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文昌的這些話,若非關係親密到極致,是決然不會說出口,甚至是連提都不敢輕易提起的。
向文昌和蘇興章畢竟是自小一同長大的情誼,再加上心底那些無法宣洩的情愫作祟。
他滿心期盼著蘇家在京城能夠順遂平安,也絕不願柳煙柔遭遇任何的不幸。
然而雲北霄的身份實在是太過特殊且敏感。
這段日子,他翻閱了不計其數的書籍,不管是民間流傳的畫本子,還是那些嚴肅正經的史書,從未有一個宦官能有好下場。
他不擔心雲北霄,滿心掛念的唯有柳煙柔和蘇家而已。
而這也是他毅然決定離開京城的最根本原因。
離開京城後,山高皇帝遠,倘若真有那麼一天蘇家遭遇大難,他即便是在深山之中開闢一處簡陋的居所,也必定能護著他們安然隱居,直至終老。
甚至在他決定去青州任職時,便已經在腦海中將青州的幾座大山反覆思量了無數遍。
計劃著回去就尋覓一處極其隱秘的山頭,哪怕是花費再大,也要打造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居所,以防萬一。
對這些想法蘇興章並不知曉。
但他也深切地明白向文昌的一片苦心,心下不禁一陣觸動,鄭重地點頭說道:
「我明白的,若真有那麼一日,我定會拼盡全力護住蘇家和妹妹。」
雖然向文昌的擔心和他們真正的情況有一定差別,可不管怎麼樣,這都是一條不歸路。
要麼成,要麼萬劫不復。
見蘇興章這般,向文昌也放心了不少,又和他說了一些最近在京城遇到的事情,以及拉攏他的那些人的具體情況。
「他們明著拉攏,卻多次隱晦的問我和表妹的關係,甚至明里暗裡言語挑撥,瞧著像是希望我和蘇家鬧翻,甚至是能去找督公麻煩。
我總覺得他們是受人指使的,但京城的關係錯綜複雜,我也不能確定他們究竟是誰的人,又是什麼目的,不過,萬事小心謹慎總歸沒錯。」
蘇興章微微蹙眉,點頭道:
「你的猜測不無道理,京城的那些個權貴公子們,一舉一動背後都有各個家族以及各個皇子的身影,的確不能掉以輕心。
你放心,我定會查清楚他們是誰的人以及其真實目的。」
兩人說了會兒話,向文昌便起身告辭。
蘇興章蹙眉,「不是說好了要留飯?」
「不留了,他們都以為我和蘇家鬧掰了,若是留下不好解釋不說,之前的一番做戲也白費了。」
向文昌說著,深深地看了一眼蘇興章,神色凝重的說道:
「等我回了青州,我們便不要再聯繫了。」
「好。」
「明天也別送了,會青州的路,我熟。」
「好。」
兩人對視,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向文昌前往青州,是為了守護蘇家在青州的族人,也是蘇家在萬不得已之時最後的退路。
所以,他絕不能出事,甚至不能在明面上和蘇家有過多的聯絡。
向文昌離開了。
站在門口又扭頭看了眼,眼眶不禁酸澀。
這一別,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
一路離開蘇家所在的那條巷子,到了巷口熱鬧之處,他這才收斂神色,忽然扭頭,朝著蘇家的方向『呸』了一口,口中罵罵咧咧。
「賣女求榮,我堂堂進士,竟比不上個太監!我就看你們能猖狂到什麼時候!」
這一幕落入一直緊盯著這邊的人眼中,很快就被傳到了他們身後之人的耳中。
三皇子聽著屬下的匯報,緩緩摩挲著大拇指上的扳指,輕笑了聲。
「咱們這位常樂縣主,還真是個禍水啊,我那大皇兄就是因為想將她納回府中才被廢了的……嘖嘖嘖……只可惜是個被廢了也不敢吭聲的慫貨。
這向文昌倒是有些血性,只是身份地位到底是低了些。」
他喃喃自語的說著,擺了擺手,道:
「行了,讓他回青州吧,護好了,暫時別動,有機會就想法子給他升一升。」
如此重要的一枚能夠在日後給雲北霄致命一擊的棋子,必須得精心護著。
他現今和雲北霄是盟友,但云北霄這樣的只能當作一時的盟友,事成之後,就必須設法除掉。
向文昌、蘇家、柳煙柔,皆是日後除掉雲北霄的關鍵棋子。
「二皇子那邊可有動靜?」三皇子又問道。
「二皇子最近一直緊盯著宮裡,宮裡頭那邊,似乎讓人加大了劑量,應該是過不了半年了。
另外,南境程家那邊也動作頻繁,我們藏在北齊和親隊伍中的人傳回消息,北齊使臣離開京城的第五天,有人秘密會見了北齊五皇子,離開時我們的人跟了上去,確定是程家人。」
「大皇兄一出事,二皇兄就迫不及待了啊。」
三皇子喃喃低語著,思索了片刻,說道:
「把這消息透露給老四。」
塵埃落定之前,他還是選擇作壁上觀,讓他們兩個先鬥著去。
「不管用什麼方法,明天早朝,我要讓老四彈劾程家。」
「是。」
屬下恭敬應著退下了。
三皇子悠然自得地靠在椅子上,那勝券在握的姿態仿佛他已然坐上了那至高無上的位置。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朝,就有人彈劾程家。
而彈劾的內容正是程家人秘密與北齊五皇子會面,疑似有叛國之嫌。
官員私下裡與他國使臣會面本就是大忌,尤其還是對方已經離開五天後的秘密相見。
不管怎樣,這其中都透著諸多蹊蹺。
而四皇子也並非愚笨之人,他接到消息後雖然讓人彈劾了程家,用的卻並非是自己明面上的人,而是皇帝的人。
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為真正要對程家出手的是皇帝。
皇帝看著下面彈劾程家的聲音,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對自己的這幾個兒子愈發不滿。
程家剛出了個女兒和親,他也才剛剛對程家進行了封賞,如今就有人站出來打他的臉,逼迫他對程家出手。
更重要的是,站出來的這個人據他所知,還是中立黨,嚴格來講算是他的人。
可現在卻鬧出了這一出。
皇帝的目光在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身上逐一掃過,眼底透露出的寒意,全然沒有了父子之情。
一而再再而三,他的心已然徹底冷了。
再加上最近身體每況愈下,讓他內心更加煩躁,對這幾個成年的兒子也越發失望。
可餘下的皇子,最大的也才六歲。
一旦他身體出現問題,根本無力撐起這偌大的江山。
可這三個兒子……
明爭暗鬥,絲毫不顧及兄弟情誼,甚至廢掉了老大!
現在更是將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種種行徑,已然讓他厭惡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