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2024-08-24 11:47:46 作者: 喝口雪碧
  昏暗潮熱的倉庫里,只有阮芷音所站之處有扇窗。而對面背光處的沙發上,坐著個長相粗獷身形壯碩的中年男人。

  對方手中握著部黑色手機,時不時低頭瞧上一眼。

  馮遷眼含打量瞧向阮芷音,語氣還算客氣,聲音帶著沙啞:「阮小姐,不好意思把你請來,她說你是秦玦的未婚妻?」

  阮芷音瞥了眼嘴被膠布緊緊糊住的林菁菲,不動聲色地思慮著眼下的處境。

  斂眸幾瞬,她才笑著回答馮遷:「不,我丈夫是霖恆總裁,和秦玦不過是迫於長輩壓力定過婚約。另外——」

  「秦玦逃了我的婚,我和這個女人也有仇。」

  馮遷見她神情不似做偽,笑著點了點頭:「我當然查過,但林小姐非說秦玦喜歡的是你,我們抓錯了人。」

  阮芷音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視線從林菁菲身上緩緩移過,對上馮遷:「秦玦為她投資電影,送天價項鍊,怕她在娛樂圈受人欺負,一直小心護著,上個月還為她在婚禮上逃婚。」

  「你覺得秦玦這麼做,是喜歡我?」

  反問後,見馮遷不動聲色地垂眼沉思,阮芷音頓了頓,又道——

  「我和她的堂兄也有過節,可我前腳才把人趕出阮氏,後腳她撒了兩句嬌,人就進了秦氏工作。秦玦為了她,可是連我的面子都不顧了。」

  話畢,潔白如玉的面龐染上恰到好處的怒氣,仿佛對秦玦的行徑多有不滿,但眼神中又無一絲情意。

  沉默片晌,馮遷放下手中的手機,語調嘲諷地說了句:「秦玦這種人,居然還是個痴情的,真沒想到。」

  阮芷音心下有些意外,面上卻絲毫不顯。秦玦這個人行事溫和,幾乎不會和人結怨,可對方卻像是很恨秦玦。

  雖然不知道他和秦玦有什麼仇,但剛才的話對方似乎已經信了大半。

  阮芷音稍安心神,繼而道:「當年秦玦和林菁菲戀愛談得眾人皆知,後來分手沒多久就傷心出國,這些事在學校都不是秘密。我說的對不對,一查便知。」

  既然對方和秦玦有仇,言語中還尚有幾分客氣,那麼撇清和秦玦的關係,暗示自己和秦玦不睦,是最好的做法。

  林菁菲過往總是會耍些小心思,頻頻和秦玦一起上熱搜。她不怕自己會被拆穿,畢竟在外人看來,林菁菲在被綁架時才說秦玦另有所愛,實在站不住腳。

  聽完阮芷音的話,馮遷又悄然看了眼自己身旁的手機。

  很難有人發現,倉庫的頂樑上,有一台對著林菁菲的攝像頭。

  他將林菁菲五花大綁,又用膠布封了嘴,是因為和彪子商量開直播時,不小心被她聽到了。

  但是阮芷音並不知道他開了直播,站的位置也沒進入直播畫面。

  她顯然意識不到可以出聲求助,更無法用動作表情傳遞消息。

  林菁菲是炙手可熱的女明星,從她被五花大綁出現在直播間的那刻起,直播間的觀看人數便節節攀升。

  馮遷想用這種方法,逼秦玦不得不過來與他對峙。

  而直播間裡,觀眾自然也聽見了阮芷音的話,彈幕已經徹底炸開——

  【別查了,我能證明,我姐和林菁菲當年都是A大音樂系的。那會兒他們分手,有人去問當事人原因,是林菁菲覺得自己認識秦少爺太多年,還是把他當哥哥,給人甩了,秦少爺那兒也沒否認。】

  【項鍊誰不記得,林菁菲前段時間不是戴著那條粉鑽項鍊上過熱搜嗎?我剛查了,那條項鍊確實是秦少爺拍下的。】

  【是啊,林菁菲《懸逃》開機前天好像要被梁導換角,緊接著就傳出來秦氏要投資梁導的電影。】

  【這些都對上了,那婚禮逃婚是哪天?】

  【某富二代微博不是暗示過嘛,就是林菁菲傳出割腕進醫院那天。】

  網友們口中的富二代,正是那天特意去參加了婚禮,當場目睹好戲的汪鑫。

  他起了個拽里拽氣的微博名,時不時爆點豪門八卦,逐漸有了人氣。

  網友們現在覺得,既然剛才那位小姐姐說的全對上了!秦少爺愛的肯定就是林菁菲,沒毛病。

  可這種時候,居然還有幾個林菁菲的粉絲冒出來磕cp——

  【嗚嗚嗚,秦少爺和菲菲是什麼神仙愛情啊!】


  【所以按電視劇套路,現在一個是青梅竹馬的初戀女主,一個是被迫訂婚的未婚妻女配?】

  【不是,磕什麼cp?剛才那些人還突然跑出來爆料,這會兒明顯是菲菲的安全最重要把。】

  【而且綁匪不是說過,綁架菲菲是因為秦氏出的藥害死了他兒子,秦少爺真那麼好嗎?】

  粉絲們鬧了翻內訌,最後又開始彈幕刷屏,試圖把剛才爆料那茬給刷過去,可點進來圍觀的觀眾卻開始不滿——

  【本來喜歡的就是林菁菲,也不能讓未婚妻小姐姐無辜受牽連吧?】

  【說得對,還在婚禮上逃婚,男方喜歡林菁菲先退婚啊,婚禮逃婚給未婚妻難堪算什麼?】

  【渣男賤女配對鎖死吧,小姐姐都結婚了還被倆人連累,和姓秦的聯姻過真是夠倒霉的。】

  【你們忘了小姐姐剛說了她丈夫是霖恆總裁嗎,這是踹了渣男又立馬和總裁閃婚了?】

  【我記得霖恆總裁那張糊的不行的照片都帥得不行,每天睡這樣的男人,小姐姐性、福!】

  【不是,難道就沒人關心綁匪說的秦氏新藥有問題嗎?真就娛樂至死唄?】

  隨著湧入直播間圍觀的路人越來越多,林菁菲的粉絲漸漸被埋沒了聲音。

  發展到最後,屏幕上一般都是謾罵林菁菲和秦玦的。剩下一半,要麼是關於綁匪之前對秦氏新藥的質疑,要麼是祝福未婚妻小姐姐的彈幕。

  ——

  警局裡,氛圍肅穆靜謐。

  眾人都神色緊張地緊盯著綁匪的直播,企圖從中發現能夠鎖定倉庫位置的關鍵細節。

  綁匪似乎找來了懂電腦的高手,定位出的位置全是國外的虛擬ip地址,且還在不停變換刷新。

  秦玦死死地盯著屏幕上的彈幕,神色緊繃,渾身散發著令人膽寒的氣息。

  他從不關注那些八卦新聞,雖然知道自己和林菁菲傳過緋聞,卻不知道已經傳成了這個樣子。

  當年和林菁菲『分手』,她說女孩兒都要面子,不想讓人覺得是她被甩了。旁人來問他為什麼分手時,秦玦並未否認林菁菲的說法。

  出了國後,他就更不知道隨後的傳言了。既然外人都這麼看他和林菁菲的關係,阮芷音又是怎麼想的?她是因為這些才跟自己分手的嗎?

  原來當所有人都祝福她和其他男人情比金堅,認為她和自己再無瓜葛時,竟會是這般難以克制的暴怒。心像是被密密麻麻地戳下了針孔,升起令人煩躁的嫉妒。

  秦玦知道她是因為馮遷記恨自己,才不得不和自己撇清關係。

  可聽到她說丈夫是別人,神情冷漠地表示對他沒有絲毫情意時,秦玦還是無法控制自己那股抓心的情緒。

  而蔣安政看著越跑越偏的言論,擔憂林菁菲安全之餘又有些煩悶,不知道之後該怎樣替她扭轉形象。

  以往,林菁菲出現負面新聞時可以直接撤掉熱搜,可現在警方還在設法定位綁匪的位置,他總不能掐斷直播。

  蔣安政心亂如麻,轉頭又看到剛和葉警官溝通完的程越霖,突然眼神冰冷地瞧向自己和秦玦的方向。

  他沒忍住情緒,失了幾分客氣問到:「程總在看什麼?」

  程越霖想到剛才的直播,嗤笑一聲,冷淡道:「看兩個傻逼。」

  「你!」

  蔣安政頓時氣急,不滿程越霖那輕傲狂慢的態度,正欲上前,卻被旁邊的秦玦喝止,厲聲警告——

  「阿政!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

  程越霖瞥了眼秦玦,冷冷收回視線,又轉過頭,低聲吩咐白博去找公司技術部的餘勇來協助警方破解定位。

  下班去接阮芷音時,程越霖才碰到焦急蹲守在阮氏門口的康雨。

  婚禮時,康雨曾見過程越霖一面,對他印象深刻,甫一瞧見他的車,就匆忙上前拍響了車窗。

  阮芷音給她打那通電話時雖靜默沒有開口,但康雨卻聽到了陣亂糟糟的聲響,直覺對方可能出事了。

  果然,再打過去時,手機已經關機。

  雖然已經聯繫過秦湘,也知道秦湘會告知秦玦阮芷音失蹤的事,但康雨還是不怎麼放心,尤其是後面看到林菁菲被綁架的消息衝上熱搜。

  康雨下意識覺得,求助程越霖應該要比秦玦靠譜。她問過阮氏的員工,知道程越霖會來接阮芷音下班,焦急等待了半個多小時,總算見到程越霖。


  而後,程越霖匆匆趕至警局。

  他因為父親當年的案子,和葉警官有些交情。對方恰巧負責這起綁架案,不過也是等程越霖趕到,才知道被馮遷綁架的還有他新婚的妻子。

  天曉得,當程越霖知道阮芷音是受秦玦連累和林菁菲的特意『供述』才遭遇綁架時,有多麼想要罵人。

  罵一句傻逼,簡直太便宜他。

  要不是因為阮芷音還等人去救,他已經忍不下心裡那股恣睢的戾氣,可程越霖知道,這種時刻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剛才的直播里,她的應對足夠沉穩,也很聰明。按照目前的情況,綁匪暫時不會傷害她。

  葉警官和同事交流完情況後,面色凝重地走到秦玦跟前:「綁匪讓你親自去換人,現在有兩種方案。一是冒險同意綁匪的要求誘導綁匪給出地址,二是加大人力擴大搜尋範圍,等待警方鎖定目標。」

  表面上聽確實是兩種方案,但想要儘快找到人,顯然只能先同意綁匪親自換人的要求。一味地搜尋,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馮遷針對的人其實是秦玦。

  他兒子馮鴻禎是柯康綜合徵患者,也是秦氏新藥MN的臨床試驗病人。柯康綜合徵屬於絕症,但秦氏的這款新藥卻有不錯的抑制效果。

  只是柯康綜合徵患者很少,研發投入大,這款藥目前還屬於天價藥品,馮遷為了給兒子治療幾乎傾家蕩產。

  上個月馮鴻禎突發急症不治身亡,儘管醫生說是他自己吃了相衝藥物出現嚴重過敏反應,可馮遷卻不信。

  他覺得是秦氏的新藥有問題,又因為當初是聽了秦玦的講座才選擇這款藥物治療,於是便偏執地盯上了秦玦,想給兒子報仇。

  馮遷早年混社會,本來就有案底,後來妻子去世才為了照料兒子收手。

  現在唯一的兒子沒了,自己也傾家蕩產,他只剩下報仇這一個信念。

  上回被拘留時警方開導過他,看來是沒有什麼用,反而讓他選擇劍走偏鋒。

  不過馮遷剛剛也說,只要秦玦親自過去換人,他不會傷害其他人。馮遷肯定知道自己逃不了,恐怕他也不想活了。

  聽完葉警官的話,秦玦幾乎沒有思索,點頭道:「我去換人。」

  葉警官鬆了口氣,秦玦的身份畢竟不一般,他能同意涉險配合,顯然最好。

  而程越霖淡淡看了眼秦玦,沒再說話。說句不好聽的,他根本就不想去管秦玦的死活。

  這時,沉寂了許久的屏幕中,再次傳來了阮芷音的聲音——

  「大哥,倉庫就只有我頭上這一頂窗戶的光,怎麼還這麼熱?你們也都流汗了,這兒就沒有風扇?」

  葉警官眼神略頓,凝眉一瞬,快步走到另一位警員身邊:「找一找,窗口朝著西南方向,只有一頂窗戶的倉庫。」

  ——

  另一邊,昏暗的倉庫中。

  阮芷音話音剛落,闔目坐在沙發上的馮遷突然睜開了眼睛。

  他看向旁邊那個身材魁梧,戴了口罩,鼓搗著破舊風扇的男人,捂嘴咳嗽一聲道:「去把直播關了吧。」

  那個男人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風扇,走到一台電腦前,沾滿灰塵的手快速敲了幾下鍵盤。

  站起身後,正好看到對面瘋狂搖頭的林菁菲,男人緊緊擰起眉,滿不客氣地開口:「你他媽搖什麼頭,費盡心思騙我們去抓人,是盼著我們露馬腳給警察?」

  他跟蹤林菁菲三天才把人給綁來,對方當時撓花了他的臉,害他回去被媳婦揍了一頓,故而對林菁菲很不客氣。

  馮遷在確認男人關上了直播後,突然啞聲開口,「行了彪子,你們幾個都趕緊走吧。」

  「遷哥?!」彪子驚訝看他。

  馮遷又咳嗽了一聲:「你們都有老婆孩子,我卻沒想全身而退。人在這,等秦玦聯繫就行了,你們不必陪我。」

  「彪子,你自己有本事。以後收手別再幹了,出去避避風頭,賺錢養家。」

  說完停頓一會兒,馮遷嘆了口氣,又道:「萬一還是被我連累進去了,出來了也記得好好過日子。這回就算我對不住你和阿振,快帶他們走吧。」

  馮遷原本想開著直播和秦玦對峙,可這樣就需要彪子留下幫他。臨到此刻,他還是念著往日情誼,放棄了這個想法。


  只要秦玦過來,他總能幫兒子報仇。

  「可是……」

  馮遷凝眉看他:「聽我的,走吧。」

  阿振攔住了還想再開口的彪子,頓了頓,低聲說到:「那我們走了,遷哥,你保重。」

  說罷,他拽著彪子,招呼著另外幾個戴了口罩墨鏡的男人離開了倉庫。

  他們走後,偌大的倉庫中,只剩下阮芷音、林菁菲和馮遷。

  馮遷看了阮芷音一眼,隨後把她拽到林菁菲身邊,又將她一隻手銬在倉庫的水管上,但卻解開了她手上原本的繩索。

  同時被上了手銬的還有林菁菲,只是她比阮芷音的待遇差了不少,不僅被馮遷銬上了雙手,還被拷了雙腳。

  即使停止了直播,林菁菲嘴上的膠布也沒被撕下,似是被馮遷給直接忽視了。

  「等秦玦來了,我會放你走的。」

  這句話,像是對阮芷音說的。

  說完,馮遷又走回了倉庫另一邊那個破爛殘缺的沙發,闔上了眼睛,似乎沒什麼興致再看她們。

  林菁菲眼神複雜地看向阮芷音,糊著膠布的嘴支支吾吾。

  阮芷音看了眼默不作聲的馮遷,嘗試著伸長手,勉強撕掉林菁菲嘴上一半的膠布。

  她動作太快,膠布瞬間沾掉半張臉的汗毛,林菁菲的嘴唇也被撕出血絲。

  「看我自食惡果,你是不是很得意?」

  林菁菲聲音很低,卻疼痛喘著粗氣。

  阮芷音冷笑一聲,也沒看她,神態疲憊地靠在身後的管子上,百無聊賴地回到:「我也被綁著,得意什麼?」

  不是她想幫林菁菲,但聊兩句也行,至少能卸下心底那點緊張。就算要跟林菁菲算帳,也得等重獲自由之後。

  林菁菲細瞧她的神色,斂下眼眸,而後突然笑了:「自從你回了阮家,我的生活就變得一塌糊塗。」

  阮芷音回來之前,她是阮家唯一的小姐。爺爺寵她疼她。林成這個父親雖然忙,對她這個獨生女也不錯。

  一開始,林菁菲想過和這位表姐好好相處,可阮芷音的出現,很快攪亂了她的生活。

  從那之後,爺爺更加偏袒的是阮芷音,秦玦也對她很是照料。就連素來不喜自己的秦湘,也成日跟在阮芷音身後。

  林菁菲的心態漸漸變了。

  阮芷音以前在縣城上學,剛來時成績中等,還不及她好。可她只用了半年,成績就已經名列前茅。

  阮芷音不愛打扮,在學校時更是低調。可即便如此,仍然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唯有她自己不覺。

  阮芷音比她高了一屆,高考時是學校的文科第一,順利進入A大,外人更開始議論阮芷音和秦玦是一對金童玉女。

  而她即便學了藝術,文化課分數能低些,可還是被林成託了關係才進A大。

  林菁菲覺得自己原本幸福的生活天翻地覆,而阮芷音始終壓在她的頭上。

  她是喜歡秦玦,可對阮芷音的心態變化,卻不僅僅是因為男人。一個人突然出現,分走了你的一切,如何心如止水?

  她表面瞧不起阮芷音,心底卻忌憚著對方。而她的忌憚也沒錯,阮芷音漸漸擺脫了過往的低調,變得越來越優秀,得到無數稱讚。

  看著苛刻的方蔚蘭都開始滿意阮芷音這個兒媳,卻絲毫瞧不上她時,林菁菲開始去想,她也希望阮芷音嘗嘗那種永遠被一個人壓在頭上的滋味。

  阮芷音看著隨和,可骨子裡多高傲啊。她成功算計對方離開秦玦,卻沒想到阮芷音轉身嫁給了程越霖,壓根沒讓她體會到報復的快感。

  瞥見林菁菲複雜含恨的眼神,阮芷音搖著頭笑了。

  「林菁菲,你會不會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怎麼,總覺得別人該捧你讓你?為什麼不想想,你根本沒有那麼重要。」

  她確實沒那麼在意林菁菲,會因對方和秦玦爭執,是介意那個男人的做法。換成任何一個女人,都是一樣。

  即便是當年秦玦和林菁菲談戀愛,阮芷音也只是突然明白婚約根本沒什麼束縛力,轉而和爺爺提了取消婚約。

  她的確因為秦玦的幫助和維護喜歡上了他,可那又怎樣?對方不喜歡自己,她總該放棄,轉而去做自己該做的事。

  於是阮芷音選擇了出國深造。

  可是秦玦又和林菁菲分手了,不久後再次成為她的校友。

  秦玦追她一年,阮芷音起初拒絕了。

  然而那年聖誕節,她突然收到院長媽媽寄來的玉佛,為他的心意觸動,接受了秦玦。

  阮芷音聲音輕飄,落到了林菁菲耳中,讓她瞬間捏緊指節。

  林菁菲抬頭看她,而阮芷音的眼神滿不在乎,仿佛在看一個跳樑小丑。

  「你是不是一直知道——」

  「是,我知道。」

  兩人心照不宣,但林菁菲已經明白,阮芷音從來都知道秦玦沒有出軌。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想要這個男人了。

  她不要的男人,卻是自己費盡心機去爭去搶的。想必自己先前做的一切,在她眼裡都分外得可笑。

  林菁菲的面色變得有些頹然,眼眶因心底升起的那股羞憤變得通紅。

  她以為自己真的設計到了阮芷音,其實還是輸的徹底。

  倉庫的另一頭,馮遷並未在意林菁菲和阮芷音這邊的動靜,或者說已經懶得去在意二人。

  他接通了秦玦打來的電話,未等對方開口,便單刀直入:「城西,裕豐酒廠的廢棄倉庫,過來換人。」

  馮遷沒有叮囑秦玦不要報警。

  顯然,他已經知道秦玦報了警,但他也只想借著直播把兒子的事鬧大些,然後和秦玦同歸於盡。

  雖然換不回兒子,但那又怎樣?他也已經沒了活下去的意義。

  ——

  一小時後,秦玦驅車趕至城西。

  馮遷藏身的這座倉庫背靠著山,位置確實隱蔽。在警方找到地點之前,他還是等不下去,再次提出應下對方要求。

  「怎麼還有別人?」

  秦玦現身的一刻,馮遷眉峰緊蹙,視線陰沉地看向了倉庫門口。

  阮芷音此時已被人銬住雙手,而馮遷手持著一把槍,站在她和林菁菲身後,望向一同出現在倉庫的兩人。

  除了秦玦,另外一個男人身形挺拔,面色冷峻,居然是程越霖。

  阮芷音的心情是意外的。

  雖覺得程越霖不至於不顧她死活,但也沒想到他會和秦玦一起過來。

  男人淡淡瞥了阮芷音一眼,見她只是略顯狼狽,才對上馮遷的視線,吊兒郎當回答:「你莫名其妙綁了我的妻子,我總不能讓別人來救吧。」

  馮遷瞬間明白了對方的身份,仔細打量著程越霖和阮芷音的表情。

  而後,也不知想了些什麼,他突然笑了笑,看向秦玦:「秦總,你可以選一個人,過來把她換走。」

  阮芷音下意識看了眼秦玦,還未看清對方神態,林菁菲已經迫不及待地掙扎喊道:「阿玦,表姐不會有事的!」

  這句話,瞬間曝露了許多東西。

  阮芷音神色一緊,竭力維持著平靜,有些後悔自己剛剛先於馮遷撕掉了林菁菲嘴上的膠布。

  她不知道林菁菲是刻意出聲,還是單純地害怕秦玦不選她,但對方無疑讓氛圍陷入了被動。

  現在的情況,林菁菲可能是在暗示秦玦,阮芷音已經和馮遷講好,秦玦一到就會放了她。也有可能是還不死心,最後深入暗示馮遷,阮芷音才是真的在撒謊。

  秦玦當然也被動,如果他選阮芷音,馮遷又會不會突然覺得不對反悔?如果選了林菁菲……

  「我選她。」

  眾人思索間,秦玦聲音清亮,已經做出了選擇。

  馮遷輕笑一聲,蓄滿鬍子的下巴略微揚起,示意到:「門口有副手銬,自己銬上,走過來。」

  秦玦神情凝重地看了眼阮芷音,握拳俯下身,默默戴上了一旁的手銬,而後朝著馮遷走去。

  還有兩步時,馮遷突然鬆開了林菁菲,扔下了兩枚鑰匙。

  繼而一把拉過秦玦,將槍抵在秦玦腰背,輕咳道:「阮小姐,你也可以走了。」

  林菁菲已經迅速撿起兩枚鑰匙,嘗試過後,神色複雜地看向阮芷音。

  顯然,她自己解不開手銬。

  阮芷音揚眉笑了笑,被銬住的雙手伸向她,神態自若,靜待不語。


  林菁菲微頓咬牙,只好拿起鑰匙,上前先幫她解開手銬。

  「啪——」

  手銬落地的一瞬間,阮芷音直接甩了林菁菲一個響亮的巴掌。

  過程太過迅速,林菁菲愣了幾秒,才震驚抬頭:「阮芷音,你敢打我?」

  阮芷音眼神冰冷:「你拿我來當擋箭牌,唆使人去綁架我。林菁菲,打你一巴掌,還是輕的。」

  如果不是顧慮爺爺身體,她會讓林菁菲付出更大的代價。

  林菁菲合該慶幸是自己是爺爺的外孫女,阮爺爺的身體已經熬不了多久,阮芷音還不能和對方徹底撕破臉。

  林菁菲到底是女明星,皮細肉嫩,被打了一巴掌後,腮邊瞬間印出緋色的五指印,可見阮芷音用了多大的力氣。

  可她還帶著手銬,根本無法做些什麼。下意識去看秦玦,卻見男人神情肅然,且被馮遷控制著,比她還不如。

  甚至,她還得求阮芷音幫忙解鎖。

  林菁菲低下頭去神色暗沉,第一次感受到這麼大的難堪。

  最後,也不知林菁菲是怎麼想的,居然拿著自己那副手銬的鑰匙,走向了站在門口的程越霖。

  馮遷並不想看兩個女人的糾纏,冷聲催促道:「你們可以走了。」

  言罷,他持槍抵在秦玦頭上,似是很了解周圍地形,一直讓秦玦擋在前面。

  分明一槍就可要了對方的命,可他卻矛盾地急於先將其餘人趕走。

  這裡只有一扇窗,馮遷卻始終站在狙擊手的死角處。

  倉庫外,葉警官神色嚴肅,埋伏在遠處的狙擊手也遲遲無法動作。

  程越霖沒有理會走來的林菁菲,視線仍定格在馮遷那邊的阮芷音身上,開口道:「音音,我們走了。」

  阮芷音對上他的視線,眼神深深地望了對方一眼,而後淡淡應聲,緩步朝程越霖走去。

  行至一半,距離程越霖僅有幾米。

  她倏然轉頭,看向馮遷:「對了,我的手機之前被人收走,裡面有公司項目的資料,得拿回來。」

  馮遷嘴唇緊抿,像是很不耐煩,但秦玦已經被他控制住,阮芷音也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他只是緊盯著遠處的程越霖,而後眼神隨意一揚:「在沙發上,你自己去拿。」

  沙發在馮遷的身後。

  阮芷音面無表情地向沙發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

  越過馮遷的一瞬間,她猛然轉身,在對方沒得反應之際,別過馮遷脖頸,一個纏臂鎖肩反身壓住了馮遷。

  慌亂間槍枝落地,馮遷猝不及防被阮芷音撂倒,連帶著受制於馮遷的秦玦也失衡倒在地上。

  雖被阮芷音成功壓住,但馮遷的力氣卻非她可比,對方脖頸上顯現青筋,掙扎著去夠一臂之外的手槍——

  眼見就要得手,程越霖卻不知何時跨步而來,抬腳將槍踢到幾米外,三兩下制服馮遷,給他戴上了阮芷音先前落在地上那副手銬。

  半分鐘後,程越霖按響警報器。

  警察蜂擁而至,葉警官看清倉庫里的情形,鬆了一口大氣。

  馮遷根本沒給狙擊手開槍的機會,他同意程越霖和秦玦一同過來,也是知道他有幾下身手,打著以防萬一的準備。

  可沒想到,詢問了幾句後,制服馮遷的……居然是他老婆?

  阮芷音早已力竭,被程越霖扶著手臂才堪堪站起。

  還好馮遷把其他幾人趕走了,她才敢冒險去嘗試。被綁時阮芷音沒有反抗,也使馮遷放低了對她的戒備。

  當然,最重要的是,程越霖真的看懂了她傳遞的意思。

  阮芷音實在沒了力氣,半靠在他懷中,為表示對他心領神會的欣慰,鳳眸一彎,朝眼前的男人笑了笑。

  可程越霖看到她這幅表情,眼神卻醞釀著洌寒,咬著牙在她腦門一彈,沉聲道:「阮嚶嚶,就你這點本事,也敢去和馮遷比格鬥?」

  馮遷是年紀大了,可年輕時實打實混過社會,打過的架不知多少,又是男人。

  他知道因為楊雪的事,阮芷音高中畢業後特意去找人學過格鬥,兩人也曾在那家會館遇見過。


  可明白阮芷音打算的那一剎那,程越霖還是氣得狠,卻無法出聲阻止。

  心中甚至有幾分酸澀,難道秦玦就這麼重要,能讓她不惜去冒險?

  「可我還是成功了。」

  阮芷音笑容停在嘴角,想到他方才的表現,摸了下發痛的額頭,到底沒和程越霖計較。

  頓了幾秒,感激於程越霖不辭辛苦地趕來,又道:「放心吧,剛才就算是你,我也會這麼做的。」

  阮芷音想要表達的是,感謝他來救她,如果有天程越霖不幸被綁架,自己也一定會想盡辦法施救。

  連秦玦那種不愛與人結怨的都能惹上這種麻煩,像程越霖這般趾高氣昂輕傲狂慢的個性,也不知道已經結了多少仇?

  阮芷音忍不住為他捏了把汗。

  反倒是程越霖,冷不丁聽到她後面這句,愣怔一瞬,嘴角忍不住翹起淺淺的弧度,耳邊似是染上了緋色。

  他喉結微動,握緊了拳,語調卻一如既往地散漫,不咸不淡地應了聲:「嗯。」

  這女人,還算是有點良心。

  ——

  另一邊,秦玦總算解開了林菁菲那副手銬。他轉過身,才看到阮芷音半靠在程越霖懷裡,臉上的那道笑容過於刺眼。

  定了定心神,想到方才的情形,他踱步走了過去。

  「芷音,你……沒事吧。」

  阮芷音聽到聲音,沉了臉色。

  她抬眸望向一米外的秦玦,面無表情地搖了下頭,卻沒說話。

  秦玦察覺到她的冷淡,啟聲道:「剛才的情況,我——」

  他欲言又止,可剛一開口,阮芷音就已經明白他想說什麼了。

  大概是想說,他選擇救林菁菲,是受制於當時的情形不得不選。

  雖然他救了林菁菲,但他和自己一道承擔險境,馮遷就算會對他下手,也不會再傷害她。

  想到這,阮芷音冷笑著打斷他:「秦玦,林菁菲是讓我作嘔,但是你也不遑多讓。怎麼,你覺得自己是救世主嗎?愧疚救下林菁菲,然後讓我陪你一起承擔危險?亦或是再扮深情來解救我?」

  「可憑什麼我要和你一起承擔?我們早就已經沒有關係了,你為什麼覺得自己能夠為我做決定?」

  「還是你想說救下林菁菲是因為要成全對奶奶的承諾?可你這份成全自己恩情的自私,更讓我噁心千倍萬倍。」

  「我是救了你,但那是念在你曾經幫過我的份上。能力範圍內,換做別人,我也會這麼做。如果你說想報答什麼救命之恩,那就請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要不是秦玦和林菁菲,她根本就不會攤上這種事。

  阮芷音將積壓的情緒盡數發泄,不再等秦玦反應,轉頭看向程越霖:「我累了,咱們走吧。」

  她剛才那番話比之前那次更為誅心,秦玦早已愣怔在那,唯獨猩紅的眼神死死盯著她,耳邊反覆迴蕩著她那句——

  「她讓我作嘔,你也不遑多讓。」

  「你更讓我噁心千倍萬倍。」

  「請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因為了解她與人為善的性子,所以秦玦愈發明白,阮芷音那份打從心底的厭惡。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居然對他產生了這麼深刻的厭惡?

  他突然感到一種鋪天蓋地的無力,想要逃避剛才的話,卻偏偏一遍又一遍地刻進了記憶中,像是鋒利的刀刃,不停地割在心口,令人窒息。

  秦玦沉在翻滾的思緒中,而馮遷被兩名警察壓著向外走去,像是已經放棄了希望,滿臉頹敗,低下頭默不作聲。

  可誰知,路過秦玦身邊時,他突然目眥欲裂,瞬間迸發出巨大的力氣,猛然掙開左右的警察,也不知從哪掏出來一把匕首,竟雙手握刀刺向了秦玦。

  「小心——」

  葉警官大喊的聲音突然響起。

  阮芷音應聲回頭,就看到此刻緊捂著腹部,半跪在地的秦玦。

  鮮血順著刀柄湧出,暈染在襯衫上,白與紅的強烈對比,刺目而鮮艷。

  骨節分明的手掌捂在傷口處,血液逐漸溢出指縫,一下下滴在地上。

  秦玦卻恍然不覺,只愣愣望向阮芷音,視線緊鎖在她臉上。


  匕首被奪,馮遷被徹底制服。

  葉警官急忙叫人去喊候在外面的醫生,犯人都被抓住了還讓人受傷,這要是追究起來,他們都得受處分。

  蔣安政和林菁菲更是震驚不已,滿目擔憂,快步走到秦玦身邊,卻被他給使勁掙開。

  秦玦緩慢踱步,那隻乾淨的手緊緊拽住了幾步之外的阮芷音。

  「芷音。」

  他聲音沙啞,叫她的名字。

  阮芷音瞥了眼秦玦握在腕上的手,平靜抬眸:「秦玦,你這是幹什麼?」

  就算他現在受了傷,該找的也是醫生,而不是自己。

  秦玦聞言怔了怔,似是有些茫然。

  是啊,他在幹什麼?

  他只是不想她就這麼離開,想要從她臉上看到擔憂,看到緊張。總感覺像是有什麼東西從指縫溜走,他迫切想要抓住。

  傷口火辣辣地疼痛,額間已經滲出汗水,薄唇更是隱隱發白。可她眼神中的默然,帶給他的疼痛更甚。

  秦玦身形踉蹌了下,蔣安政連忙上前扶住他,焦慮道:「阿玦,你現在得趕緊去醫院。」

  聽到蔣安政的話,阮芷音似是想到了什麼。

  她秀眉微蹙,看向程越霖,嗓音中打著商量:「要不……我們也去醫院吧。」

  言及此,秦玦緊繃的身形緩和幾分,拽著她的手也松去些力度。

  程越霖漆黑深邃的眸子沉甸甸地看向阮芷音,意味不明。

  她心裡莫名一虛,抿了抿唇,繼續勸說:「你胳膊也劃傷了,需要包紮。」

  她指的,是程越霖小臂上的那道傷口。剛才他和馮遷搏鬥之中,不小心劃到了一旁的鐵片。

  雖然傷口不深,但還是打一針破傷風比較放心。

  蔣安政瞥了眼程越霖那道快要癒合的傷口,忍不住在心裡罵街。

  秦玦被人捅了一刀,阮芷音這個女人卻在關心別人,她怎麼能這麼狠心?

  程越霖瞧了眼秦玦,對方早已繃緊了下頜,面容愈發沉喪。

  他收回視線,忍不住輕笑:「不用去了,這點小傷,家裡有藥。」

  阮芷音點頭:「那行,走吧。」

  言畢,又皺眉看向秦玦那始終不肯放開的手。

  「不想死,你該去拽醫生,要是想死……」阮芷音微頓,瞧了眼蔣安政流露出的厭惡,繼而道,「也請你離我遠些,別讓我擔上害死人的責任,被人記恨。」

  「阮芷音!阿玦都已經這樣了,你就不能好好說兩句?」蔣安政終於看不下去,沉聲指責。

  阮芷音語調譏諷,輕笑開口:「刀不是我捅的,人不是我傷的。我還沒指責你們連累我,你倒有臉沖我大吼大叫?」

  「也對,你本來就蠢,才會被林菁菲耍得團團轉。要是沒有秦玦,你不就只能混個文憑回蔣家啃老?愚不可及。」

  瀲灩的鳳眸中,諷刺的意味太濃。

  阮芷音脾氣好,蔣安政沒想到她居然會反擊,一時愣住,卻不知該如何反駁。

  論學歷,蔣安政只能算出國鍍了個金,當然比不上阮芷音。

  他又是蔣家偏支,如果不是和秦玦的關係,家族中也不會看重他。

  程越霖靜靜看著她這幅伶牙俐齒的模樣,墨澈的眼眸染上抹玩味,可看到秦玦那過於礙眼的手,又落下臉色。

  他姿態散漫地揚眉,冷淡道:「秦玦,你總拽著我老婆不放,是壓根不把我放在眼裡?」

  「你老婆?」秦玦眸若寒冰,直直地看向對方,低沉反駁,「程越霖,你們的婚事本來就是假的。」

  「假的?」

  程越霖哂笑一聲,像是聽到了多麼好笑的笑話。

  而後,他淡淡抬眸,取出西裝內袋中的物什,眸底似有幾分輕佻:「不好意思,我們是合法同居的關係。究竟是誰跟你說,這場婚事是假的?」

  看清對方手裡的東西,秦玦瞬間怔住,手上也瞬時失了力氣,被阮芷音直接抬臂掙了開來。

  不過她的震驚不比秦玦少,畢竟誰能想到程越霖居然帶著他們的結婚證?

  帶就帶了,他居然還如此『不合時宜』地在秦玦面前拿出來『秀恩愛』。

  但現在已是深夜,她確實累極了,也不想再和秦玦等人糾纏,於是拽了下男人衣擺,低聲道:「走吧,咱們回家。」

  程越霖心情不錯地勾了勾唇,輕描淡寫地應下:「嗯。」

  而後在心裡反覆回味了一下——

  嗯,咱們、回家。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