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寧在王府的內室設有門栓,但她與趙恆很少會落栓,因為沒有主子們吩咐,丫鬟們不敢擅入,留著門,反而方便夜裡丫鬟們進來伺候。到了蜀地,宋嘉寧需要落栓心安,可她入住郭驍府邸的第一日,便發現這邊的內室,只有兩扇雕工精緻的鏤空門板,無栓。
郭曉是有意還是無意,宋嘉寧說不準,但她害怕,每晚都要搬把椅子放到門前,至少有人想半夜偷偷摸摸過來,她能聽到聲響。
今晚守夜的是珠兒,郭驍叫門,珠兒根本都沒有想過要請示宋嘉寧,直接就把堂屋的門打開了,因此郭驍一路無阻,如果他想,完全可以推門而入。但郭驍沒有,停在內室門外,郭驍在黑暗中靜默了片刻,才抬手敲門。
他的手像是敲在了她心上,宋嘉寧極力掩飾恐慌,佯裝睏倦問:「珠兒?」
「我,明早我要出兵劍門,有話跟你說。」郭驍平靜道。
出兵劍門?
宋嘉寧心中生疑。據郭驍此前言語透出的意思,李順稱帝後暫且並不打算繼續攻占蜀地外的城池,現在竟然派郭驍去劍門,是叛軍要擴大地盤,還是,朝廷發兵來鎮壓了?想到這裡,宋嘉寧心跳驟然加快,如果那燈鋪小販好心幫她送了信兒,王爺早該知道她在蜀地了,也就是說,王爺可能親自來鎮壓叛軍了?
第一次,宋嘉寧迫不及待想見到郭驍,想確認王爺的行蹤,可一抬頭,看到滿屋黑暗,唯有朦朧月光照出屏風、櫥櫃的輪廓,宋嘉寧又開始害怕。如果王爺真的來了,郭驍受了刺激,一怒之下想先占了她……
目光落到門前,宋嘉寧控制不住地發抖。
「安安,開門。」郭驍低聲催促,寬大的手掌已經貼住門板,只要稍微用力,便能推開。
宋嘉寧苦笑,害怕又如何,郭驍想進來,她根本阻止不了。
「大人稍等。」宋嘉寧抬高聲音,故意弄出下床更衣的動靜,趁機躡手躡腳走到門前,先偷偷搬走椅子,再加重腳步聲,朝門口走去。她想勸郭驍在堂屋甚至次間說話,然而沒等宋嘉寧走過去,門板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郭驍進來了。
宋嘉寧嚇得直打哆嗦,本能後退,她試圖冷靜下來,郭驍卻一邊反手關門,一邊啞聲道:「點燈。」
他關門的動作已經暗示了來意,宋嘉寧心冷到極點,可絕望過後,宋嘉寧突然不抖了。從正月初二被郭驍搶,到此時此刻,她怕了三個多月防了三個多月,指望的就是全身而退回到王爺身邊,現在指望落空,大不了就是一死。
沒再徒勞找藉口誘他出去,宋嘉寧轉身,摸索到火摺子,點了臨窗書桌上的燈。燈亮了,她也沒看郭驍,徑直坐在書桌一側,雙手交疊至於腿上,底下的右手則偷偷摸出左袖中的剪刀。這一刻,宋嘉寧意外的平靜,靜靜地看著眼前跳躍的燭火,腦海中是祐哥兒白白胖胖的臉蛋,是穿著一身粉裙子的昭昭,是……
王爺的身影才浮現出來,宋嘉寧視線便模糊了,燭火好像變成了兩三重。
郭驍看到了她眼中的水色,夜晚靜謐,她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烏黑長髮柔順地垂落,略顯凌亂。昏黃燭光柔和了她蒼白的臉龐,他知道她在害怕在絕望,可燈光下的她,真的太美,就像一塊兒瑩瑩暖玉,杏眼噙著淚光點點,美而脆弱,仿佛一碰就碎。
「安安,朝廷發兵蜀地,他是統帥。」坐到她對面,郭驍看著她道。
宋嘉寧閉上了眼睛,淚水滾落。王爺能看出她藏在香囊中的小字,她就知足了,王爺不嫌棄她被人擄走,還肯親自來救她,她也知足了。可骨子裡,宋嘉寧還是想活著,活著見到王爺,見到她的一雙子女。
仰起頭,宋嘉寧憋回剩餘的淚,對著窗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一定是你在京城露了什麼馬腳,王爺已經查到了。大哥,咱們兄妹一場,我真的不想你出事,趁王爺還沒打進成都,你快走吧,去一個沒人認得你的地方。王爺抓不到你,我也不會供出你,如此王爺就沒法遷怒國公府,否則……」
「他抓不到我。」郭驍打斷她,聲音依然平靜,然後在宋嘉寧震驚的注視下,郭驍笑了,笑得決絕:「劍門關之戰,誰勝誰負尚不可知,便是他勝了,我也會在他抓到我之前自毀容貌***其身,死無對證,他如何治國公府的罪?更何況,國公府是你的娘家,是祐哥兒、昭昭的母族,他不會動的,除非他厭棄了你的那雙兒女。」
宋嘉寧垂眸,心亂如麻,一邊是王爺,一邊是繼父母親弟弟。
「明早我就走了,你可有話對我說?」郭驍突然起身,慢慢走向她。
宋嘉寧頓時忘了其他,猛地離開座椅,抓緊剪刀抵住脖子,在昏暗中絕望地威脅郭驍:「你別過來,再靠近一步,我馬上死在你面前!」
郭驍不信,眼睛緊緊盯著她,看似無動於衷地抬起右腳。
宋嘉寧見了,咬緊牙關,手上用力,剪刀尖兒立即刺破了脖子,血珠湧出。
郭驍瞳孔一縮,暴怒喝道:「你敢!」
宋嘉寧淚如雨下:「你不想我活,我為何不敢死?」
郭驍抿唇,盯著她看了會兒,郭驍忽的笑了,搖搖頭,後退兩步,再看著她道:「曾經我以為,只要我對你好,你早晚會跟了我,沒想到你願意為了他以死殉節,他為了你寧可耽誤治眼也要先來救你,果然夫妻情深。」
「你說什麼?」宋嘉寧臉色大變,驚駭地望著郭驍,死都不怕,卻因為聽說王爺眼睛受傷而全身戰慄。
郭驍冷笑,坐到宋嘉寧剛剛那把椅子上,冷聲道:「正月他與遼軍激戰,被當初射穿我胸口的遼將耶律雄一箭射中右眼,他命大,箭頭只擦了邊。若他老老實實在京城治療,大概只會廢一隻右眼,但他千里奔波,恐怕……」
王爺,右眼廢了?
宋嘉寧心疼地愣在原地,眼睛看著郭驍,卻又看不見他,滿腦都是王爺,是王爺受傷後的痛苦模樣,也正是因為如此,當郭驍如離弦之箭般衝過來時,宋嘉寧毫無反應,等她後知後覺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再想反應已經來不及了,剪刀被郭驍奪走丟到地上,下一刻,她整個人都被郭驍扛了起來!
「郭驍!」宋嘉寧拼命掙扎,郭驍不管,幾個箭步衝到床前,一把將人丟了下去。
他力氣太大,宋嘉寧跌到床上脊背生疼,但她顧不上了,頭還昏著便急著爬起來,郭驍又怎麼會給她逃跑的機會,餓虎般壓上來,一手攥住她雙手舉到頭頂,一手粗魯蠻橫地扯她衣裳,嘴也試圖親她的唇。
宛如噩夢重現,上輩子的一幕幕重現浮現眼前,宋嘉寧知道郭驍力氣有多大,她不爭了,只趁郭驍狼般啃咬她脖子時,用力咬住舌頭。她不反抗,郭驍馬上察覺到不對,抬頭見她居然意圖咬舌自盡,郭驍大駭,立即掐住她下巴,逼她鬆口。
遠處的燭火透過屏風照過來,宋嘉寧看到了郭驍泛紅的眼睛,郭驍也看到了她嘴角溢出的血。她死都不肯給他,死都不要接受他的心,那他前三個月的隱忍又算什麼?原本粗重的呼吸更重了,如一頭瀕臨餓死才撲到獵物的狼,看著染紅她臉頰的血,郭驍瘋了,瘋到忘了所有柔情與憐惜,只剩男人對女人的渴望!
「咬啊,我看你怎麼咬!」一手掐著她下巴,郭驍跪坐在她身上,另一手撕開她衣裳,抓起碎塊兒往她嘴裡塞。宋嘉寧驚駭絕望,她不想活著受他欺辱,死都不要再被他侵占!郭驍瘋了,她也瘋了,雙手拼命地抓他,試圖掰開他鉗制她下巴的手。一心求死的女人,力氣也大的驚人,指甲抓進郭驍手背,抓得鮮血淋淋。
郭驍不怕,便是她抓爛他的手,他也要定了她。再次擋開宋嘉寧,郭驍繼續往她口中塞布!
「郭驍!」漆黑的夜,宋嘉寧拼盡所有力氣,聲嘶力竭!
郭驍一怔,因為她從來沒有這麼大聲過,從她踏足國公府第一天起,她都是怯怯弱弱的,雖然後來被祖母改掉了那身小家子氣,她也安靜乖巧,從未與人紅臉爭辯,天生的柔弱好欺負樣。
「郭驍,你是不是非要我死,是不是我只有死了,才能躲過你……」被他壓在身下,宋嘉寧忘了趙恆忘了兒女,她不是國公府的四姑娘,不是壽王妃,這一刻,她只是宋嘉寧,只是與郭驍糾纏了兩輩子的宋嘉寧。眼淚洶湧,宋嘉寧看不清郭驍,但她知道那是他,上輩子她死的時候,郭驍不在,她沒有機會讓郭驍知道她對他的心,現在,她又要死了,在**給他後自盡而死,她想讓郭驍知道。
「郭驍,我不恨你,不是你,我也會落到別人手中,不是你的父親,我與母親都會死,我欠你的,我認了,我真的不恨,我只求下輩子,別再讓我遇見你了……」
人死了,恨還有什麼用?宋嘉寧不想恨,事到如今,她只求這輩子受的苦能積成下輩子的福,來世有緣,她再嫁給趙恆為妻,他是王爺也好,是平民百姓也好,只要是趙恆,只要別再遇見郭驍,她別無所求。
說完了,宋嘉寧閉上眼睛,除了滿臉淚除了髮絲凌亂,她神態安詳,無怨無恨無怕。
郭驍卻再也下不去手,眼中瘋狂不知何時消退,只剩失魂落魄。
她不要他,這輩子不要,下輩子也不要,他拆散了她與兒女,他要強占她的身子,她都說不恨,只求來世再也不見。
「為什麼?」郭驍苦澀,慢慢低頭,側臉貼著她濕涼的臉摩挲,「是小時候,我對你不夠好?」
他沒說完,就有兩道溫熱沿著相貼的臉,滾到了她耳窩。
宋嘉寧突然就想到了小時候。她喜歡吃宮裡的山藥糕,回到國公府,郭驍陪庭芳姐姐來看她,帶著一盒山藥糕。除夕夜晚放煙火,她笑著後退,撞到誰的胸膛,一回頭,看見他倒映煙花的眼。兄弟姐妹們一塊玩鬧,她不小心撞了鼻尖兒,郭驍趕過來,雙手輕柔地扶著她肩膀,人卻冷冷地罵她該。
好嗎?不好嗎?
沒用啊,宋嘉寧閉著眼睛,輕聲道:「大哥,放過我吧,我想回家。」
早在這世重逢,他就註定是她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