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024-08-24 11:50:19 作者: 見歸舟
  周凱像個被拔了電池的玩具,當場卡機在原地。

  他捂住後腦勺,呆呆地張著嘴巴。

  跟陸瀟一塊兒打籃球的,基本都是校籃球隊的。

  一群人高馬大的男生烏泱泱地圍過來,把周凱連同另外五人密不透風地包圍住。

  周凱肉眼可見地慫了,結結巴巴地說:「瀟、瀟哥……怎麼是你……」

  他條件反射地後退,卻正撞在上前的蔣進身上。

  陸瀟將籃球放在食指上,漫不經心地轉了兩下,玩兒似的。

  說話的語氣平靜又張揚,「這裡,什麼時候成你的地盤了?」

  蔣進用肩膀搡了他一下,表情凶神惡煞:「你他媽當一哥不存在啊,跟我們班的人收保護費,你腦子被屎糊住了?」

  葉橙怔了怔,這件事他沒告訴過別人,卻不知怎麼就傳開了。

  其實從瓜群就能看出來,十三中幫派領地意識極強。

  在關乎面子裡子的問題上,這些人不是為了幫他,只是單純不想善罷甘休。

  「瀟哥,進哥,這真不關我的事,不是我的主意!」周凱慌忙辯解道。

  那態度,和方才截然不同。

  陸瀟隨手把籃球拋給身後的人,走到他面前。

  他比周凱高了接近半個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像在看一隻螻蟻。

  周凱小腿肚子控制不住地打顫,面容扭曲。

  「不是你的主意,那麼就是張琦的了。」陸瀟冷笑道,「帶個話,讓張琦自己來找我,別他媽在背地裡做些偷雞摸狗的事。下次再被我碰到,先打斷你的狗腿。」

  葉橙的眼皮快速地跳了兩下。

  周凱哆哆嗦嗦道:「我、我知道了,那瀟哥,沒別的事的話……我先走了。」

  他急不可耐地想轉頭離開,卻被按住了肩膀。

  「站住。」

  陸瀟不懷好意的聲音,直接讓他雙腿一軟。

  「……瀟哥,還有事嗎?」周凱戰戰兢兢地回過頭,看表情已經快崩潰了。

  陸瀟挑了挑眉:「上次打我那一拳,你準備怎麼還?」

  葉橙心裡咯噔一下。

  果然,他就知道這人睚眥必報。

  以前陸瀟被合伙人坑一次,後來給人下了個連環套,逼得那人差點跳樓。

  老爺子平日裡吃齋念佛,多次讓葉橙勸他收一收脾氣。

  然而那時候的葉橙被感情沖昏頭腦,總是幫著他在老爺子面前說好話、打掩護。

  直到有一次,對家被逼急眼了,找人在高速上撞了他們的車。

  那次之後,陸瀟終於有所收斂。

  原來他的暴戾性子是有跡可循的,從小就這麼橫。

  周凱要哭出來了,雙手合十求饒道:「我給您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不會有下次了……」

  蔣進他們紛紛鬨笑。

  「道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幹嘛?你打了瀟哥,二話不說就跑了,現在想起來道歉了?我可去你媽逼。」

  陸瀟做了個手勢,眾人安靜下來。

  「我懶得跟你動手。」他勾起唇角,周凱眼睛一亮。

  可接下來的話,就讓他笑不出來了。

  「這樣吧,你頂著這個籃球,站在操場正中央,站到放學為止。」

  大家狂笑起來,蔣進起鬨地吹了聲口哨。

  今天下午有好幾節理科班的體育課,讓周凱頂著球站在操場上,無疑是讓他在理科班顏面盡失。

  他身後五個人面面相覷,這比揍他一頓還要慘。

  突如其來的奇恥大辱,讓周凱握緊了拳頭,雙眼通紅地渾身發抖。

  蔣進拍了拍他的臉,說:「收保護費的時候不是很囂張嗎,有種讓你家主子來給你出氣啊。」

  陸瀟冷冷道:「不聽話的話,你知道什麼後果。」

  周凱瞳孔緊縮,仿佛想起了更為可怕的事情。

  幾秒種後,他垂著頭撿起扔在地上的籃球,耷拉著肩,轉身往操場方向走了過去。


  「哈哈哈,廢物,慫的一批。」

  「就這,還想統治十三中?也不打聽打聽誰是你爹。」

  一幫人吵吵嚷嚷,成群結隊地走了。

  陸瀟插著兜經過葉橙身邊,在即將走過去的時候,被攔了下來。

  葉橙望向他道:「謝了。」

  陸瀟跟他總共也沒說過幾句話,最多是個點頭之交的同班同學,不知道謝從何來。

  他隨意點了點頭,舉步要走。

  葉橙又說:「你能不能,不要和那個張琦打架。」

  陸瀟側身看向他,葉橙身高到他眉毛左右,兩人面對面站著時基本能夠平視彼此。

  面前的人一副清傲好學生的調性,一板一眼地跟他說教。

  這架勢不像是感謝他,倒像是在找事兒。

  陸瀟覺得無比荒唐,甚至被氣笑了:「關你屁事。」

  他面色不善地看了葉橙兩眼,便大步走開了。

  葉橙忍不住心想,媽的,真的很叛逆啊。

  好難搞。

  體育課結束後,葉橙被徐超叫去了辦公室一趟。

  他剛開始以為是有什麼風聲傳到老師那裡去了,結果發現徐超只是讓他找人一起出黑板報。

  「這一期板報要參加評選,你們最好今天就弄出來。」徐超安排道,「我看你字寫得很漂亮,應該練過書法吧?」

  葉橙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小時候學過幾年。」

  徐超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那辛苦你了,你找蔣進和你一起,他是學美術的藝術生,兩個人很快就搞好了。」

  下午最後一節是計算機課,兩人從徐超那裡拿了特權,待在教室里出黑板報。

  蔣進非常熱衷逃課,高高興興地拿來了顏料和筆刷。

  他一邊在紙上畫初稿,一邊和葉橙侃大山:「看不出來嘛,你還挺能打的,聽說你在廁所里把賴子干翻了。」

  葉橙從書包里拿出眼鏡戴上,他近視一百多度,平時基本不需要戴眼鏡。

  為了等會兒寫粉筆字看稿子方便,便提前戴好了。

  他隨口答道:「打架不是衡量能力的唯一方式,也不能解決任何矛盾。」

  蔣進不以為然地嗤笑:「你擱這兒背政治呢,本來以為你挺有血性,果然還是修道院出來的。」

  葉橙輕哼了一聲:「你如果真的對陸瀟好,就該勸他別跟張琦鬥了。」

  他本以為蔣進會不屑一顧,但卻見他放下筆,板起臉道:「你懂個屁,不了解就別開麥,ok?」

  如果換了別人,用這種方式說話,葉橙八成不會再鳥他了。

  但他又有點好奇,那個張琦到底什麼來頭。

  「那你給我科普一下?」他接著蔣進的話道。

  蔣進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咋滴,這麼關心,你想加入我們?不過你小子確實挺能打的,遇事兒也夠剛,難怪瀟哥沒為難你。」

  葉橙忽然有了個想法。

  或許,化解敵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融入敵人內部。

  他努力擺出一副高中生的姿態,認真地詢問:「你們還收人嗎,要先交保護費嗎?」

  蔣進被噎住了,咳了咳道:「什麼鬼,你以為我們是老琦那群人啊,瀟哥才不收保護費。」

  「那要怎麼才能加入?」葉橙難得鍥而不捨地問道。

  蔣進一時被考住了,撓了撓頭髮,索性攤牌:「你到底想幹嘛?我看你也不是喜歡混社會的人吧。」

  葉橙用手背抵住下巴,坦蕩蕩地說:「想多了解你們瀟哥一點,我很好奇他和張琦有什麼過節。」

  蔣進臉頰抽搐,總感覺他前半句話哪裡怪怪的。

  「你想知道這個?其實也不是什麼秘密。」他猶豫了片刻,還是說道,「瀟哥以前有個玩的很好的朋友,是個悶葫蘆,後來被張琦和周凱欺負,頂不住轉學了。」

  他頓了頓,接著說:「高一的時候,張琦他們特別狂,連高三的保護費都收,還鬧得有人退學。後來悶葫蘆走後,瀟哥徹底火了,把他打得在醫院躺了兩個月,從那以後大家都開始叫一哥了。」


  「你知道為什麼他們都怕瀟哥,但是沒有一個人跟老師說過他不好嗎。因為如果沒有瀟哥,十三中早就亂套了。」蔣進認真地說。

  現在的思遠樓分為東樓和西樓,東樓是張琦的地盤,西樓歸陸瀟罩著。

  葉橙靜靜地聽著,確實如他所說,陸瀟在班上很受歡迎。

  不管是聯合校草投票裡面,一水兒地投他,還是體育課大家都很服從他,都能看得出來。

  怕他的人很多,喜歡他的也很多。

  原來陸瀟的人生里,有那麼多他不曾參與過的愛恨情仇。

  他隱約記得陸瀟提過,高中時認識一個學習很好的兄弟,本來還能幫他補補課,可惜後來轉學走了。

  當時陸瀟還開玩笑,說要是那哥兒們不走就好了,說不定我就能跟你考上一所大學了。然後,我大學就要把你追到手。

  葉橙覺得他在吹牛逼,嘲弄說就算你一門心思學習,也不可能考上北大,還是下輩子吧。

  如今他親耳聽到這些「往事」,不知不覺中,有種異樣的感受。

  說話間,一個身影從後門走了進來。

  蔣進看過去,差點沒把自己舌頭咬掉。

  說曹操曹操到,陸瀟懶洋洋地走進教室,瞟了他們一眼,將計算機書扔在桌上。

  「瀟哥……你不上課了嗎?」蔣進在背後說了關於他的話,有點心虛地看著他道。

  陸瀟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後脖頸,說:「無聊死了。」

  蔣進聳了聳肩膀,贊同道:「是挺無聊的,也不能打遊戲。」

  過了一會兒,他把畫好的稿子放在後面的桌子上,開始和葉橙一起出黑板報。

  兩人站在椅子上,先用粉筆勾勒線條,然後用刷子蘸取顏料上色。

  因為需要塗抹的面積很大,葉橙也拿起刷子幫他一起塗。

  蔣進很有美術生的底線,寧可自己髒兮兮,也不能讓畫髒兮兮。

  於是二十分鐘後,他們的雙手都沾滿了五顏六色的顏料,整張桌子也被糟蹋的一塌糊塗。

  陸瀟反向跨坐在椅子上,面對著他們用switch玩遊戲。

  時不時抬頭點評幾句蔣進的畫功,又是哪裡色度不夠,又是哪裡陰影太重。

  蔣進喘了口氣,從椅子上跳下來,對葉橙道:「我去換盆水,你先接著塗。」

  他一離開,陸瀟就不說話了,閉上嘴安靜地打遊戲。

  葉橙背對著他畫畫,兩人誰都沒理會誰。

  教室里轉動的風扇偶爾發出一點噪音,蟬鳴填補了中間安靜的空隙。

  窗外飄來若有若無的不知名花香,在空蕩蕩的座位間上下浮動,伴隨著微風時不時翻動書頁。

  葉橙忽然轉過身說:「陸瀟,能不能幫我扶下眼鏡。」

  他第一次在本人面前直呼其名,頗有些膽大包天。

  雙唇微微嘟起,舌尖抵住上顎,兩個並不陌生的字眼,便輕而易舉地從喉間滑出。

  如同練習了千萬遍,連本人都覺得自然得有些過分。

  陸瀟抬起眼眸,看見他的銀框眼鏡掛在挺翹的鼻尖上,正搖搖欲墜地往下滑。

  他蹙眉看了一會兒,沒好氣地說:「我們很熟嗎?」

  不是陸瀟不近人情,是他實在搞不懂,這個轉學生有什麼毛病。

  明明才只見過幾次面,卻每次都要用一種跟他認識了八百年的口吻說話。

  而且,還總提一些在他看來有點出格的要求。

  他這人表面看起來大大咧咧,其實很排斥跟不熟的人有肢體接觸。

  更別說推眼鏡這種事,聽起來就快要上「親密」的級別了。

  葉橙張著五彩斑斕的手掌,為了保持眼鏡不掉下去,只能略抬著頭,沒有看陸瀟。

  他誠實回答:「不熟。」

  至少,和十七歲的他不熟。

  從陸瀟的角度看過去,剛好面對他精巧的下巴,以及一小塊凸起的喉結。

  因為仰頭的動作,葉橙稍稍張著水色的嘴唇,隱約能瞥見一閃而過的舌尖。

  陸瀟突然覺得呼吸不暢,不耐煩地回敬他道:「你在挑戰我的耐心?」

  他不太明白這種衝撞的悸動為何物,只是覺得自己有點想揍這個轉學生。

  太礙眼了。

  葉橙臉上出了點汗,眼鏡滑落得愈發厲害。

  他一動不動地說:「不是。」

  陸瀟:「……那你說個雞兒。」

  葉橙無奈道:「可是我的眼鏡要掉了。」

  他的聲音帶上了幾分類似著急,又類似委屈的語氣。

  不過也可能只是錯覺,他大概率不會覺得著急和委屈。

  然而這句話就像是附在玫瑰藤上軟趴趴的刺,不輕不重地往陸瀟的胸口上撓了一下。

  他沉默片刻,最終忍無可忍地站起身,一臉暴躁地向葉橙走了過去。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