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逍輕輕地眯了一下眼睛。
說「不行」的,不是太室家族的人,而是站在老戰修身後的一個女子。
這女子已把長劍提在手中,大步走進擂台,老戰修卻也沒有阻止她,只聽她冷冷地道:「你是大師兄,豈能這麼沉不住氣?萬一他們就是想消耗你的真元呢?讓我來!」
「可是……」
老戰修還有些遲疑,那女子又搶斷道:「你放心,君師兄是大意失了荊州,這位公子實力雖強,卻還沒有到能戰勝我們的程度。我一定會小心的,不會讓他有可乘之機!」
她已經走進擂台,按規矩,老戰修也不能再說什麼,只得叫了聲:「你小心一些!」
那女子回過頭,沖唐逍一笑:「我叫老輕梅,你叫什麼?」
唐逍木訥地搔搔後腦勺:「我叫唐逍。老……老姑娘,你……」
老輕梅一皺眉頭:「什麼老姑娘?你覺得我老嗎?」
「不……看上去是不老……」唐逍又抿抿嘴,「可是……」
老輕梅不由心頭火起,她姓老,卻並不老,最煩別人叫她「老姑娘」了。不過她也知道,這是在擂台上,縱然唐逍只是嬰境初期,她也得把他當作同等對手來看待。而面對同一境界的對手,憤怒不但不會有絲毫幫助,反而會讓她判斷失誤,遺憾落敗。
她迅速調整了情緒,冷冷地道:「廢話少說,我們開始吧!」
唐逍卻搖著雙手:「不,老姑娘……我覺得話應該說清楚,你看上去並不老……」
老輕梅剛剛壓下去的怒火又翻了起來,什麼叫「看上去」?意思是我實際上很老嗎?
她一咬銀牙:「住嘴!」嬌軀一騰,手中劍如梅花細雨,剎那間刺出了一片劍氣迷霧!
她雖是地境三層,比君不棄還要弱一點,劍道修為卻很強,大概也到了劍意悟意。
唐逍也不得不揮起龍魂劍,聚起全部心神,接連擋了十來劍,一邊還大聲叫道:「不,不是,我說錯話了!老姑娘,其實你外表一點都不老,真的……」
老輕梅一時也不知道唐逍是有意激怒她,還是真的不會說話。怒氣衝天的她,也沒空去想這個問題,她只是想用疾風暴雨般的劍氣,逼得他說不出話來,最後把他逼出擂台去。
當然,要是能在他身上扎千百個透明窟窿,她也是樂意的。
然而唐逍雖然十分狼狽,在她的狂攻之下不住後退,卻既沒有被擊中,嘴上也沒停下:「老姑娘,你別生氣……我真的不是有意說你老……」
「老姑娘,你慢點,你雖然老,可是氣壞了身子……阿呸,不對……」
「老姑娘,我知道我說錯話了,全場人都知道你老了……沒……沒有……」
「老姑娘,其實老不老你自己知道的,我胡說,我亂說……」
「老姑娘,就算你真的老了,我也……哎呀,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啊?」
一聲聲「老姑娘」,老輕梅已是臉色鐵青,雙目都已赤紅如火,似乎恨不得把唐逍一把火燒成灰燼,才能解她心頭之恨,手中長劍更是絕不容情,劍氣籠罩了大半個擂台!
可是,偏偏就刺不中唐逍,龍魂劍舞出一面劍盾,把自己守護得嚴嚴實實的。只是他也只能防守,兩人已經鬥了數百劍,他一劍也沒有還擊過,只能不住後退。
老輕梅已經看到了希望,就算她殺不死他,再這麼下去,最多五劍就能把他逼出擂台了。
但她沒有看到,唐逍的嘴角,已經泛起了一絲得意的冷笑。
他當然是故意激怒她的,現在看來效果不錯,勝利已經唾手可得了。
若論對魔性的研究,他敢說,在場沒有人能超過他。只有他知道,老輕梅如此憤怒,除了他的語言之外,瀰漫在罡煞魔魂殿裡的魔氣,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魔氣本就能影響人的負面情緒,特別是憤怒,是它最喜歡的「養料」。
狂怒之下的老輕梅,根本不能正確判斷形勢,也沒看到,危險就在眼前!
唐逍已經能聽到擂台外傳來的驚叫聲,感覺到有一根木樁頂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老輕梅也看到了,她雖然暴怒,卻並沒有喪失理智,嘴角一翹,劍風更加猛烈,已然用盡全力,想要一舉把唐逍震出擂台去,才好消了她的心頭之恨!
然而就在這一剎那,唐逍一直緊捏著的左手,鬆開了!
小挪移訣!
包括老輕梅在內,誰也沒有看輕,唐逍怎麼就突然間出現在她身後了呢?
然後,掄起龍魂劍,像拍皮球一般,重重地拍在了她的後背上。
基本上,老輕梅是被自己的力量送出擂台的,唐逍只是「助」了她「一臂之力」而已。
圍在擂台邊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老戰修和申屠琅在內,老輕梅也一臉懵地回過頭,怔怔地看著唐逍,手中劍在劇烈顫抖著,昭示著她心情的激盪澎湃。
唐逍雙手抱著劍柄,微笑道:「老……姑娘,承讓了!」
「你……故意的!」
老輕梅終於知道了,他就是故意的,一時間又紅了雙眼,提著劍就要衝過去。
老戰修連忙一把抓住了她,低聲道:「願賭服輸!」他抬起頭,沖唐逍一抱拳:「唐公子心機深沉、防守嚴密、身法絕倫,實在令人佩服,我等輸得心服口服!」
這十二字評語的確很是中肯,唐逍也微笑著回了禮,一邊做了好幾個深呼吸。
老戰修雙眼一眯,一揮手:「君臨師弟,你去領教一下唐公子的高招!」
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一拱手,提著長劍就走進了擂台:「在下君臨!」
「糟了,看來唐公子只能止步於此了。長歌,你做好戰鬥準備!」
台下,申屠琅一臉凝重地安排著,卻又旋即微笑道:「他能走到這一步,已經大出我們意料了。硬仗還是得一場一場地打,總不可能寄希望於他能一穿五吧?」
月氏芸低聲問道:「琅哥,這個君臨很強嗎?」
一邊問,她又朝方柔看了一眼。後者的臉色仍然十分平靜,像是沒有任何事能打動她。月氏芸禁不住輕嘆了一口氣,這樣的方柔,會是唐公子希望中的樣子嗎?
申屠琅沉聲道:「君臨是老君家族年輕一輩的第二人,僅次於老戰修,已經一隻腳踏進地境四層了,就算我對上他,也最多能纏鬥數百招,多半還是會遺憾落敗的!」
月氏芸倒吸了一口氣,滿臉擔憂:「如此說來,唐公子豈不是很危險?」
唐逍的確很危險。
此時戰鬥已經很激烈了,君臨的劍舞得並不快,卻每一劍都籠罩著唐逍的要害,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讓他不但無法反擊,甚至連閃躲也十分困難。
更關鍵的是,君臨一個字也不說,冷靜得像一塊鋼鐵,只是按部就班地出劍、收劍、再出劍,根本不會給唐逍任何一個激怒他的機會,讓人感覺唐逍就是在面對一架冰冷的機器!
這種對手是最難對付的,他的戰鬥風格,足以令人窒息!
可是誰也沒想到,剛才面對君不棄和老輕梅的時候,唐逍都是只防守,從來沒有反擊過——除了對老輕梅的最後那一擊;但面對著君臨,他居然還能有攻有守!
當然,君臨攻了十劍,他最多只能還擊四五劍,而且隨著戰鬥越發白熱化,這個數字還在不斷減少。但不管怎麼說,他並沒有被壓得像烏龜一樣,這就足以令所有人驚嘆了。
看來,剛才他的確是在挖著坑讓君不棄和老輕梅跳,而並不是真的只會防守。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擂台上的戰鬥一直十分激烈,叮叮噹噹的撞擊聲響成一片,也牽動著所有人的心弦:都已經一刻鐘了,這一戰還要打多久?
雖然參加的都是地境高手,但一般來說,每一場擂台賽,應該都不會超過一刻鐘。大家都是山後家族的精英,很多都對對方十分了解,三招兩式就能決出勝負。
按照設想,他們是能在六個時辰內結束擂台賽的,還剩下兩個時辰,則是在本隊內決定誰能占據天魁殿,同時也會有人單獨挑戰,免得還有不服氣的、抽籤運氣太差的,心懷怨恨。
此時,另外三個擂台上,很多都已經開始第四場、第五場了,四號擂台卻還在第三場。除了圍在擂台外的眾人外,還引起了玉清家族領頭人太元尚玄的注意。
第二輪一共有九個家族還「存活」,所以抽籤的時候就仍然輪空了一個,正是玉清家族。
太元尚玄走到四號擂台外,默默地看了許久,突然搖頭嘆息了一聲。
這一聲嘆息,頓時把老戰修和申屠琅都嚇了一跳。
老戰修忍不住問道:「太元兄,你覺得他們誰有可能勝?」
太元尚玄搖搖頭,笑道:「反正你們家的君臨多半是贏不了的!」
老戰修立馬跳了起來,高聲叫道:「君臨,全力以赴,把他轟下台來!」
太元尚玄看著他,搖搖頭:「你也發現了?可惜已經遲了!太室家族,藏得深啊!」
這話說得申屠琅自己都是一頭霧水,又定著眼睛看了半晌,猛然想到了什麼,雙眼一亮,卻沉聲道:「戰鬥結束以後,一定要保護好唐逍。子虛,你貼身保護他,不能讓任何人靠近!」
申屠子虛「啊」了一聲,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申屠琅嘆了一聲:「我們所有人都忘記了,消耗,消耗啊!」
「消耗?」
好幾個人都在喃喃自語,隨即申屠長歌一拍大腿:「我知道了!」
很顯然,太元尚玄應該是實力最強的,還要勝過老戰修,他最先看出問題;老戰修和申屠琅隨即也看明白了,而申屠長歌則是到現在才看出來,已經弱了他們不止一籌。
幾乎所有人都忽略了一個問題,在罡煞魔魂殿裡,他們是不能從天地中汲取靈氣,恢復真元和靈魂力量的,用一分就少一分,而一旦真元用盡,那就只有落敗了。
唐逍斗君臨,就是打的這個主意:拖,只要拖到君臨真元耗盡,他就贏了。
這個時間不會很長,君臨的打法是每一劍都竭盡全力,既要能控制住唐逍不讓他逃了,又要能以泰山壓頂之勢讓他無從反抗,對真元的消耗是非常巨大的。
而唐逍只是被動防守,偶爾反擊一兩劍,那消耗自然就小得多了。
但是,似乎沒有人懷疑過,唐逍僅僅嬰境中期,他是怎麼經得起這麼大的消耗的?
場上的形勢,旁觀者都看出來了,身在局中的君臨也看出來了,忍不住便焦躁起來。
「你的確很聰明,竟能想到這一招,但是,實力的差距,不是這些小聰明能夠彌補的!」
君臨後退兩步,一邊說著,身上的氣勢已在迅速凝結,就如見風就長的火焰,幾個呼吸間便已攀升到了一個令人心悸的高度:「不想和你纏鬥,一招解決你吧!」
雖然他知道,就算解決了唐逍,他也幾乎沒有再戰之力了,這是他能夠凝集起來的最後的真元。但不管如何,他都必須要戰勝唐逍,絕不能被一個嬰境初期打敗!
雖然這個嬰境初期,卻擁有著能媲美地境二層以上的戰鬥力!
「能夠把君臨兄弟逼到這等程度,這個少年的潛力的確非常可觀,看來你們太室家族真是撿到寶了。以後,此子當是我們的勁敵,真是後生可畏啊!」
太元尚玄搖頭嘆著,轉身朝一號擂台走去。他是仲裁委員會成員,現在第二輪比試已經快要結束了,他得去準備下一輪抽籤的事情。
但他只走了兩步,便聽到身後一聲巨響,回頭一看,頓時目瞪口呆!
就在剛才他說話的時候,君臨已經發出了他最為強大的一擊:君臨天下!
一輪熾白的光芒,就像太陽一樣,瞬間把唐逍完全籠罩住,也讓周圍的人睜不開眼。
「你若能接下我這一招,不用你說,我自動認輸!」
君臨一反剛才沉著冷靜的模樣,肆意張狂地大笑起來。
但就在此時,那熾白一片的光芒之中,隱隱出現了一柄巨劍!
隨即,所有人都無比驚恐地發現,那團熾白的光芒竟然猛地爆炸開來!
「快躲!」申屠琅來不及細想,一轉身張開雙臂,就把方柔和月氏芸按倒在地;申屠長歌和申屠宇則紛紛掄起長劍,在太室家族眾人面前織成一張劍網。
劍網將成未成之際,一道無比磅礴的衝擊力已然襲來,縱然太室家族一共只有八個人,申屠子虛和月氏琳也在剎那間做好了防護,卻還是被衝擊得高高飛起,重重跌落在地,每個人臉上都泛起一絲殷紅,月氏芸和方柔更是小嘴一張,齊齊吐了一口鮮血!
申屠琅也想吐血,卻生生吞了進去。這是在罡煞魔魂殿,恢復極為困難,他若吐了血,就會元氣大傷,對接下來的戰鬥是非常不利的。
唐逍已經為太室家族爭取到了極為有利的局面,他絕對不能浪費掉。
他抬起頭,朝老君家族看了一眼,臉上頓時就是一片狂喜!
不知是不是有人在引導,這衝擊波的主要衝擊方向,赫然是老君家族!
除了老戰修還能站著,包括還在努力吞服丹藥的君不棄和老輕梅兩人在內,老君家族所有人都躺下了,最後一個準備上場的老寒也嘴角溢血,臉如金紙,正在往嘴裡塞著丹藥。
再看擂台上,唐逍渾身浴血,臉色一片烏青,雙手拄著龍魂劍,脊背彎得跟鴕鳥似的。
但他雖然悽慘,相比君臨來說,卻雙好得太多了。
君臨已經飛出了擂台,四仰八叉撲在地上,身下一片血跡,竟像已經昏迷了過去!
「好小子,真是膽大包天啊,竟連君臨師兄你都敢殺!」
一聲怒喝,那剛剛吞了丹藥的老寒已強撐著站起來,左手一指,大聲喝斥,卻聽到申屠琅一聲冷笑:「怎麼,這場『一箭貫天山』,哪一條規矩說過不能殺人?」
老君家族雖然強大,卻還不足以覆滅太室家族。能穩居十七家族之中,哪家沒有幾張拼命的底牌?既然背後有倚仗,申屠琅又何必害怕?
老戰修也是個輸得起的人,伸手攔住了老寒:「不要著急,戰鬥還剛剛開始。青霜,你去看看君臨師弟,叫他抓緊時間養傷,後面還有兩輪比賽呢!」
他很淡定,因為講硬實力,太室家族和他們不是一個檔次的。
他身形一閃,就來到了擂台上,淡淡地問道:「你先出手,還是我先?」
頓時聽到擂台外一聲怒罵:「老戰修,你竟敢趁人之危,要不要臉?」
老戰修冷笑道:「這場『一箭貫天山』,哪一條規矩說過不能連續挑戰?」
申屠宇頓時啞口無言,只得恨恨地咬了咬牙。
老戰修不再理他,冷笑一聲,剛要說話,卻聽唐逍厲聲喝道:「我先殺了你!」
一柄三丈長、五尺寬的巨劍,已然狠狠劈了下來!
巨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