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2024-08-24 11:47:50 作者: 喝口雪碧
  阮老爺子的葬禮,最終定在了三日後。

  生前,老爺子曾反覆叮囑過劉管家,不希望自己的身後事大操大辦。

  故而阮家的這場葬禮,只請了幾家往日交好的親友,辦得格外得低調。

  按照老爺子臨終前的意願,他將與已故的阮老太太一起,合葬在城北的蕭山墓園。

  葬禮那天,阮芷音穿上了肅穆的黑色西服和長褲,神情寡淡地站在那,禮貌招呼著前來弔唁的賓客。

  那邊,顧琳琅和葉妍初剛剛弔唁完阮老爺子,默默走到她身邊。

  「音音,生老病死是常事,你看開點。」

  顧琳琅沒有親眷,卻也記得院長當初去世時綿延冗長的傷感。

  她受過老爺子的資助,心裡也有敬重。只是與其經歷難耐的病痛,離開對於老人而言,反而是解脫。

  阮芷音聞言,緩緩點頭,勉強勾起些嘴角:「嗯,我知道。」

  這些天忙著處理老爺子的身後事,禮貌得體地應付形形色色的人。最初那陣激涌的情緒過去後,她似乎逐漸變得麻木。

  如今看著墓碑上那張熟悉的照片,悵然所失之餘,阮芷音心底也明白這才是爺爺該有的暢快笑意。

  或許程越霖說得對,她該習慣於換一種方式面對爺爺,而不是讓自己一直停在頹喪的情緒中。

  抬眸望見仍有擔憂的好友,阮芷音長舒一口氣:「好了,我沒事,只是還有些不習慣。」

  葉妍初不知怎麼安慰她,乾脆挽住阮芷音的手,換了個話題:「我看秦老爺子剛剛喊了林菁菲過去。」

  秦老爺子是阮爺爺生前至交,即便阮芷音和秦玦的婚約作廢,但這種場合,秦家人肯定要來。

  剛剛秦老過來和阮芷音說了幾句話,又叫了一直沉默的林菁菲過去。

  「方蔚蘭不喜歡林菁菲,秦老爺子瞧著倒還好,怎麼說也是看著長大的晚輩。」顧琳琅說完,凝了下眉。

  葉妍初看了眼不遠處一身黑衣的林菁菲:「阮爺爺去世,最尷尬的反而成了她,突然蹦出來個弟弟不說,還不知道遺囑會怎麼分,現在倒是安分不少。」

  阮老爺子的遺囑早就擬好,只是要在葬禮後才會公布。

  林成和林菁菲都有可能繼承部分遺產,可林菁菲如今和父親林成的關係卻尷尬了不少。

  籌辦葬禮的這幾天,除了林成,其他人一直住在老宅里打理阮爺爺的遺物。期間林菁菲一直沉默著,每日眼睛都是紅腫。

  而這兩天最開心的,應該莫過於林成了。畢竟,老爺子的遺囑已經徹底沒了更改的機會。

  「她也該學著吃些教訓了。」顧琳琅嘆了口氣,蹙眉道,「不過一碼歸一碼,這件事上,林成更不是什麼好東西。」

  身為阮芷音的好友,她當然不喜歡林菁菲,還曾落過對方臉面。

  可幾人都明白,不管是林菁菲之前拉著秦玦炒緋聞,還是藉機利用蔣安政讓秦玦逃婚,肯定都有林成的暗示。

  林菁菲如今自食其果是活該,但林成這種人更讓顧琳琅噁心。

  葉妍初瞧向另一邊人群中的幾個男人,突然道:「程學長這回倒是做得不錯,林家其他人都沒能過來。」

  不管是出殯還是葬禮,林成和林家人都被程越霖派人攔在了墓園外。

  程越霖畢竟只是老爺子的孫女婿,做得這麼決絕,肯定於名聲有礙,但阮芷音仍然很動容。

  她也不想看到林家人出現在爺爺的葬禮上,程越霖這麼做,幫她擔去了所有流言蜚語。

  思及此,阮芷音笑了下,斂眸道:「是該好好謝謝他的。」

  可他卻總說不要自己的感謝。

  顧琳琅聽見阮芷音的話,瞧了她一眼,話中似有深意:「音音,那你現在是怎麼想的?」

  言畢,見阮芷音面色微怔,顧琳琅就知道她這是忙著籌備葬禮的事,還來不及抽出功夫去想其他。

  於是她搖了搖頭,看向葉妍初:「好了,我們先走吧。」

  阮芷音:「我送你們。」

  「不用了,你還有的忙。」

  顧琳琅攔住她的腳步,又望了眼不遠處的程越霖,和葉妍初轉身離開。

  她知道,阮芷音向來是個果斷的人。有些事,很快就會自己想清楚。


  ——

  目送著顧琳琅和葉妍初離開,阮芷音的思緒沉浸在顧琳琅剛才突如其來的話里,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誰知剛一抬頭,眼前的視線卻被男人的身影擋住。

  「芷音。」

  面前,是許久未見的秦玦。

  對上阮芷音那雙平淡的鳳眸,秦玦喉結滑了下,雙目灼灼,嗓音染著低沉。

  「我知道你不想看見我,但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可以聯繫翟旭,不要……總是自己扛著。」

  他已經很久沒見阮芷音了。

  秦玦不想引起阮芷音過多的反感,不好去公司堵她,可是這樣一來,他也沒了能夠和她見面的機會。

  得知阮老爺子去世,秦玦擔心阮芷音,迫切想要來找她,卻又怕給她惹來麻煩。

  畢竟現在的他,沒有一個合適的身份陪在她身邊應對這一切。

  只能借著參加葬禮,見她一面。

  剛才遠遠看她時,秦玦就覺得阮芷音有些憔悴。他想安慰她,幫她解決之後的麻煩,又怕她急著與自己撇清關係。

  想到這,秦玦連忙道:「芷音,你別先急著拒絕,你過去也幫過我很多,不是嗎?」

  他知道她總是跟人分得很清,不這麼說,她不會願意接受他的幫助。

  聽到秦玦的話,阮芷音緩了口氣看向他:「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來弔唁爺爺。」

  秦玦微頓,眼眸溫和,望著她笑笑:「阮爺爺也是我的長輩。」

  這已經是這段時間以來,阮芷音對他態度最好的時候。

  見秦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阮芷音皺了下眉,視線越過他,下意識瞥了眼不遠處被賓客圍繞著的男人。

  正巧對上程越霖注視而來的目光,心裡莫名一虛,仿佛透過這個眼神,聽到了他響在耳畔的聲音——

  「阮嚶嚶,克制一點。」

  阮芷音眼神飄散地低下了頭,至於秦玦後面說了什麼,她再也沒有聽清,只煩亂敷衍地點了點頭。

  秦玦見狀,以為她把自己的那番話聽進去了,多了些欣慰。

  不過終是不敢再說太多惹她不快,於是腳步微頓,眼神不舍地轉身離開。

  另一邊,錢梵怒氣沖沖地開口:「霖哥!靠,秦玦那個不要臉的還敢去找嫂子說話呢!」

  要不是程越霖攔著,錢梵簡直想直接衝上去,把秦玦那個礙眼的傢伙從阮芷音跟前給扒拉開!

  程越霖劍眉輕蹙,眼神清冷,沉聲道:「這種場合他也是賓客,你注意點。」

  停了下,又道:「等他走了再過去。」

  今天畢竟是阮老爺子的葬禮,阮芷音肯定不想給人留下談資,他也不能不顧及她的面子。

  話是這麼說,但程越霖的視線始終悠悠鎖定在不遠處的兩人身上。

  錢梵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男人渾身散發的冷峻氣息,不敢再多言,轉頭去看擺弄著手機一臉平靜傅琛遠。

  直到秦玦轉身離開,程越霖才緩和了臉色,錢梵也如釋重負。

  ——

  秦玦走後,阮芷音鬆了口氣。

  再去看程越霖時,對方已經和錢梵等人一道,朝她走了過來。

  作為高中時的校友,錢梵和傅琛遠,阮芷音都是認識的,只是不太熟。

  「錢梵,你好。」阮芷音笑著和錢梵打過招呼,又看向一旁的傅琛遠,點頭道,「傅律師。」

  錢梵受寵若驚,笑呵呵道:「嫂子好,嫂子好。」

  至於傅琛遠,倒是直接得很,悠然掏出張名片遞給阮芷音,「阮小姐,如果之後需要涉及遺產糾紛的法律服務,可以聯繫我。」

  口吻過於直接,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程越霖瞥她一眼,點了下頭:「他專業能力不錯,你可以考慮一下。」

  錢梵也在旁幫腔:「對對對,嫂子,你不用跟他客氣。」

  阮芷音遲疑了會兒,伸手接過對方的名片,笑著道:「謝謝,如果真有需要的話,就麻煩傅律師了。」

  她聽說過傅琛遠打訴訟官司的名聲,也知道對方很難請,沒有拒絕對方的好意。


  錢梵和傅琛遠只是弔唁過後來和阮芷音打個招呼,簡單聊了幾句後,錢梵便開口告辭。

  「嫂子,那我們先走了。以後有空的話,和霖哥一塊來會所玩。」

  錢梵說的會所自然是金煌,那是他和汪鑫等人一起出資開的。故而,錢梵也算是金煌的半個老闆。

  對方擱下這番話,便轉身離開。

  而阮芷音凝望著錢梵和傅琛遠離去的背影,終於察覺出幾分不對。

  錢梵方才對她的態度,未免也太熱情了些,那聲嫂子叫的也是真情實意。

  難道程越霖沒跟錢梵說,他們兩個是假結婚嗎?

  瞥見阮芷音疑惑的眼神,程越霖輕咳一聲,淡淡道:「錢梵這人藏不住事,告訴他不合適。」

  「哦。」

  聽到男人的解釋,阮芷音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繼而便聽到了遠去的錢梵和傅琛遠隱約傳來的對話——

  「傅律師,這代駕說路不太好找,要不你帶我一路唄。」

  「沒工夫,自己想辦法。」

  「靠,你是不是又要去接你那曖昧對象?傅琛遠,人家都跟你曖昧這麼久了,說不定根本就是個把你當備胎的海王,你可別昏頭。」

  阮芷音:「……」

  看起來,確實是個藏不住話的。

  ——

  傍晚,葬禮結束。

  阮芷音和程越霖沒有回別墅,而是一起乘車回到了阮家老宅。

  安靜的客廳里,除了分開而坐的林成和林菁菲,還有季奕鈞和另一位整潔西裝的中年男人。

  阮芷音心下瞭然,想必對方就是阮老爺子的遺產律師柴松。

  阮老爺子去世後,柴松便和阮芷音通過電話,告知她將會在葬禮過後在老宅宣布阮老爺子的遺囑。

  林成沒能去參加葬禮,故而一早就到了老宅,但柴松卻執意要等所有人到齊才宣讀遺囑,他也只能等到了現在。

  看見阮芷音進門,林成的語氣已經有了些許的不耐煩:「柴律師,現在可以宣布遺囑了吧?」

  柴松倒是很有職業素養,沒和林成計較,默默點了點頭,在阮芷音和程越霖落座後站起身。

  「各位好,我是阮老先生的律師柴松,受他生前的委託,來向各位公布阮先生的遺囑。」

  阮芷音平靜頷首:「柴律師好。」

  柴松禮貌回視,而後切入正題:「阮先生最後一次修改遺囑,是在半個月前。他在最後這份遺囑中,共指定了三位遺產繼承人。」

  「阮先生名下的14處房產及基金存款的部分,將按照目前的市值,由指定的三名繼承人平分。」

  阮芷音等人默默聽著,神色未變。

  林成卻在聽到柴松提及三位遺產繼承人後,神情愈發凝重。

  阮老爺子近幾年的確偏疼阮芷音一些,但對林菁菲這個外孫女也一直不錯。

  季奕鈞是阮老爺子辦過收養手續的養子,也是名義上的兒子。

  遺產繼承人只有三人,阮芷音當然知道,林成心裡擔心的是什麼。

  可即便做好了準備,在聽到柴松接下來的話時,她仍驚訝地攥緊了指尖。

  柴松的話清晰傳入眾人耳中——

  「阮先生名下40%的阮氏股份,其中30%歸孫女阮小姐所有,林小姐和程先生,將分別繼承餘下部分的5%。」

  除了季奕鈞,其餘人皆是震驚。

  阮芷音怎麼也沒有想到,另外一個繼承人不是季奕鈞,也不是林成,而是和她結婚不過兩個多月的程越霖。

  她不知道爺爺的這個決定是因為自己,還是單純地喜歡程越霖這個孫女婿。

  側首對上男人那稀鬆平常的目光,阮芷音輕笑著搖了搖頭,在他耳邊小聲道了句:「你倒是很討爺爺的喜歡。」

  「嗯,證明爺爺的眼光不錯。」

  程越霖含笑朝她挑了挑眉,語調雲淡風輕,卻直接刺激到了坐在另一側的林成。

  「這怎麼可能!」

  林成的情緒有些失控,顯然不願相信自己多年的努力竟然打了水漂,被半路出來的阮芷音和程越霖奪去了大半的遺產!


  「姐夫,幹嘛這麼激動。」

  季奕鈞淡淡望了林成一眼,久違地喊了林成一聲『姐夫』。

  「這也怪我,老爺子先前跟我提了兩嘴遺產的事,我想著咱們都是長輩了,總不好跟晚輩搶東西。」

  「所以我索性建議阮叔,不必考慮我們兩個。這年紀大了,總該自力更生了不是?」

  阮芷音還是頭一回見到季奕鈞說出這種直戳人心窩子的話。

  要說年紀大,季奕鈞還不到四十,和已經年過五十的林成顯然不一樣。

  至於對方放棄遺產的決定,阮芷音也不意外。

  畢竟季奕鈞成年後就搬出了阮家,在阮勝文去世後也沒有插手阮氏的事情,似是對阮氏沒什麼興趣。

  林成緊握著拳,面色潮紅,蹙眉反駁道:「可菁菲怎麼說也是老爺子的外孫女,他怎麼可能把那30%股份都給了這丫頭。」

  季奕鈞聞言,輕笑一聲:「林成,你是不是忘了什麼。老爺子那40%的股份,有25%是勝文哥留下的,本來就該給音音。」

  這個道理,就像阮玲芳把自己那10%的股份留給了女兒林菁菲一樣。

  阮氏是阮勝文在世時一手壯大的,當年阮老爺子便想要將公司交給兒子,也給一雙兒女分別轉讓了股份。

  只是阮勝文夫婦去世時,阮芷音還沒有被接回阮家,法定的繼承人也只有阮老爺子。

  除開阮成文那25%的股份,阮老爺子不過是把餘下的15%平分給了阮芷音三個小輩,說不出什麼偏心。

  林成似乎仍不願承認阮老爺子的這份遺囑,指著程越霖擰眉道:「可他不過是個外人,老爺子怎麼可能——」

  「林成,程越霖是我丈夫,並不是阮家的外人。」阮芷音開口打斷林成的話,冷笑道,「如果他算外人,你這個婚內鬧出私生子的,又算什麼?」

  「你有在這裡鬧騰的功夫,不如好好給林家人找條退路。你以為,自己這總經理還能安安生生做下去?」

  林成聞言,輕哼一聲:「阮芷音,你別忘了,我手裡還有10%的代持股份。就算你想把我拉下來,也得先讓其他股東同意。」

  即便沒能得到股份,但他也並不是毫無依仗。林成這些年和阮氏的其餘股東糾葛頗深,這些人可不會輕易被阮芷音籠絡。

  若是捨出足夠的利益,私下和其餘股東商定好協議,他仍有翻身的餘地。

  「拉下來?」阮芷音搖頭失笑,「林成,如果是你自己沒法再當這個總經理,我還需要費心思把你拉下來嗎?」

  「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涉嫌挪用公司資金,損害公司權益,我有權對你提起訴訟。」

  林成像是終於冷靜了下來,輕笑了一聲,平靜看她:「阮芷音,想抓我的把柄,你也得有證據。」

  「音音,姑父可沒有做過什麼損害公司利益的事。」

  凡是與自己有關的業務流水,在阮氏內部的財務報表中都被處理得乾乾淨淨。

  阮芷音是查不出來的。

  這一點,林成有恃無恐。

  「沒有?」阮芷音垂眸,從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遞到林成面前,「那你看,這些夠嗎?」

  「你違背了與T&D的海外醫療合作協議中的限制條款,將合作項目中的資金違約轉移到海外帳戶。而我,將會以T&D最大股東的身份,正式向你提起訴訟。」

  一旦罪名落實,林成少不了五年以上的牢獄之災。

  哪怕他還打著尋求其他股東合作的算盤,這總經理的位置,也做不下去了。

  意識到這點,林成震驚抬頭:「之前那項醫療合作案,你是故意引我入坑的?」

  儘管T&D創辦前期阮芷音曾參與過公司的業務,但後面她已經退了出去。

  林成從來沒想過,秦玦竟然把30%的股份都給了阮芷音!

  「林成,不要總是怪別人,是你自己太過貪心。」

  「好啊,秦玦居然把30%的股份都給了你,他對你倒是一往情深。」林成咬了咬牙,突然看向程越霖,意有所指道,「程總就不怕,有一天被人帶了綠帽?」

  程越霖瞧了眼林成手裡的資料,漫不經心地挑了挑眉。

  「哦?」他哂然一笑,反問道:「我怕什麼?這些股份……」

  話說一半,程越霖輕描淡寫地瞥了眼阮芷音,聲音不咸不淡,「可是我們夫妻的共同財產。」

  「你說對嗎?音音。」

  林成:「……」

  作者有話要說:程崽:必要時刻,我可以吃硬飯,也可以吃軟飯。

  至於秦玦——打工人,打工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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