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總是做一個夢,夢見一個扎著高馬尾,身穿潔白連衣裙的少女,站在梨花樹下翩翩起舞。
微風拂過,梨花連帶著綠葉一同搖曳;她那潔白的裙擺也隨風飄動,宛若墜入凡塵的仙子,出淤泥而不染,遇春風則起舞。
我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站在梨花樹下隨風起舞,仿佛置身於極樂淨土,脫離了世俗的束縛,只剩下絕對的自由。
我不禁心生嚮往,當我嘗試靠近她的時候,夢裡一瞬間失去了顏色,只剩下一片灰暗,周圍的場景也漸漸破碎,她的身影如同縮影一般離我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那棵梨花樹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枯萎,直到徹底死亡……
……
一陣鞭炮聲將我驚醒,睜開眼睛,房間裡黑漆漆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只能聽見牆壁上的老式掛鍾偶爾發出一陣「滴答滴答」的響聲。
我有些驚魂未定,依舊沉浸在剛剛那個夢中,繼而感覺頭痛欲裂,渾身沉重。
我總覺得夢中的少女似曾相識,但又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裡見到過?
索性就不想了,只當做是最近的壓力太大所導致。
我下意識的摸了摸放在枕邊的手機,發現已經已經因為電量不足而自動關機了。
我麻木的將手機扔在了一邊,隨後渾渾噩噩的起身來到了窗戶前。
拉開窗簾,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去,可街巷上依舊燈火通明,人群熙攘。
人群中,多半以孩童為主,它們有的在大人的陪同下放著煙花爆竹,有的三兩成群相互追逐,嬉戲打鬧。
我這才恍然想起,今天是一年一度的除夕夜,也是今年的最後一個夜晚。
本該是一個闔家團圓的日子,可我依舊孤身一人漂泊在外,無依無靠。
到底是這個世界遺忘了我?還是我遺忘了這個世界呢?
這是我長久以來思索的問題,可終究沒有得出答案……
凌晨十二點的鐘聲驟然響起,窗外漆黑的夜色已經完全被煙火的絢爛所取代。
此時此刻,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唯獨我像個小偷一樣,站在陰暗處窺視著處於幸福中的它們。
孤獨的感覺隨之而來,隔著窗戶張開血盆大口,就快要將我吞噬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我拉上了窗簾,殺死了孤獨,也親手殺死了自己。
……
打開燈,光的亮度有些刺眼,我下意識的眯了眯眼睛,只感覺自己快要活成夜間動物了,見不得光。
煮了一袋餃子,便當做是年夜飯吃了起來,因為我實在沒什麼心情過年。
我現在的處境,多半是拜我的家庭所賜。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異了,如今已經各自有了新的家庭,索性將我和妹妹交予了年邁的外婆照顧。
不久後,外婆也去世了,便只留下我和妹妹二人相依為命。
為了我們兄妹二人的生活,我只能選擇荒廢學業,獨自一人千里迢迢來到南京謀尋出路。
就在不久前,江楠打來了電話,說自己臨時有事,要陪自己的男朋友回家過年,所以就不回來與我一起過年了。
對此,我只感覺心裡涼了半截,自己從始至終好像一直都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說來可笑,朝夕相處了二十多年的哥哥,竟然比不上一個剛剛認識不久的男生。
越想越氣,沒了胃口,索性穿上外套,準備去外面透透風。
……
屋外,紛紛下著小雪,我獨自一人漫步在滿是霓虹燈的街巷上,心中莫名感覺一陣淒涼。
大家都在忙著闔家團圓的日子裡,我好像被全世界拋棄了,依舊孤身一人漂泊異鄉,無所依伴……
這種感覺無法言明,只感覺內心無比空虛。
背井離鄉已有三年多,如今依舊孑然一身,一無所有,同樣為人,難道自己真的不如別人嗎?
懷著失敗的心情,邁著沉重的步伐向馬路對面走去。
雖然今天是除夕夜,可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車輛依舊絡繹不絕,只是不知,它們的歸途都是家嗎?
來到馬路對面,這裡只有一家便利店還在營業,我準備買一包煙。
就在我準備走進去的一瞬間,餘光突然瞥見了端坐在路邊長椅上的女人。
女人長發垂肩,繫著一條圍巾,她神情憂鬱,望著遠方一陣失神,仿佛藏匿著許多心事,無人可以傾訴。
我不禁心生同情,在這個合家團聚的夜裡,她也與我一樣孤獨無靠,我一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尚且承受不了這種空虛,何況她一介女人呢?
我嘆了口氣,便推開便利店的門走了進去。
偌大的便利店裡略顯冷清,只有櫃檯前的一個老婆婆織著毛衣。
王婆婆今年七十歲了,前些年外地來的,一輩子沒有婚配,也沒有子嗣,在南京開了十年的便利店了。
其實,我挺羨慕這種人的,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人生。每逢過年時,我都會請她去我家吃個年夜飯,只不過今年我自己也是一個人,又何談年夜飯呢?
「王婆婆,拿一包南京牌香菸。」
老婆婆放下手中的毛衣,笑道:「南京香菸都賣沒了,你看看別的吧。」
「這麼快!我記得前些日子還有好多呢?」
王婆婆笑了笑,解釋道:「本來是有很多存貨的,可這不臨近過年嘛,沒幾天就全都賣光了。」
我有些泄氣,在這個夜晚我只想抽南京牌的香菸,可恰巧南京牌香菸賣光了,我只好退而求其次買了一包蘭州煙。
蘭州是我的家鄉,在這個夜晚能嘗到家鄉煙的味道也還不錯。
拿到香菸,我並沒有立即點燃,而是向王婆婆說道:「抱歉了王婆婆,今年不能請你去我家做客了……」
「你這是哪兒里話,王婆婆知道你也是一個苦命人,心裡一直惦記著你呢。」
說著,王婆婆將手中織好的毛衣遞給了我,說道:「天冷了,這是我給你和楠楠織的毛衣,記得早些回家換上,就當是王婆婆送給你們的告別禮吧……」
「您要走?」
王婆婆點了點頭:「我要離開南京了。」
「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要走了呢?」
王婆婆笑了笑:「年紀大了,想回家看看。」
我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因為我懂一個人漂泊在外的感受,只是心中有些捨不得而已。
許久,我嘆了口氣,問道:「您準備什麼時候離開?」
「票已經買好了,明天一早就走。」
「那鋪子怎麼辦?」
「我已經聯繫好了買家,準備轉讓了。」
「好吧……」
我有些失神,心中有一萬種告別的話想要對王婆婆說,可是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於是就這麼沉默著。
沉默中,王婆婆拍了拍我的手,說道:「看見外面長椅上坐著的那個姑娘了嗎?」
順著王婆婆的視線看去,正是我所看見的那名女人。
「看見了。」
「嗯……」
「怎麼了?」
「總覺得這姑娘和年輕時候的我很像。」
我又看了看那名女人,再看了看王婆婆,與之對比,發現一點也不像。
這時,王婆婆又對我說:「你去看看那個姑娘吧,這大冷天一個人老在外面坐著要出事的。」
此時外面的溫度已經逼近零下二十攝氏度,而且還下著小雪,我不明白女人究竟經歷怎樣痛苦的事情,才能目空一切,暗自神傷。
我點了點頭,便朝著女人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