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唐逍曾托人帶回了十分之一大還魂丹、養榮七品丹等幾種丹藥,孔燕葦為方余服下之後,後者的靈魂力量就有了很大的恢復;被抓上火鸞峰之後,雖然吃了不少苦,但由於「大無咒祭壇」的作用,她反而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所以這麼快就醒來了。
而她的修為,則令人驚訝地飆升到了丹境後期,甚至比孔燕葦還要強。
她畢竟曾得到過方柔三分之一靈魂力量的,那些靈魂力量都被用秘法煉製過,魔靈子、道玄上人、聖涯島大長老,都曾在其中下過大力,讓它們的功效得到了千百倍的放大。當然,代價是很大的,不過那是由方柔來付出,卻與方余沒什麼關係。
雖然後來那些靈魂力量又還給了方柔,但它們對方余肉身與靈魂的改造,卻是不可能消失掉的,這就讓方余的天賦得到了極大的提升,早已超越了孔燕葦。
孔燕葦同樣提升到了丹境後期,只是略遜方柔一籌而已。
只是兩女都不大習慣暴漲的力量,就連走路似乎都不順暢。
方余雖然急於讓唐逍去求方柔,但她知道,不把她們安排好,他是不會走的。
當初,在鳳翔郡,其實來「邀請」她們的並不是城主府,那長史與方行猛都是五鸞宗的人,鳳翔郡本就是五鸞宗的地盤,在城主府安插兩三個人,簡直不要太容易。
那長史是告訴她們,唐逍已經進入城主府作客,還搬出了無智上人和彭趣,甚至連方柔的娘親宣慶宮長公主他們都知道,又說得頭頭是道,不由得方柔不相信。
可是一進入城主府,她們只喝了一杯茶,不一會兒就暈了過去。
只是方余的靈魂力量畢竟要比方柔強,她還沒有徹底昏迷的時候,隱約聽見了兩句話。她把它們一直記在心底,不管面對任何人,都從來沒有說出來。
「快,把小姐送回太室山去。這個女的就送往五鸞宗,正好用來當作掩護!」
「絕妙之才啊,這次我們立大功了……」
唐逍目瞪口呆。
他一直以為,方柔一定是被五鸞宗或者皇室抓去了,可是不管在京城還是在鳴鸞山脈,他一直沒有感知到她的半點氣息,就算有,那也是由於她的魂珠。
誰能想到,方柔竟是被送到太室山去了,他卻一直在世俗間尋找,哪還能找得到?
「這個女的」自然就是方余,所以她聽見的「小姐」,除了方柔不會有別人!
想來,當初鳳翔郡的連副城主護送的,只是一個幌子而已,怪不得清玄上人在馬車裡沒有找到方柔呢;而他所得到的魂珠,自然是太室家族用來掩人耳目的。
可是,方柔怎麼又成了太室山的「小姐」,還是什麼「絕妙之才」?
唐逍忍不住呻吟了一聲,真是一個謎團沒解開,第二個、第三個謎團又來了!
他決定把這些謎團先丟開,正好太室家族當初曾向他發出過邀請,下月初四,據說有個「小宴會」,他原本不打算去的,現在看來卻是不得不去了。
唐逍讓雷少淵、孔燕葦和方余護送兩個小孩去丹郡,找明珠。
兩個女孩,姐姐叫做「孔茹」,妹妹叫「孔鮮」。六歲的姐姐已經明白些事了,據說左蘭是把她們藏在一個很隱蔽的村莊裡,打算讓她們一輩子當鄉下人的,卻被孔非良帶人找了回來。而瓠大師之所以選擇她們,是因為孔非良是方漓的夫君,他們有著靈魂上的聯繫;而方柔是方漓的親姐妹,憑藉著孔非良與方柔的關係,就能通過孔茹和孔鮮找到唐逍。
至於這樣做會不會對兩個小女孩造成什麼影響,這不在瓠大師的考慮範圍內。
孔非良也沒有為她們說半句好話,還親自騙來了左蘭,若不是方漓暗中相助,左蘭哪有機會逃下山去,遇到雷少淵——那樣,唐逍也就被大無咒命中了。
誰也不知道方漓到哪兒去了,從祭壇設好以後,就沒有人再見到她;孔非良則被層層保護了起來,只是他們沒算到左蘭會為人所救,又甘願為了唐逍,獻出了自己的魂珠與精血珠!
唐逍只覺得後背有些發涼,他發現自己總是低估那些傢伙的殘忍與無恥,就比如這件事,若是其中某一個環節湊不上,他也許已經是死人了,哪還能救出四個女孩來!
他不由得再次警告自己,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他還遠遠沒到能橫行無忌的那一天!
來到探龍山下,眾人便分開了。
方余很想跟著唐逍一起去太室山,但她知道真要去了,多半會成為他的拖累,所以只是緊緊地攥著他的大手,淚眼婆娑,不住叮囑他一定要多加小心,一定要平安歸來!
唐逍答應她,待她養好了傷,修為又能更進一步,他就帶著她,一起去救回方柔。
又叮囑了雷少淵、孔燕葦和兩個小孩,再給了他們一個儲物戒指,裡面有許多丹藥、晶石等修煉資源,都是從被他所殺的一千餘五鸞宗弟子身上得來的,他雖然只顧拼殺,但也曾收集到一些儲物戒指,雖然大多數看不上眼的都丟掉了,但剩下的還是為數不少。
這些資源,他都交給雷少淵,讓他去主持「唐記武館」,培養那些小孩子。
明珠畢竟不是人類,孔燕葦只知道修煉,方余要抓緊時間恢復,她們都不適合管理武館。而雷少淵曾是驚雲寨的大當家,他知道怎麼把一個勢力發展壯大。
交代完畢之後,唐逍便獨自朝著太室山方向而去。
炎漢大陸有江河五瀆,「江」指的是長江,「河」則指黃河,而「五瀆」則是帝國境內五條較大的河流:淮、漢、珠、黑、赤。長江與黃河之間被稱作「中原」,五鸞宗在中原的中部,太室山則位於中原的東北部,離黃河只有數百里路程。
唐逍又買了一匹馬,說起來,他已經買了好幾匹馬了,甚至七階妖馬都曾騎過,還騎過「母老虎」明珠。但當他的坐騎,說起來似乎不是什麼好事,總是沒過多久就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而與他「分道揚鑣」了,有的甚至慘死在妖獸口中,說起來真是對不起它們。
所以他在騎著這匹馬,來到嵩城的時候,就馬上把它賣給了一家馬行。
嵩城是一座山城,西邊是邙山,南邊是嵩山,北邊是王屋山,東邊就是太室山。
唐逍站在嵩城的東城門上,看著那高聳入雲的山峰,有些入神。
來到嵩城以後,他先把這一路來採集到的藥材、妖獸材料賣給了皇家商行。這是皇室的產業,就算不會讓他太賺錢,至少他不會太吃虧,他和皇室的關係,可能全天下都知道了。
當然也沒什麼太珍貴的材料,所以飲風戒里的靈石並不算太多。
今天是初三,約定的「小宴會」將於明天舉行。但今天太晚了,唐逍也不想連夜趕路。這是太室家族的地盤,一切都要小心再小心。
他不敢小瞧任何一個山後家族,卻也不想巴結他們。想來他們已經知道他來了,但既然沒有主動聯繫他,想來對他並不是太在意,他也就沒必要興沖沖跑過去熱臉貼上冷屁股。
就在東城內找了家客棧住下來,又獨自登上客棧對面的「禹欣酒樓」,找個靠窗的位置,要了幾碟小菜,一壺嵩城特產的「杜康」,自斟自飲,消解一下長途跋涉的疲勞。
當然,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想得到些信息,酒樓一向都是消息最為靈通的地方。
果然,沒讓他失望,大廳里真還有人說起太室家族。
當然這些人是不知道什麼山後家族的,他們只是在說太室山上的古怪事。
「你知不知道,在少室禪院背後的少林山上,聽說出現了神仙!」
「聽聽,你們聽聽,老柳你是不是糊塗了?禪院是佛宗的地盤,神仙卻是道宗修成,雖然仙佛一體,但在禪院出現神仙,你猜那些和尚會不會撕了你的嘴?」
「嘁,說你孤陋寡聞你還不相信!你知道在普陀禪院,曾有三位仙人在東海上空激戰嗎?四大禪院,少室、普陀、靈山、南海,哪兒沒有出現過神仙?這有什麼稀奇?」
「不不不,我說的神仙,那是真正的神仙!你們聽說的那些,後來都經證實了,就是一些高人在飛來飛去。而我說的這兩位,就身處兩丈高的雲霧仙芒之中,白衣飄飄,仙氣裊裊,身後還跟著一頭仙鶴,就連禪院裡的僧人他,也在朝他們叩拜呢!」
有人笑道:「僧人拜神仙,不知道會不會被他們的佛祖降下災厄呢?」
有人卻冷笑道:「禍從口出,說的就是你們這些人!」
這話聲音不大,卻讓幾乎所有人都閉了嘴。談笑的幾個人都變了臉色,左右看看,卻不知道這話是誰說的;倒是有兩個白衣飄飄的人物,好像是他們剛才談論的仙人降臨他們面前。只是那兩人滿臉笑容,和善無比,卻不像是剛才告誡他們的人物。
唐逍也看向這兩個人,眼神有些許凝重。
這兩個人都是嬰境強者,一身氣質飄然出塵,顯然不是凡俗中的人物。
只是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太室家族的人,也不知道他們來這兒有什麼目的。
但他知道,他們一定是會再見面的。
果然,第二天早上他們就再見了,而且接連見了五次,讓唐逍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雖說他知道這兩個人定然是山後家族的,再見不可避免,可這頻率也太高了吧?
出城的時候,在城門口是第一次再見,那青年男子還很有禮貌地讓唐逍先走;唐逍走了數十里,路上並沒有看到那兩人的身影,但到了中午時分,在路邊休息的時候,他們就從後面追上來了;又過了一個時辰,唐逍為了采一株藥材,在林子深處屠了一隻野狼,然後繼續往前走時,就看到他們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休息。
仍然是點頭致意,然後各自而行;而又過了半個時辰,唐逍又在一條小溪邊看到了他們。
這下,就算他還能按捺住好奇,那兩人都忍不住過來打招呼了。
「這位兄台也是去參加太室山小聚會的?」
「小聚會?」唐逍一怔,「不是小宴會嗎?」
那青年女子抿嘴笑道:「都是一樣的。不過兄台有些面生,不知出於哪一家?」
唐逍搔搔頭皮,有些尷尬笑道:「呃,不好意思,我不是山後家族出生,是凡俗來的!」
女子臉上立即閃過一絲輕視,青年連忙拉了拉她袖口,笑道:「太室山的『九子相會』一般不邀請凡俗中人,兄台卻能得到邀請,看來的確不凡,還沒請教尊姓大名?」
唐逍爽朗地道:「唐逍!」又問道,「未知賢伉儷名諱?」
那青年「咦」了一聲:「唐兄怎麼知道我倆是夫婦?」
那女子笑道:「定然是我們太親昵了,所以被看出來了!」
唐逍一笑,心裡卻有些隱隱作痛。曾幾何時,他和方柔,也曾用這種眼神相互望過。
不知道太室山抓走方柔有什麼目的,如果她遭遇了不測,他能夠屠盡太室山嗎?
卻聽那青年驚訝地問道:「唐兄是有什麼心事嗎,怎麼突然間有殺意流露?」
唐逍霍然一驚,這青年的感知力不弱啊,他雖想著「屠盡太室山」,但以他的靈魂力量,隨時都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這青年卻一下子就知道了,著實不簡單!
他微笑道:「不瞞兩位,我是想到小時候一點事情,所以無意中有點憤恨罷了!」
青年點頭笑道:「誰沒有過去,不過,過去的就讓它過去為好,也不用太執著了。在下是峨嵋世家的周安培,這位是賤內令狐敏。既然大家都是去太室山的,何妨同行?」
唐逍道:「在下受申屠野萍姑娘相邀,說要到花熊峰尋一位有熊尊者。」
周安培笑道:「那確是凡俗之人進入太室山的唯一途徑。你也知道,山後家族的『山後』二字,乃是以大法力截取一截山脈,隱入結界之中,自成一體,一般人根本不得其門而入。不過你與我們同行,倒不用去花熊峰耽擱時間,小聚會於今晚申時舉行,就快來不及了!」
他們邊說邊走,說話間,已然來到了一座巍峨的高峰之下,這就是太室山了。
周安培為他指點道:「你看南邊,那座稍小一些的山峰便是少林山,少室禪院就在那兒。走吧,前面有一座碑,那就是進入太室山的唯一通道。」
唐逍不由得想起了那個噬魂魔宗,它們就是隱藏在辟秋結界之中。
有周安培二人帶路,他自然是一帆風順,很快便找到那座寫有「太岳之室」的石碑,幾下擺弄之後,便進入了一處洞天福地之中。
這是一片丘陵,綠林隨著山勢不住起伏,到處都是奇花異草、怪石嶙峋;蒼松如蓋、青柏參天,一群群仙鶴、孔雀、白鹿、五彩神牛在林間漫步,到處都氤氳著沁人的異香。
除了早已衰亡的噬魂魔宗,唐逍還是第一次見到山後家族的真容。
而一看之下,他便忍不住心聲感嘆,這和凡俗真的是兩個世界!
三人穿過林樾,前面出現了一個小湖,四周植著一圈垂柳,有幾隻天鵝、錦鴨在湖裡嬉戲;兩座玉橋架在湖上,交匯處有一個小小的亭子,琉璃金瓦之下,有幾個青年在裡面。
左邊欄杆旁是幾個女孩在談笑,正中石桌邊有兩人對弈,三人旁觀;還有一個身形瘦小的女孩,穿著與眾不同的狐裘,背對著唐逍,正默默地發呆。
但剛來到湖邊的唐逍一看了那背影,目光就像被釘住了一般,再也移不開了。
周安培有些詫異,忍不住提醒道:「唐兄,如此盯著一位姑娘,是不是有些不太禮貌?」
亭子裡的人們聽見了聲音,除了對弈的兩人外,都迎了出來。
一個女子當先走過小橋,看到唐逍,銀鈴般笑了起來:「唐公子,你果然來了!」
唐逍匆匆抱了抱拳,目光卻仍然落在那瘦削的背影上,看得旁邊一個少年哼了一聲:「真不愧是凡俗之中來的,實在太沒禮貌了吧,老盯著師妹看什麼?」
那迎過來的女子正是申屠野萍,看了唐逍那模樣,她微微一笑:「闕於師弟,你不了解情況就不要亂說話!唐公子,你和周公子伉儷剛到,要不要先用一用膳?」
唐逍終於收回了目光,微笑道:「申屠姑娘,你應該不是故意的吧?」
申屠野萍掩著嘴直笑:「好吧,我承認我是故意的,唐公子幸勿見怪!」
她轉過頭,高聲叫道:「方柔師妹,有人看你來了!」
那一身白狐裘大衣的女孩站起來,緩緩轉過了頭,看到唐逍,便綻開了燦爛的笑顏。
「唐逍哥,你可算來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唐逍就像被雨打了的青蛙,徹底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