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瑤認定了諾諾今天肯定有狀況,當面逼問他又怕他會緊張,於是假意答應他先回劇組,實際暗中潛伏在走廊里。
等了沒多久,他果然獨自出門,她馬上悄悄跟上去。
一路上喻瑤心裡都有些悶,狗勾精昨晚還那麼乖地依偎在她腿上,跟她分吃同一塊蛋糕,一副沒她不行的樣子,怎麼今早就膽子大到跟她說謊,還敢瞞著她私自外出。
她不知不覺已經習慣了諾諾對她的赤誠和全部交付,結果狗勾突然間有了秘密,讓她怎麼都不舒服。
等追到陶藝店門口的時候,喻瑤是吃驚的,接著看見玻璃上張貼的海報——偌大字體寫著「絕色撕漫男為您貼身服務」,旁邊還配了張諾諾的抓拍照,讓她血壓直線飆升。
搞了半天諾諾是背著她來打工的?!她到底哪裡滿足不了他!
喻瑤承認她受到打擊了,敲更衣室的門格外凶。
但門開之後,一切改變。
喻瑤再次懷疑,諾諾一定是會下什麼蠱,她明明在為他的擅自行動生氣,應該嚴肅地讓他知道做錯了事,然而現在……
她根本左右不了自己的手,顫巍巍伸出去,摸到了諾諾身後那條雪白蓬鬆的尾巴上。
很滑,毛尖綿軟地刺著她皮膚,一抓就深深陷入。
尤其這條尾巴是垂在筆挺的黑色西裝褲上,上沿夾進腰裡,襯衫邊緣一蓋,看不出什麼痕跡,恍惚間真像他自己長出來的。
喻瑤屏息,摸得有點上癮,力氣稍微一大,扯到了,諾諾被連帶著一晃,尾巴也可憐兮兮搖動起來,活的一樣。
他更難為情,耳朵臉頰徹底紅透,流著光的眼睛凝視喻瑤,托起尾巴不安地問:「瑤瑤,好,好摸嗎?」
喻瑤如同被灌了幾大杯的紅酒。
諾諾美貌,高而勻稱,身段優越得離譜,不然陸彥時也不會一口咬定他不是助理,這種外形放在平常她還能適應,但現在諾諾穿著一身糟糕的禁慾系制服,還被扯得亂七八糟,再加上一條毛絨的長尾。
她就算是個神仙也不該受這種刺激。
連空氣都變得粘稠,一絲一絲攪進喻瑤肺里,猶如夾滿了細密的毛羽,她吸進去,從鼻腔一路癢到胸口。
諾諾以為她是嫌尾巴不夠好看,低頭認真給自己梳了梳毛,又往她手心裡塞,還不好意思地小聲求她:「尾巴理好了,瑤瑤給揉揉,揉了就不氣了。」
喻瑤滿腔的話憋在喉嚨里,想乾脆把他推進裡面,門一鎖,欺負哭算了。
更衣室的位置算是隱蔽,但跟前頭的店面畢竟連著,有什麼風吹草動多少能聽見,店長店員們大多是女孩子,擔心裏面的情況,都在試探著往這邊湊。
喻瑤側頭看見了,一想到如果不是她及時趕過來,諾諾這幅樣子可能就要被她們看光,還會拿出去外面展覽招客,即將有一群不知道是誰的男男女女來圍觀覬覦他,她氣就不打一處來。
她養的崽,她私有的狗勾,憑什麼讓別人分享。
喻瑤彆扭地斂著唇,把諾諾的尾巴扯掉,放到一邊,扒了他身上的制服,給他換上自己衣服,長大衣裹得嚴嚴實實,口罩也給他戴上,心裡那股鬱氣才略微紓解一點。
她瞪著諾諾問:「為什麼來這兒?」
諾諾乖乖答:「想賺錢。」
喻瑤聽了心裡更難受,兩隻手撐在門框邊,責問他:「你想吃什麼要什麼不能直接跟我說?我現在是沒多少錢,但還不至於讓你這樣!騙我,隱瞞我,被抓到了就想撒嬌混過去,你是覺得我給你的不好了?」
諾諾被嚇壞,急忙搖頭,不停地說「不是」,生怕她下一句就會告訴他「既然不好,那你就別跟著我了」。
「我不是,給自己,」他眼中飛速聚起水霧,「我想買——」
後面一道弱氣的聲音試探著插進來:「那個,我們作證,他昨天下午來的,忙了三個小時,只是為了賺一束花的錢。」
喻瑤怔住。
……花?還有,那塊蛋糕?
她臨走前給諾諾留了現金,他難道不是……用那個錢買的?!
喻瑤記得,她當時把錢放進了諾諾大衣口袋裡,她不禁伸手去摸,薄薄一沓還在原位,沒有動過。
所以,諾諾自己什麼也不想要,他一個學齡前兒童,殷殷地跑來打工,是為了親手賺錢給她買禮物。
喻瑤手指忍不住攥緊,骨節繃得發脹,諾諾看到了,垂著腦袋把她手握住,一根一根撫平,呼氣吹吹。
她喉間發澀,別開眼。
諾諾越來越有行動力了,走在外面不會有人覺得他哪裡不正常,早就不是當初那個說不出話的小異類。
她看著這樣的諾諾,也有過那麼一些時刻,會憂慮自己夠不夠能力把他繼續養好。
以前她盼著諾諾獨立,好儘快把他送走,斬斷這段脆弱的關係,可從哪一天起,她開始迴避去想這個問題,隱秘地希望諾諾能更長久地依賴她。
今天發現諾諾打工,她會這麼大波動,與其說心疼生氣,不如說是她的安全感在流失。
但現在……
安全感全數回歸,外加翻倍增長。
她的諾崽就是無敵乖,全宇宙第一。
喻瑤牽住諾諾衣袖,冷靜地朝女孩子們點頭:「謝謝你們照顧他,人我帶走了,還有門口那張海報,以及給他拍到的照片,麻煩都交給我。」
有什麼養不好的。
怎麼涉及到狗勾的事,她會變得瞻前顧後。
她盡全力把手裡的電影拍得出彩,重新回到那個腥風血雨的圈子,站到曾經觸摸過的巔峰,到那時候她盡情給狗勾揮金如土,他只要負責乖巧陪她,就足夠了。
現在的窮苦,也不見得不珍貴。
喻瑤拽著諾諾離開陶藝館,拐進前面一間平價的精品店,她把諾諾往前一推,耳根稍有點熱:「禮尚往來,自己挑一樣,我送你,事先說好啊,太貴的買不起。」
諾諾直接跑向賣保溫杯的貨架,在最便宜的一排里選出一個有小狗爪爪印花的,拿起來抱住,期盼地展示給喻瑤看。
喻瑤奪過來給他放回去,諾諾「嗷」了一小聲,委屈地揉了下眼尾,喻瑤隨即從最貴的裡面挑出個類似圖案的,交給諾諾:「乖,咱們買這個。」
付錢的時候,喻瑤隨口問:「為什麼想要杯子。」
諾諾愛不釋手地摸著,摸到金屬塗層都微微發燙,聲音低到不讓她聽清:「我聽護士說,送杯子,就是一輩子。」
喻瑤回醫院親眼看著諾諾打完最後一針,辦好出院手續,帶他一起趕赴《陰婚》的片場。
趁著修整的這幾天,導演和編劇那邊火力全開,加上她的意見,已經按照小說原著重新改好了一版劇本,規避了書中不能拍的和難以實現的,加入合理恰當的改編,全新交到喻瑤手裡的這一份,不能說多出彩,但足以跌宕起伏講圓整個故事。
可惜經費這一塊實在沒辦法,縮減到要啃草皮了,有些大場面也難以實現。
導演哭喪著臉念叨:「網上都在罵咱們,原著書粉快把超話炸了,說什麼改編屆恥辱,豆瓣一分片馬上誕生,火燒了房子都燒不火咱的電影……說你的也都是難聽話,喻瑤,要是失敗了,你以後也沒法再混了吧。」
喻瑤笑笑,以她的經驗勸慰導演:「不用糾結資金和特效,其實我倒覺得,恐怖片最討巧嚇人的表現手法是紀錄片。」
比起那些炫目驚悚的燒錢大製作,用實地記錄手法拍攝中式民俗恐怖,剔除掉一切花哨和雕琢,反而更易出彩,也更考驗演員的演技。
真實感和全情代入總是最難的。
喻瑤養崽熱血高漲,一開拍就自發啟動鐵人勞模的狀態,全組本來氣勢低迷,被她帶動了幾天,接連被女鬼的強烈衝擊驚掉下巴,目睹到昔日影后貨真價實的水準,小糊咖們也隨之精神亢奮,不自覺追著喻瑤的節奏。
諾諾貼身小助理當得風生水起,端茶遞水裹衣服,擦臉擦手幫卸妝,生活小技巧他一看就會,從早到晚繞在喻瑤身邊忙前忙後,看得全劇組眼睛直滴血。
「我靠,喻瑤從哪找來的這種大寶貝,嫉妒了。」
「平常乖萌小天使,遇到事就敢拼命,難怪小陸總專程來一趟也沒見喻瑤有什麼反應,要是我我也選大寶貝。」
「大寶貝哪都好,就是心智有問題,是個傻的,可惜了。」
「嗨,你們都太含蓄,我要是喻瑤,我當初直接選容野,管他什麼目的,一夜情還是搞地下,玩玩而已也無所謂,反正穩賺不賠,不但不用被封殺,估計資源隨便挑,大女主接到手軟。」
「算了吧,容野誰能搞得定,」略微了解一些資本圈內幕的老演員壓低音量,「想跟容二少玩兒,幾條命都不夠他折磨。」
諾諾摟著用體溫暖好的大衣想給喻瑤送去,路過這些人身後,他腳步慢了些,空茫地站了片刻,眉眼中摻進一抹哀戚,跑回到喻瑤身邊。
他輕輕問:「瑤瑤,小陸總是誰。」
「就那天拉了一車破花的陸彥時,」喻瑤不瞞他,「跟我一起長大的。」
諾諾低落地把頭埋進大衣里,隔了片刻又悶聲問:「那容野,是誰。」
喻瑤猜到他是聽了什麼八卦,平心靜氣說:「容野?一隻惡狗,欺負過我。」
諾諾刷的抬起頭,溫軟眸光凝得鋒利,藏著的戾氣絲絲縷縷往外滲:「欺負,瑤瑤。」
喻瑤點頭,有意逗他:「怎麼辦,我搞不定。」
諾諾果斷伸出一隻手,在自己白淨修長的脖頸前狠狠一划,頭頂支棱起的小禾苗顫悠悠的,狗狗眼超圓,凶神惡煞說:「殺,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