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哭鬧不止的幾個孫子被兒媳們匆匆抱走了，王氏臉上露出一抹尷尬之色，衝著孫承宗勉強笑了笑。
「這山西啊，還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真不知道這裡的人是怎麼教的這些娃娃們，也很…………獨特。」
孫承宗微微輕笑了一聲。
「挺好的啊，從小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我們既然來到了這裡，也一定要儘快適應這裡的一切。」
這邊，孫承宗和家人愉快地聊著天。不經意間，孫承宗的目光落在了站在角落裡的袁崇煥身上。那一瞬間，孫承宗心中湧起一種恍如隔世之感。猶記得第一次見面之時，袁崇煥還只是一個兵備僉事，也是這樣靜靜地站在那裡，帶著幾分拘謹，不敢貿然上前。
孫承宗此刻的心情極為複雜。英國公的那段話，實際上已經為袁崇煥判了死刑，但孫承宗心裡終歸是不忍的。他揮退眾人，帶著袁崇煥走進了一間屋子。兩人緩緩落座，良久都沒有開口說話。
「老師，這來到山西了，學生就不給您行外面的跪拜之禮了。」
最終還是袁崇煥先開口，打破了這片寧靜。
「嗯，無需多禮了。你來這裡多久了？」
「學生已經來了五個月了。」
「嗯，這裡，挺獨特的吧。」
「是。」
又是一陣沉默，兩人都沒有再開口，就這樣靜靜地坐著，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半晌過後，孫承宗剛想開口說話。
「老師，學生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結局。來到這裡的那一刻，學生就明白了。陛下看似讓學生自己做選擇，可學生已經沒有了別的可選項是吧。」
孫承宗張了張嘴，卻無法反駁。
「記得第一次見你，你本來很拘謹，可談到遼東的局勢時卻能侃侃而談，老夫當時真是驚為天人。世人都說關寧防線是老夫一生最得意之作，可你是知道的，老夫不過是同意了你的想法而已。」
「師父應該是想說：學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忘記了初心，是吧？」
孫承宗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心中不禁感慨，這也不傻啊，怎麼就幹了那麼多的糊塗事呢？
「應該是先帝駁回學生平遼七策的那一次吧。」
袁崇煥一臉惆悵。
「老師應該知道，學生性子向來孤傲。從天啟二年，學生舉報當時的上級王在晉，老師替代並同意學生的關寧錦防線計劃，再到天啟六年學生打敗努爾哈赤，可以說是一路順遂，毫無挫折。」
「那時的學生意氣風發，一心想要在遼東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然而，當先帝將學生的平遼七策一條一條駁回之時，學生竟然想不到任何反駁的話語。那就是學生的第一次挫折啊。」
「先帝當時二十二歲，久居宮中，竟然比學生一個在遼東耕耘了那麼多年的人看的還要透徹，這是何等的諷刺啊。當時朝堂的局勢您也應該清楚，文官和魏忠賢斗得那麼厲害，學生也只能在其中左右逢源，最後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唉，那這次呢？你如果沒有了當年的心氣，就不要答應陛下啊？竟然還說出五年平遼的大話。」
「起初本就是當初之人臨時要求學生前往遼東的。只是見過陛下之後，陛下的無條件信任又給了學生一些勇氣。可到了遼東才發現，遼東局勢已經大變，學生已經無能為力。」
「至於後來毛文龍的作用學生肯定是知道的，可是他在那邊搶了一些人的利益。有人要學生除掉他。」
「這？這就是你殺毛文龍的理由？」
「是，可笑吧，沒有辦法，那可是一整條利益鏈，學生只是一個棋子而已，本想學著以前那樣左右逢源。然後干出點成績，可朝堂不會給學生更多的支持，只陛下一人之力，無濟於事啊。」
「關於走私之事，也是學生身後的利益鏈的一部分而已。後面的帶兵回京，學生是真的怕了，做出了一些過分之舉。」
孫承宗深呼了一口氣。
「到底是不是你說的那樣，陛下清楚得很。陛下手裡有一支暗衛，所有事情他都清楚，你這樣和老夫說也無用。」
孫承宗本以為袁崇煥聽到這句話會有什麼震驚反應，可他沒有，依舊語氣平淡。
「嗯，學生能猜的到的，當時陛下對學生根本沒有審問，學生就知道，所有的一切，陛下都是知道的。」
「這能做皇帝的人啊，就是有著過人的本事。當初的天啟，現在的陛下。」
「相信老師和我一樣，沒有想到能在這裡看到奪回遼東的希望吧。」
「學生就再和老師聊一下遼東吧。」
「在這裡的學堂學到了一句話，在其位，謀其職。學生覺得很有道理。遼東發展到現在，其實根源在於文官掌兵。你看陛下的思路就和我們文人的不一樣，他要建一支軍隊，直接打過去，而不是我們想著如何防守。」
「當然我們也想過去建立一支這樣的軍隊，但條條件不允許的情況下，我們的選擇是退而求其次，去防守。而陛下的選擇是創造條件，去實現這個打過去的目標，好一招瞞天過海。」
「兩代皇帝，給學生狠狠地上了兩課。這兩課，就是我的一生。我已經看到了女真的結局，這輩子也就夠了。」
說完，袁崇煥緩緩起身，向著門外走去。
「老師，保重。」
第二日，袁崇煥於三日後斬首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太原城，並迅速地傳向了整個山西。頓時造成了整個山西的轟動，這可是山西四年以來第一個正式宣布被斬首的人。
這三日期間，袁崇煥一直待在那個訓練場的城牆之上，默默地看著下面訓練的軍隊。這個是英國公允許的，他看了崇禎命密閣送過來的他的罪行，其實心裡也不知道該說這是一個好人還是壞人了，這點要求也就同意了。
到了第三日，行刑之時，令袁崇煥沒想到的是所述罪行竟然都是正確的，沒有誇大，也沒有少寫。
「罪臣袁崇煥，雖有功績，可終歸觸犯法律，功不抵過，判處斬首，望山西所有官員引以為戒。」
這個雖有功績觸動到他了，陛下終究還是沒有將自己一棒子打死啊。
「陛下，罪臣今日以死謝罪，望陛下原諒。」
刀落。
「唉，按照上面所寫，這人也是有功績的啊，就不能看這個面子上饒過他？看他也知道錯了。」
「二牛，你瞎說什麼呢？最近上課沒好好聽吧。」
「這和好好學習有什麼關係？」
「哼，老師都講了，我們現在是法治社會，只要觸犯了法律，神仙也救不了他。我一會去舉報你，叫什麼浪費學習資源。」
「啊，別別別啊，我這不是前兩天請假了麼，你可不要舉報我啊，我丟不起那個人。」
「嘿呦，還知道丟人啊。不要忘了，陛下為了我們能好好發展，到現在還在外面和那些士大夫們鬥爭，你這樣做就是對不起陛下。」
「那你趕緊給我補補課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