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起霧了
長途蒸汽列車從魯恩南面的普利茲港到北大陸內海城市間海郡只需要一個日夜，假如夜晚不需要停車的話。
當橘紅色的餘韻在窗玻璃上拉出的絲線漸漸瘦削，包裹在淺淡的陰影中的樹木、丘陵、田野逐漸融成粗粗細細，條條塊塊的濃重色團。
「媽媽，你看，起霧了。」
坐在克萊恩對面的是一家三口，據說是去間海郡探望外祖父母，雖然不知道這跨越小半個大陸的愛戀究竟是如何發生的，但這不妨礙他們翻山越嶺去與親人相聚。
克萊恩也隨著小男孩的話語向窗外望去，淡淡的霧氣仿佛一直潛伏在黑夜裡的怪物，當太陽沉沉睡去，當夜色梳妝打扮挑開簾幕，霧氣就一窩蜂地涌了出來，窗外很快被灰濛濛一片糊在了玻璃上。
太快了吧……
克萊恩默默摸出一枚金幣，準備讓它在不算顯眼的位置舒展一下筋骨。
「這裡之前有這樣一篇乘客須知嗎？」
對面年輕的父親狐疑地盯著車窗旁廂壁上貼著的白紙上的文字。
「本列車性能優異，可以在各種突發惡劣天氣下正常行駛，如果您發現列車外出現大霧、暴雨、狂風等極端天氣，但列車仍然沒有停車，請不用擔心，這是正常情況。」
「請妥善保管您的車票，如果您丟失了車票，我們將無法辨認您的身份，我們只會為乘客提供安全保障。」
「如果列車停靠不是您車票終點的車站，請務必不要下車，那只是您旅途勞頓而出現的幻覺，我們以乘客利益優先，會不停歇地行駛儘快將乘客送達目的地。」
「我們的列車員穿著藍色的制服，如果您看到的列車員的制服是紅色的，請不要與之交談。」
「我們將有償提供各種飲品，包括啤酒、咖啡、紅茶、牛奶、可可、果汁等，但我們並沒有提供一種紫花樹莓果汁。」
……
「這都是什麼東西？我乘坐這趟列車很多次了，從來沒有見過什麼乘客需知，鐵路公司這是在搞什麼？」
坐在克萊恩旁邊的一個中年胖商人大聲嚷嚷起來。
這還能是什麼！
克萊恩看著背面朝上的金幣，十分無語。
「叔叔你會變魔術嗎？」
對面的小男孩顯然不關心什麼乘客須知，他好奇地盯著眼前其貌不揚少言寡語的叔叔，對他能讓金幣在指尖靈活翻滾而感到新奇。
克萊恩遲疑了一下，因為他想起那句規則，「請不要輕易與身邊的乘客對話，在你不能確定他是否擁有車票的時候。」
所以，這個小男孩到底有沒有買票？
但是這些念頭也就只在他心裡轉了一圈，克萊恩還是開口了：「你有什麼想看的魔術嗎？」
之所以回答，他覺得與其讓這個比安德森的話都多的孩子閒不住擴大搭話目標範圍，不如自己給他表演幾個魔術，吸引住他的注意力。
注意到車廂壁上出現奇怪文字的人顯然不只是他們這一排，車廂里冒出一簇一簇的嘈雜聲，但奇怪的是，另一部分人卻像什麼不合理的事物都沒有看到一樣，安安靜靜地沉默著，甚至於更加沉寂地被放置在座位上。
「這個乘客須知很有趣，這是在給怨魂幽靈主題舞會烘托氣氛嗎？別說，寫得還挺有氛圍的。」
一個男乘客笑呵呵地說話，聲音並不大，頗為禮貌紳士地與周圍人分享自己的見解。
他的笑容還沒有展開到最大，就在對面的乘客突然睜大的眼睛裡看到一些呼之欲出的東西。
當他慢慢轉頭的時候，窗邊的人也在緩緩轉過上身，就像一張被扭轉的紙片，蒼白泛青的皮膚，眼窩深陷，臉型輪廓像小孩子筆下的線條，一會是那個與自己暢聊一路的同行的樣子，一會又突然鼓出一個瘦削的形狀，就像這個人的靈魂正在努力出竅一樣。
他騰得一下站了起來，並跳到了過道上。
「先生，您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一個列車員快步走近他的身側，關切地詢問。
他一把抓住了列車員的胳膊，急切地說道：「那……那個是什麼？我看到……」
當他的餘光看到那件棕紅色的，看起來還有些隱約的污漬的馬甲的時候，他沒來得及吐出的後半句話一下子將他噎住了。
「您看到了什麼？」
那列車員的聲音更加緩慢柔和了。
男人側頭過去，列車員的笑容仿佛是掛在臉上的面具，說話的時候，臉上任何一根線條都沒有移動分毫。
「您是不舒服嗎？我帶您去醫療室做一下檢查吧。」
紅馬甲列車員死死地攥著男人的手臂，男人被不由分說地拖走，一路無聲地消失在了車廂的隔門處。
被拖走的男人對面的幾個人大氣不敢出，甚至都不敢多看那個紅馬甲列車員，因為他們感覺對面的紙片人一直在盯著他們。
「先生們，要不要來一些飲料？」
不知道這樣僵持多久，一個中年女人寬厚的嗓音出現在車廂里。
「女士們，我這裡也有牛奶和果汁。」
半人高的三層貨架被緩緩推過過道，後面是一個穿著寬大藍色制服的胖女人。
仿佛春風化暖，幾個滿身冷汗的乘客忽然感覺身體一輕，那陰森的目光頃刻消失。
曾經詭異扭轉過身體的乘客若無其事地坐在座位上，絲毫不見異樣。
當餐車經過的時候，被嚇得牙齒打顫，卻不敢有任何動作的年輕人，忽然開口叫住了胖女人。
「先生，您想要說些什麼？」
胖女人不解得看著這個叫住自己又支支吾吾不知道在說什麼的乘客。
年輕人反覆看了幾眼那個完全看不出異常的人，只看的他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才鼓起勇氣，小聲說道：「我剛才看見了鬼怪。」
仿佛觸發了什麼奇怪的機制，那個胖女人熱情地說道：「如果您覺得旅途勞累，我建議您來一杯熱可可，溫暖身心。」
年輕人的腦海里突然顯示出一句話，他連忙掏出了錢包。
「如果您看到了詭異的事情，請不要聲張，不要讓任何人或者非人的什麼發現你的異常，你可以向列車員求助，也可以喝上一杯熱可可。」
當一大杯熱可可從口腔進入胃部後，年輕人暖和地「哈」了一聲，舒服地靠著座椅不知不覺睡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