逍也不敢肯定她有沒有發現自己;但仔細感知一下,在樹林裡明明就只有他一個人,如果不是對他說話,那她是在叫誰呢?
也許是見他沒有動靜,那女子又走上前一步,略有些不滿地道:「怎麼,不想出來嗎?你大老遠的跟著三兒他們,到了地頭卻又躲起來,是覺得我們招待不了你?」
這下唐逍明白了,她就是在和他說話。
他不由得有些尷尬,摸摸鼻子,從樹林裡鑽了出來,卻愣了一下。
原來這女孩不是別人,就是他曾見過三次的那個彭趣,彭口鎮鎮主的女兒。
「怎麼樣?」彭趣略帶得意地笑道,「我說過你要來找我的嗎?」
唐逍走出樹林,皺著眉頭問道:「你是故意引我過來的?」
「可以說是,但不是刻意!」彭趣見唐逍要邁過一塊石頭,主動伸出小手,但唐逍沒有拉著,她也沒有在意,微笑道,「是我師尊注意到你了,我就派了三兒他們來試探你!」
「你師尊?」唐逍的眉頭皺得更緊,「你師尊是哪位高人?」
彭趣轉過身,與唐逍並排走向小溪:「我記得我給你介紹過我師尊的。唐公子,是不是我說的話你不感興趣啊?我師尊乃是無智上人,這兒就是師尊的道場,清涼山!」
所謂「道場」,就是得道高人的居所,而敢於占據道場的,至少也要超越了丹境。
唐逍心裡有些嘀咕,難道彭趣的師尊是位丹境之上的強者?
這可麻煩了,彭趣這個傢伙,是不怎麼喜歡按常理出牌的,要是她仗著師尊的勢,非要強迫他做些什麼事情,以唐逍的實力,可沒信心能面對丹境之上,還能逃得性命!
唐逍心裡打著鼓,試探地問道:「不知上人有沒有在家,我應該先去拜見才是!」
「當然在家!」彭趣笑道,「既然你有這份心,那咱們就先上山吧?」
唐逍暗暗叫苦,連彭趣主動牽著他的手都沒注意到。
越過小溪,落迦一群人都不見了蹤影。
「這些傢伙!」彭趣笑得很燦爛,「一回到山裡,就像野兔子一樣,眨眼功夫就跑得不見了蹤影。唐逍哥,你覺得我自己組建的這個落迦……」
唐逍驀然轉過頭,臉色十分嚴肅:「彭姑娘,我算是貿然來貴山做客,但有些事我還是不得不提前說一下。『唐逍哥』這三個字,只能一個人可以叫,你還是叫我『唐公子』吧!」
彭趣驀然停下腳步,望著他的雙眸里滿是淚水漣漣:「唐……」
但「逍哥」兩個字還是沒能出口,因為她看到了,唐逍的臉色,竟是分外的凝重!
仿佛,雖然只是個小小的稱呼,對他而言,卻是比天還大的要緊事一般!
「那麼,你又為什麼要跟著落迦,來到清涼山呢?」
彭趣擺了擺手,既然你要堂堂正正出招,那我就只能堂堂正正迎敵了。所以她收起了嬉笑撒嬌的心思,強扭的瓜不甜,那她就讓這瓜先甜了,再扭。
反正以她的條件,只要有信心、講方法,就不怕他這顆瓜跑掉了。
唐逍也不再往山上走,冷靜地道:「既然彭姑娘問起,那我就直說了,我其實一直在尋找方柔的下落。你應該知道她。你的落迦刺殺我,讓我以為他們與方柔失蹤的事有關,所以我才會一路跟到這裡。我本想著,既然來都來了,理應上山拜見上人。我知道,我有些話可能有點冒犯姑娘,我在這兒向姑娘陪不是,順道告別,我就不上山了!」
他雖然只見過彭趣幾面,但他一直都覺得她有些怪異,這清涼山也就不是久留之地。
卻聽一個如洪鐘大呂般的聲音響了起來:「你都說了,來都來了,不來貧道這蝸居做客,是不是太不講客氣了?難道貧道這茅廬,當真接待不起你這位大客嗎?」
唐逍腦子一轉就知道是誰了,連忙拱起雙手:「晚輩參見無智上人!晚輩絕對沒有這個意思,而是覺得……」
話音未落,又聽無智上人笑道:「阿彭,帶客人上山來吧!」
這時候如果還堅持要走,就實在太過失禮了,這是白白為自己招惹一尊大敵啊。
唐逍無奈,只得跟著彭趣上了山。不過在上山路上,不管彭趣說什麼,他都沒接嘴。
所以氣氛有些沉悶而詭異,到後來彭趣馳只好閉了嘴,悶悶地在前頭引路。
清涼山的確地處偏僻,方圓數百里沒有人煙,如果不是有落迦帶路,唐逍多半不會知道它竟在這兒;但清涼山又十分普通,圓錐形的山峰,既不險峻,也不算太高大。一路往上,也沒有看到什麼雄關險隘,只看到幾十個院落,星羅棋布在綠樹紅花之間。
此時正是仲夏,按理說不會還有繁花盛開的。但唐逍也看得出來,這遍山錦紅不是幻境,也不是陣法,就是一簇簇盛開著的鮮花:玫瑰、月季、海棠、山茶,甚至還有菊與梅!
本應該分布在四季的鮮花,卻都在這一刻競相綻放,而且還不讓人感到突兀!
如果真的是自然生成的這幅奇景,那這座清涼山就非常玄奇了。
十幾個院落都不算小,但彭趣並沒有在院落間駐腳,而是帶著唐逍穿過院落,繼續攀到山頂,來到一個小池邊,甜甜地叫了一聲:「師尊!」
小池不大,清汪汪的一池碧水,一個角落種著幾株蓮花,另一個角落則是水仙。池邊有幾畦菜園,一幢茅屋坐落在園裡,用一圈木籬笆圍著,一個褐衣老農正在菜園裡鋤草。
看著彭趣那幸福與孺慕相交織的臉色,唐逍覺得,她一定把師尊看得比父親還要親。
老農抬起頭來,方方正正的一張臉,五官平平無奇,似乎丟進人堆里就會讓人找不到。
他憨厚地笑道:「小友來了?阿彭,帶小友進屋,為師換身衣服就來!」
彭趣帶著唐逍往茅屋裡走。
看著那厚厚茅草覆蓋下的三間茅屋,唐逍忍不住感嘆:「令師真是儉樸啊!」
雖說修為到了一定程度,修士們就不大講究生活了,但也不應該如此清貧吧?
彭趣一雙清目笑成了兩彎月牙,輕聲道:「等你進去,也許就不這麼說了!」
走到正屋門口,彭趣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便讓到一旁。
唐逍抱抱拳,一步走進去,卻只覺得腦袋有些暈眩,頓時心中咯噔一聲,但轉瞬間,眼前又恢復了正常,剛才的感覺便好像只是花了一下眼。
然而出現在他眼前的景象,才是真正的把他驚呆了!
他明明記得自己是走進了一間茅屋,從外面看,這茅屋最多一丈高、兩丈見方;可是此時他見到的,卻是一座足有二三十丈長寬的宮殿,十丈高的廡頂,四壁和天花板都鋪著白玉,地板則是青條石鋪就的,沉穩而又大氣,哪裡還有茅屋的影子?
「怎麼樣,是不是很奇怪?」
彭趣出現在他身邊,嬌笑道:「這是師尊的『須彌宮』,採用了空間秘術,你就把茅屋想作儲物戒指,就能夠理解這種方式了。不瞞你說,我第一次進來,比你還要驚駭呢!」
唐逍忍不住咂咂稱奇:「真是妙想天工,令師實在太厲害了!」
「能得小友稱讚,看來我這想法還是有幾分可取的!」
豪爽的大笑聲中,無智上人從宮殿底部的寶座後面走了出來,又讓唐逍驚訝不已。
只見無智上人頭戴平天冕、身披紫羅袍,手捧拂塵,腳踏雲履,一臉端莊嚴肅,那方正國字臉更是蘊含著重重威嚴,哪還有剛才憨厚老農的模樣?
看來人靠衣裝,簡單改了一下裝束,整個人的氣質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唐逍連忙拱手彎腰:「小子唐逍,參見無智上人!」
無智上人笑著點點頭:「小友既然來到清涼山,貧道自然要盡地主之誼。我這宮殿輕易不會打開,貧道更是不會輕易見人,若不是阿彭為你說話,貧道可不會在山上等你!」
「是,是,多謝彭姑娘!」唐逍低著頭,他知道無智上人說的是事實,無從反駁。
無智上人一甩拂塵,又笑道:「阿彭的心意,貧道是知道的。原本有些不同意,但看了小友的修為,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若是阿彭有意,貧道可以為你們做主!」
彭趣一下子低垂了頭,嬌嗔地叫了聲:「師尊……」
唐逍卻沉靜地道:「上人好意,本不應當拒絕,但小子擔心,會對彭姑娘不公平!」
無智上人哈哈笑道:「貧道也曾關注你,知道你有個紅顏知己。不過江湖兒女,紅顏藍顏什麼的,也無需太過在意,只是凡事都告訴阿彭,那也沒什麼的!」
唐逍不去看彭趣連羞帶怯的目光,把禮儀做到了家:「上人恐怕是誤會了,小子說的是我心已有所屬,若違心與彭姑娘在一起,一則心中沒有彭姑娘,也不能讓她幸福,對她豈非不公平?二則,小子對心上人就不忠不敬,更是淪為見異思遷的渣男、貪圖富貴的惡賊,以及不敢大膽索愛的懦夫,以渣男、惡賊和懦夫的身份與彭姑娘在一起,對她豈非更不公平?」
彭趣小臉紅中帶白,雙眸中有幾許晶瑩在閃動,卻緊咬著唇,一個字也沒說。
無智上人也聽懂了,當即大怒:「你講了這一大堆,是不是可以歸結為三個字:不願意?」
唐逍躬著身道:「不敢對彭姑娘不敬,所以冒死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哼,我無智上人的徒弟,也是你想不從就不從的?」
無智上人大怒,將手一甩,那拂塵就像鋼針一般,根根豎起,寒光畢露!
一股殺機瀰漫在須彌宮中,就像氣溫瞬間下降了幾十度一般,令人直打寒戰。
唐逍卻像沒感受到那深重的殺機,不卑不亢地拱手彎腰,神色沒有絲毫改變。
眼看氣氛變得劍拔弩張,彭趣有些急了,有心想拉著兩人,伸出的手懸在半空,卻又縮了回來,她不敢,一是怕遭訓斥,二是怕被拒絕。
正在著急,卻聽茅屋外有人叫道:「上人,聖上有旨!」
彭趣趕忙勸道:「師尊,還是先接旨再說吧!」
雖然無智上人與皇上交情很好,但也不敢對聖旨不敬,當下冷哼一聲,低聲道:「待貧道接旨回來,再和你細細算帳!」一揮手,唐逍眼前就模糊了起來。
奉著聖旨而來的皇室使者被迎在了山腰的「三省殿」,幾個頂盔貫甲的士兵簇擁下,一個五十來歲的老者手裡捧著一個明黃色捲軸,應該就是聖旨了。
禮儀擺好,老者便打開捲軸開始宣旨,卻並不像唐逍想像的那樣,是一篇駢五韻六、古樸雅致的大文章,反而只有幾句大白話:「朕想念令徒,請她到京城一聚。已令隨帶車兩乘,卒五十,可星夜來京,欽此!」
簡潔乾脆,一個字的廢話也沒有。
宣旨官將聖旨重新捆好,遞給彭趣,便拱拱手:「上人,還請早做準備吧,聖上有諭,叫令徒就和咱家一道進京,可不敢讓聖上久等!」
無智上人連忙答道:「豈敢豈敢?請大人放心,貧道這就安排阿彭去京師!」
宣旨官離開了,彭趣則撇起了小嘴:「盡拿人家當傻子玩,我才不想去京師呢!」
無智上人笑道:「阿彭,你就和唐公子一起進京吧!」
唐逍愣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小子還有要事,恐怕不能陪彭姑娘進京!」
他是一刻也不想在清涼山多呆了,方柔的消息沒打聽到不說,反而惹來一大個麻煩。他就不明白了,他到底有什麼好的,為什麼彭趣就把他瞧上了呢?
就想告別下山,卻聽無智上人冷笑道,「你不去,那就陪貧道在清涼山上吧!」
唐逍臉上一沉:「上人說這話,是要把我關在清涼山?」
「你也可以試著闖出去,如果你有信心戰勝一位嬰境強者!」
剎那間,唐逍的雙肩上,就像壓了兩座千丈大山一般:這是無智上人釋放出來的威壓,看來唐逍幾次三番忤逆他的意思,他已打算圖窮匕見了!
三省殿中,瀰漫著淡淡的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