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謝斐然看著她們坐車離開,並沒有選擇回到班級,而是去弄了熱水往自己頭上一敷,溫度差不多之後進了辦公室找班主任開了假條,以發燒回家為理由請了足足一天的假,下午的課他也不打算上了。
謝斐然的演技比黎玉姿和謝衣衣還要爐火純青,老師自然一點懷疑都沒有。
拿著假條出了學校,謝斐然打了輛計程車,直奔商業區。
在本市最方便的商業區下車之後,謝斐然東拐西拐,走了近半個小時的路,才拐進一條小巷子,走進一個不起眼的小店。
那小店裡面掛出來的都是些筆墨紙硯之類的東西,老闆是個年輕人,躺在那個搖椅上,拿了一本薄書蓋在自己臉上,在那裡搖晃著搖椅,看起來極為舒服。
謝斐然上前,直接將那本薄書拿了下來,陽光灑在那個年輕人臉上,那個年輕人眼皮子都沒睜開呢,就吼道:「哪個不要命的小王八蛋敢……」
話說到一半,就伴隨著睜開的眼睛一起戛然而止。
「謝、謝哥啊,」那年輕人露出悻悻的笑容,他連忙從搖椅上爬了起來,撓著自己的頭髮小心翼翼道,「謝哥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謝斐然輕描淡寫地瞥了他一眼,就一眼,讓那年輕人只感覺頭皮發麻。
年輕人臉色蒼白,一看就是常年不見陽光的那種,襯得眼睛上的黑眼圈十分顯著,整個人很瘦,懶懶散散的樣子,此時雖然有些畏縮,但眼神清亮,倒不至於顯出什麼不堪來。
謝斐然慢吞吞地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十一點五十三這幾個數字清清楚楚地顯示在他面前,他將手機翻轉過來,讓那年輕人也能看到手機上的數字。
年輕人雖然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心裡「咯噔」一下,有一種十分不好的預感。
「十一點五十三分,」謝斐然似笑非笑地看著那年輕人,慢吞吞道,「應白羽,這個時間,似乎應該是辦公時間吧?」
「你似乎睡得很香?」
雖然說是疑問句,語氣也非常平淡,但是謝斐然那似笑非笑的模樣簡直驚悚,應白羽那點睡意直接被嚇醒了。
「謝謝謝謝哥,您您您——」
「聽我說」這三個字還沒來得及說,謝斐然就有些不耐煩了,語氣平平道:「既然剛剛睡得很香,現在加個班應該算不得什麼吧?」
應白羽心裡暗暗叫苦,他真的只睡了十五分鐘不到!
但是他倒霉,他被謝斐然抓了個正著。
他為什麼要換這個班?
他今天應該輪休在家才對!就不會遇到這個可怖大魔王了嗚!
雖然心裡瘋狂吐槽,但是應白羽面上卻一點都不敢顯露出來,他扯出一個略有些討好的笑容,連聲道:「應該的應該的,加加加,這個班一定加。」
謝斐然看了他一眼,熟門熟路地撩起帘子,向後面走去。
後面還有一個房間,雖然小,但是什麼東西都有,琳琅滿目的電子產品最多。
「幫我查兩個人,」謝斐然淡淡道,「一個叫尤浩帆,尤家二少爺;還有一個是他未婚妻,叫何玉靜,何家大小姐。」
「尤浩帆與何玉靜關係不好,尤浩帆想要退婚,何玉靜不同意,因為兩家的關係,何玉靜不同意,這門婚事退不成,尤浩帆就想了個主意,教女朋友來氣何玉靜,讓何玉靜同意退婚。」
謝斐然簡單地概括了一下前情,應白羽露出了嫌惡的表情,嘟囔道:「這尤浩帆真的渣。」
「我要知道尤浩帆與哪些人交往,又是怎麼勾搭到的這些人,以及何玉靜怎麼對付的這些人,這些人之後狀態怎麼樣,明白嗎?」
應白羽被謝斐然話語裡的意思震驚到了,未婚夫想退婚所以找女朋友氣你,你不去對付未婚夫反而去對付這些姑娘,何必這麼折磨自己?
「沒問題。」
應白羽連忙應道,「我現在就開始。」
「嗯。」
謝斐然點了點頭,坐在了一邊。
應白羽當即整個人都不好了,他小心翼翼地表示:「謝哥,你可以先回去,一會兒我將資料發給你,你放心,我絕對盡心盡力。」
謝斐然勾了勾唇角,目光冷淡,道:「有這個說話的功夫,你都該查出點什麼了。」
應白羽:「……」
——暴君!暴君!赤裸裸的暴君!
應白羽在心裡瘋狂吐槽,最後還是藏起眼裡的淚水,艱難地開始查找有關何玉靜和尤浩帆的信息。
「對了,」謝斐然淡淡道,「我要石錘鐵證,可以放在大眾面前錘死人的那種,如果有視頻照片,那就更好了。」
應白羽:「……」
——這根本就是在難為他!
謝斐然最後表示道:「你什麼時候查出來,我什麼時候走。」
應白羽:「……!」
——這簡直就是在逼他!逼他!
應白羽含淚加快速度。
他真的不想跟這個大魔王同處一室。
每一秒鐘,都是渡劫。
嚶。
謝斐然眯起眼睛,面色冷淡。
何玉靜最後還在叫囂著不會放過秋蘭珊,雖然謝斐然不覺得何玉靜能給秋蘭珊造成什麼麻煩,但是。
——她威脅蘭蘭,她是個隱患。
蘭蘭身邊,不允許存在這種隱患。
而且,蘭蘭不喜歡見到這樣的事情。
這兩個人,一個真人渣一個蠢人渣,也該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價了。
日行一善,就當替蘭蘭積福了。
謝斐然勾起唇角,帶著幾分冷然的不屑,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輕蔑和嘲諷。
他從不相信什麼福報。
可是啊,他的小公主,是這個世上最美好的存在。
她理應享有一切。
而及時發現她的真實,沒有擦肩而過,就已經是他最大的福運。
更何況,她現在還被他「騙」到「手」了呢。
小傻子。
謝斐然唇角的微笑多了幾分柔和。
——如果這個世界不允許你繼續傻下去,那麼我可以為你改變這一切。
——我甚至,可以陪你一起傻。
應白羽偷偷抬了一下頭,就撞到謝斐然嘴角柔和的笑容,當即,應白羽就跟炸了毛的貓一樣,整個人都驚悚了。
——媽啊這個大魔王還能露出這種表情?
這他媽地也太可怕了吧?
車子緩緩地停了下來,墓地已經到了。
不管黎玉姿叔嬸內里什麼樣,起碼面上會將一切安排的妥妥噹噹。
這塊墓地所在的位置還是很好的,周圍的一切也被打掃的乾乾淨淨,風景秀麗,空氣清新,十分對得起它的價位。
黎玉姿望向遠處,有些恍惚,心情一瞬間就壓抑下來。
秋蘭珊從黎玉姿手裡拿下那袋海棠酥,黎玉姿條件反射地就想要將那袋海棠酥搶回來,一隻手都已經摁在袋子上面了,發現是秋蘭珊拿走之後,才愣愣地放了手。
秋蘭珊揚眉,學著原主的樣子嗤笑,然後將那袋子海棠酥遞給秦嬸,趾高氣揚道:「不就是一袋子海棠酥嗎?
連這點東西你都拿著不放?
怎麼那么小家子氣?」
黎玉姿定定地看著秋蘭珊,從走進這個地方開始,她的心情就很壓抑,再加上她剛剛哭過,上午又掙扎反抗兩個小時,已經很累了,反應都有些慢了。
「這不僅僅是一袋子海棠酥。」
黎玉姿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有些虛弱地說道。
那是秋蘭珊的心意,是秋蘭珊對她的關心,是秋蘭珊想著她的證明。
——這就表明了,她也是有人在乎的。
自黎玉姿父母去世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得到過這種毫無雜質的關心,所有人都想要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從來沒有人真的給予她什麼。
越長大,越懂事,越能看清她的處境,也越痛苦。
沒有人在意她,也沒有人關心她,更沒有人喜歡她,曾經不覺得有什麼的東西,現在哭著求著都沒有了。
黎玉姿畢竟年紀不大,現在她才不過是十七歲的未成年人,更何況之前那麼多年?
表面上越是堅強無畏,心裡越是渴望關懷在意。
而黎玉姿想要的,秋蘭珊都給了她,無論是大事上,還是小事上。
黎玉姿的眼睛又紅了些。
秋蘭珊不知道黎玉姿心裡在想什麼,只是看她眼睛紅了,以為自己說話傷到她了,這其實沒什麼,原主的人設擺在那裡,但是這畢竟是人家父母的忌日,死者為大,這一天欺負人家女兒,不大好吧……
秋蘭珊決定收斂一下自己的惡毒女配之氣,明天再戰。
「行了,走吧。」
秋蘭珊作出一副不耐煩的模樣說道,然後對秦嬸使了一個眼色,秦嬸從車裡拿出了一個不小的籃子,裡面裝著滿滿當當的東西,塞到了黎玉姿的手裡。
黎玉姿看著那個籃子,楞了一下,今天上午發生的事情太多,讓她身心俱疲,本來還想在裡面買些東西,沒想到秋蘭珊已經給她準備了。
黎玉姿握著那個籃子,感覺鼻腔有些酸澀。
「還愣著幹什麼啊,趕緊走啊。」
秋蘭珊推了黎玉姿一邊,一邊催促,一邊示意秦嬸她們離遠一些,遠遠跟著注意她們的狀況就可以了,反正在這種墓地,很大概率也不會發生什麼問題。
畢竟是人家祭拜父母,其他人離得太近了也不好。
秦嬸點了點頭,眼眸里滿是笑意,她們家小姐真的很喜歡這個小朋友啊,真的體貼周到,除了彆扭了點,她們小姐有哪裡不好?
而這個小姑娘也很重視她們小姐啊,從那袋海棠酥就能看出來。
這下老爺子老夫人應該也能放心了吧?
黎玉姿領著其他人向前走,走著走著發現身邊的腳步聲漸漸小了許多,然後回頭一看,才發現秦嬸她們只是遠遠地跟著。
黎玉姿微微一愣,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應該是秋蘭珊交代過的,就像她手裡裝滿了東西的籃子一樣,畢竟是她去祭拜父母,那麼多陌生人跟著算什麼呢?
但是又怕發生什麼意外,所以就折中一下,讓其他人遠遠的跟著。
黎玉姿心裡突然湧上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人人都說秋蘭珊傲慢自大驕縱任性,誰能想到秋蘭珊骨子裡是那麼一個溫柔細心體貼的好姑娘呢?
秋蘭珊只是不說而已。
黎玉姿走到了地方。
秋蘭珊拉著謝衣衣後退了一段距離,將空間交給黎玉姿。
黎玉姿注意到了這一點,看著秋蘭珊看天看地不看她的彆扭模樣,有些想笑,鼻頭又酸澀的厲害。
黎玉姿將籃子裡的東西一點一點擺出來,發現她們準備的東西真的很多,她慢慢地跪了下來,一隻手撫摸著墓碑,低低道:「爸爸,媽媽,很抱歉,現在才來看你們……」
微風撩起黎玉姿的髮絲,淚水緩緩地從她眼睛裡流下,她小聲地說著些什麼,看起來十分脆弱。
謝衣衣定定地看著她,突然嗤笑一聲,秋蘭珊扭頭看她,謝衣衣小聲道:「她比我幸運。」
起碼,黎玉姿的父母都是愛她的。
謝衣衣是自己人,秋蘭珊安慰她也不需要顧忌那麼多,便抬手拍了拍謝衣衣的肩膀,似乎在安慰她。
謝衣衣楞了一下,突然覺得自己get到了什麼。
好一會兒,黎玉姿突然對秋蘭珊招了招手,示意秋蘭珊過來。
秋蘭珊指了指自己,有些疑惑,黎玉姿用力地點了點頭,示意她過來。
秋蘭珊不明所以地走了過來,黎玉姿抓住秋蘭珊的胳膊,鄭重其事地說道:「爸,媽,這是蘭蘭。」
「是我最好的朋友。」
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黎玉姿在心裡慢慢補充道。
秋蘭珊有些懵,這是個什麼意思?
黎玉姿抓著秋蘭珊的胳膊,哽咽地說了許多許多,畢竟是人家父母的墓碑前,死者為大,秋蘭珊也就安安靜靜的當個木雕。
謝衣衣遙遙地看著,如果不是念著死者為大,她真想衝上去打爆黎玉姿的狗頭。
——她小看這個姓黎的狐狸精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黎玉姿才漸漸停了下來,她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墓碑,如同發誓一般認真道:「我會再來看你們的。」
在接下來的那一場「戰役」中,我不會輸的。
為了你們,為了我,為了蘭蘭。
黎玉姿閉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眼睛裡已經沒有了多餘的情緒,一切都已經被掩藏起來。
「走吧。」
黎玉姿低低道。
她沒走兩步,膝蓋一酸,差點跪在地上,還是秋蘭珊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就那一把,讓黎玉姿突然找到了什麼依靠一般,心裡的委屈和恐懼如同潮水一般打著波濤,洶湧澎湃地向前湧來。
她其實還是害怕的。
但是她沒有別的路。
「蘭蘭,」黎玉姿伸出手,眼睛紅紅的,委屈又難過的模樣,「我走不動了。」
「你背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