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曾有人問過唐逍,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是什麼時候。
唐逍想了許久,輕聲答道:「一個山洞裡的七天!」
「哇哦,七天?你也太厲害了吧?」
唐逍只是笑笑,過了一會兒,卻又忽然搖頭道:「不,那不算……」
不得不說,這七天他過得的確很愉快,每天陪著方柔散步、玩耍、修煉,除了一日兩次去謁見師尊禹興,方柔把所有時間都用來陪他了,太室山上上下下,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
禹興的確是個很和善的人,特別喜歡方柔,什麼好東西都想著她。唐逍感恩她救了方柔,貢獻了好幾件寶貝:地級靈丹、下品地器,連方柔都眼熱無比。
但禹興把它們全都賜給了方柔,她微笑道:「本尊收了這個徒弟,本意就是想有個衣缽傳人,卻沒想過什麼感恩。你既對她這麼好,本尊就把你的禮物轉贈給她,你沒意見吧?」
唐逍能有什麼意見,自然只有陪著方柔拜謝禹興了。
除了禹興之外,太室家族對方柔和唐逍也很好,申屠野萍、月氏芸等人時常上來找方柔玩耍,周安培、北冥忠、葉一凡等客人在離開前,也來拜訪過唐逍。北冥忠還想再和唐逍手談一局,卻因為時間來不及了,只得遺憾地約定後會有期。
不過周安培說了一句話,卻讓唐逍愣了愣:「遲則半年、早則三月,又能見面了。到時候大家既是朋友又是對手,每天打得不亦樂乎,哪還有心思手談啊?」
似乎一切都是和諧、歡樂的,只是這一片祥和之中,似乎也並非全無隱憂。
唐逍的隱憂是沒有表現出來的,只有在夜深人靜,他躺在山洞裡床上的時候,才會表露在他臉上。他好像在小心翼翼地壓抑著什麼,或者只是在尋找一個表露出來的時間?
而方柔的憂慮,卻是剛開始還沒什麼表現,後來則是越來越重,終於全都擺在了臉上。
「怎麼了?」唐逍捏著她的小手,輕聲問道,「有什麼事,能不能給我說一下?」
方柔看了看他,目光中似乎有一絲期盼,卻又搖了搖頭:「沒有,我沒事!」
唐逍凝視著她,輕笑道:「你覺得,你有什麼秘密,能在我面前掩藏嗎?」
方柔嬌嗔地跺了跺腳:「討厭!唐逍哥就知道欺負我,怎麼就不幫一幫我呢?」
唐逍撫著她額前的秀髮:「所以你要說出來啊,你不說,我怎麼幫得了你?」
「她擔心的,是九里大會!」
唐逍一扭頭就看到禹興,她正緩緩從山上走下來,滿目慈祥地望著方柔:「傻孩子,能有唐公子對你好,這是你的福分!你怎麼還對他如此見外呢,這多傷人心啊?」
方柔低垂著腦袋,囁嚅道:「可是,這事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唐逍一急:「怎麼能沒關係呢?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怎麼,還想和我脫離關係?」
方柔小臉紅了紅:「哪有,你可別亂說……」
禹興嘆了口氣:「你們兩個小傢伙……唐公子,我來告訴你吧。遲則半年以後,早則三個月後,有一個十七家山後世家都要參加的活動,名為『九里大會』。這是太古時的戰場,據說一位西楚霸王被大漢開國皇帝逼到了垓下九里坡,一場大戰驚天動地,留下了無盡的惡煞之氣,孕育了不知多少天材地寶,也殘存了大量的太古奇寶……」
唐逍摸了摸鼻子,不解地問:「太古?和上古有什麼關係?」
禹興搖頭嘆道:「真是可憐,凡俗來的人,連太古也不知道嗎?」
方柔卻撒嬌起來:「師尊,您直接告訴他好了,不准您這麼編排她!」
禹興拍拍她的後腦,笑道:「好吧,為師就直接說了。唐公子,你知道紀元吧?一紀元是十二萬九千六百年,整個世界消亡的周期,就是一萬零八個紀元,叫做『一宙』。我們這個世界已經存在了不知多少個紀元,其間也消亡了許多次,這漫長的歲月,人們就劃分成了三個階段,也就是上古、遠古和太古。」
她甩了一下拂塵:「本紀元以前的歲月,我們一般稱為『上古』,遠古指的是上一宙,而太古,則是至少十宙以前的事情了。你也知道,我們炎漢帝國,是位於聖炎世界的中心,在四海之外,還有極東方的瀛洲、極北方的玄洲、極南方的荒洲和極西方的夷洲。而聖炎世界又稱凡界,在凡界之外還有仙界、冥界,和已經在遠古時期就消亡了的魔界、妖界、神界,這就是遠古六界傳說。而且,據說聖炎六界也不是全部,只是整個宇宙中的茫茫一粟而已。那宇宙浩瀚無邊,所謂『宇』,就是無垠的空間;而『宙』,則是無限的時間了!」
唐逍聽得有些瞠目結舌,這些東西,在此之前他是從來沒有聽說過的。
禹興微笑道:「當然,說這些實在太廣了,與我們也關係不大。我們還是說回九里大會。十七山後家族獨立於凡俗之外,不與炎漢帝國產生交集。但我們也是需要資源的,而且與炎漢帝國不同,他們那兒最強大的大概就是嬰境了,但我們山後家族,嬰境才只是有資格出去行走而已。所以我們需要的資源就會更龐大、更急迫!唐公子明白我的意思吧?」
唐逍點點頭:「所以九里大會,除了可以獲得大量珍寶之外,還有分配資源的作用!」
禹興夸道:「唐公子果然悟性極高,一點就透。那垓下九里坡有罡煞魔魂殿,一共一百零八座,從天罡星到地犬星,每一座都有一份傳承和一件寶物;此外,殿內還有三件異寶,分別是天階功法《紫薇御劍訣》、天階法寶『玄平鎮天塔』,以及天階丹方『通天浮屠丹』。這便是奇珍了,而更重要的就如公子所說,乃是十七家族之間分配資源。」
她掰著指頭道:「大會結束後,將按照各個家族所占據魔殿的數量與位次,來對十七個家族進行排序,以確定公共資源的分配額。那公共資源是位於七大險地、三大蠻荒內的一些資源,單是極品靈石礦就有三十五條,還有多達五十萬頃的天然藥圃!」
唐逍再一次瞠目結舌:極品靈石,一顆就能抵過十枚上品靈石,居然有三十五條礦石?還有五十萬頃天然藥圃,那得出產多少藥材、煉製多少丹藥啊!
怪不得山後家族這麼多天才,嬰境都只能算是下層,根本就不和炎漢帝國同一層次好吧?
很顯然,十七家山後家族,任何一家都不可能獨吞這麼龐大的資源,它們只能屬於十七家共有,所以才叫做「公共資源」,還要設置一個九里大會來確定各自享有的配額。
禹興又道:「也罷,我就一併告訴你了吧。除了那些不屬於任何一家的公共資源以外,這九里大會還關係著炎漢帝國的格局。不瞞你說,炎漢帝國的皇室和一些重要的大宗派,都是有我們各世家暗中支持的,他們靠我們扶持,我們靠他們獲得一些獨特的資源。」
這個唐逍早就知道,比如五鸞宗、洪都閣、崑崙宗、太極宗等等,背後都有世家支持。現在,甚至連秦淮商行都得到了仙霞家族支持,這說明山後世家已經入世很深了。
禹興笑道:「我知道你關心炎漢帝國局勢。但現在帝國還沒有亂,因為大家還在等待九里大會的結果。東方家背後的家族也是不弱的,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沒人敢對他們動手。但九里大會以後就說不定了,因為九里大會每三百年一屆,確定的分配份額,將三百年不變,就會極大影響十七家族的實力對比,炎漢帝國也就會亂了。」
唐逍皺著眉頭,問道:「柔兒也要參加九里大會嗎?」
禹興嘆道:「我也沒想好。九里大會十分危險,別看你們都是嬰境,進去以後,也只是墊底的炮灰而已。但這次九里大會對我們太室家族十分重要,我們已經連續三次排在十名以後了,如果這次還不能進入前十,漸漸的我們就會被邊緣化,甚至有覆滅的危險!」
唐逍突然問道:「仙霞、五台、普陀這幾個家族,在十七家族裡排名多少?」
禹興笑道:「那就比我們弱了,大概在十二到十七位的樣子吧。當然他們也不會每次都墊底,只是他們輪換著墊底,這是毫無疑問的。」
原來派人去凡俗蹦躂的,全都是一些墊底的家族啊。
禹興看著他:「如果你也去的話,我就讓柔兒也去參加,碰碰機緣!」
唐逍一時沒有回答,他正在等禹興繼續說下去。
禹興果然就說下去了:「其實在九里坡,有幾座魔殿裡的東西,對柔兒是很有用的,比如天殺殿的『殺神圖志』、天孤殿的『無殤譜』等等,都能幫助她恢復靈魂力量……」
唐逍沉靜地問:「九里大會每三百年一次,到現在也不知道舉行了多少次,魔殿裡的傳承與寶物,怎麼會還在裡面?難道前人都不會拿走嗎?」
禹興笑道:「那九里坡本是一處古戰場,後來應該是被人占據成了宗門駐地,才興建了罡煞魔魂殿。那些傳承是刻在殿內,拿不走的,只能由後人去繼續發現。至於那些寶物,乃是被埋在古戰場下,被魔魂殿內的魔煞之氣吸引了,才會進入魔魂殿中的隨機位置,以待有緣人發現。而在那麼重的魔煞之氣影響下,就算一粒普通的石子、一株平凡的小草,也有可能變成極為珍貴的魔寶,所以魔魂殿內的寶物可以說是取之不竭的。」
她又甩了一下拂塵,接著道:「在九里坡下有一個洗魔池,你們若得到了魔寶和傳承,就在洗魔池內洗浴一番,便能洗去魔性,那魔寶也就變成了能被使用的靈寶。」
她直接說了「你們」,看來是看準了,唐逍定然會參加這次九里大會的。
唐逍果然苦笑道:「看來,我好像沒有不參加的理由了!」
禹興一副不出所料的模樣,點了點頭,又笑道:「不過你們如以現在的修為去參加,多半是闖不出來的。所以為師與家族講好,你們要先去烅斷溪一趟。那兒有一口『烅斷溫泉』,泉水內蘊豐富的精血,對柔兒的身體大有好處。但那兒也很危險,為師一直沒讓你去。現在你有唐公子保護,倒是可以去了。唉,為此,為師還欠了族長老大一個人情呢!」
方柔屈下膝蓋,輕聲道:「多謝師尊,為了徒兒,師尊付出太多了!」
禹興輕輕地嘆了口氣:「罷了,誰叫為師要你為我繼承衣缽呢?你們且做好準備,晚些時候會有人來叫你們。九里大會不遠了,你們的時間不多,明天就去烅斷溪吧!」
果然,到了晚飯時分,月氏芸親自送了晚餐到山洞裡來。
唐逍好奇地看著她:「難道月氏姑娘也要去烅斷溪?」
月氏芸笑道:「不但是我,我們家族裡年輕一輩的佼佼者,都要去呢。九里大會我們有十三個名額,家族符合條件的卻多達百人以上,誰不想去九里坡碰碰運氣呢?」
唐逍皺皺眉頭:「參加九里大會的要求,到底是什麼?」
月氏芸答道:「首先,名額是按照上屆大會的成績來安排的,最多的家族能派出好幾十人參加,最少的則只有五六個人,再加上凡俗一些大的宗門、勢力派來的人,總共會有上千人呢。要求嘛,就是地境以內,因為若達到了天境,罡煞魔魂殿就承載不起了!當然,也不能太弱,至少也得嬰境中期以上吧,不然,進去以後也只是送死而已。」
「那九里大會有什麼具體要求呢?」
既然要參加九里大會,唐逍就想多打聽一些信息,不能兩眼一抹黑,像無頭蒼蠅一般。
月氏芸卻搖搖頭:「我也不太清楚。其一我們不是很有希望的種子選手,其二我們都沒有參加過。也許,要等到了九里坡,家族長輩才會告訴我們吧!」
唐逍也就不問,反正既然太室家族想要他參加,那就遲早會告訴他規則的。
第二天一早,前往烅斷溪的隊伍就準備要出發了。
一共一百來人,由一名紅臉長須的大漢領隊。方柔告訴唐逍,這人名叫「申屠雲長」,因為仰慕太古時代的大英雄關公,特意取了這個名字。他是太室家族的十一長老,修為據說已達到天境一層,在整個太室家族也算是佼佼者了。
他往隊伍前面一站,那獨有的大嗓門便震得所有人耳朵發麻:「都知道任務了吧?進入烅斷溪後,一切只能靠你們自己,所以別有什麼僥倖心理!現在大家分好隊,不管你們是三個五個十個八個組隊,還是想當獨行俠,老夫都不反對。不過,只要組成了隊,就一定不能有其它心思,要是在烅斷溪還想著相互拆台,你們就別想再回來了!」
隊伍霎時間有些混亂,百餘弟子迅速開始了自由組合。
唐逍當然是和方柔組成一隊,申屠野萍和申屠凌沖組合,很快都組成了隊伍,卻單單落了一個月氏芸,這個外貌柔弱的女孩,居然只能孤零零地站在那兒,一臉無奈。
她轉頭看申屠野萍,後者卻似不敢直接決定,而是看向哥哥。申屠凌沖呶呶嘴,幾乎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不想自己的隊伍有第三個人,於是月氏芸的臉色也黯然了。
方柔看不下去,有些怯生生地道:「要不,月氏妹妹和我們一起吧?」
月氏芸臉上頓時有了光彩,滿懷希冀地道:「真的嗎?唐公子,我可以和你們一隊嗎?」
唐逍笑笑,對方柔道:「你覺得可以就可以。」
於是分組完成,申屠雲長也似不管這些小事,大手一揮,隊伍便出發了。
烅斷溪並不遠,從太室山脈的主峰太室峰背後,翻過兩個峰頭,就看到了一個山谷。與太室山的其它地方完全不一樣,山谷里全是枯黃的石頭,一棵樹、一朵花、一株草都沒有。
但山谷里並不乾燥,剛進入山谷,就能聽到轟隆隆的水聲,感受到漫天的水霧。
因為山谷底部有一條瀑布,足有數百丈高,水流嘩嘩地落進瀑布下的深潭裡,激起數丈高的浪花,然後急匆匆地流向下游,那水卻是深紅色的,泛著淡淡的腥味。
「這就是烅斷溪了。」申屠雲長站在水邊一塊大石頭上,並沒有耗費多大力氣,卻能讓聲音傳進每個人的耳朵里,「有很多人,大概都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奇觀吧?」
月氏芸踮起腳尖,往河水裡看了看,吐吐舌頭:「麼外公,我們要怎麼進入溫泉啊?」
申屠雲長笑道:「簡單啊,跳上去,游上去!烅斷溫泉,就在這條河的源頭處!」
「啊!」
幾乎所有人都苦起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