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繼慈的眼眸深邃如潭,他輕嘆一聲,緩緩開口,聲音裡帶著幾分沉重:「酉時六刻之前,他已然遇害。」每一個字都像是沉重的石頭,砸在周圍靜謐的空氣中。
葡壬乙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是的,宋少俠。」
宋繼慈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緊緊盯著葡壬乙:「你,又是何時發現了濮仁甲的遺體?」
葡壬乙深吸了一口氣,回憶起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瞬間:「酉時一刻剛過,我如往常一樣前往馬廄準備餵食,卻在那馬廄的陰影中,發現了一個身影。我走近一看,那人……竟是濮仁甲,他已經沒了氣息。」
宋繼慈緊鎖眉頭,似乎能透過葡壬乙的敘述,看到那個淒涼的場景:「他背後曾有一把致命的利刃,你發現屍體時,那刀是否還在?」
葡壬乙搖了搖頭,聲音中透著一絲顫抖:「不在了,宋少俠。他身上沒有刀,但……但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背上,有一個猙獰的傷口。」
宋繼慈閉上眼睛,在腦海中勾勒著那個畫面。他的臉色顯得有些疲憊,白天在無錫縣四處奔波,讓他的精力幾乎耗盡。他深深地打了個哈欠,猶如要將所有的疲憊都釋放出來。
「今日就到此為止吧。」他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沙啞,「明日再議。你先回去休息,我也需要養足精神。」
夜色如濃稠的墨汁悄然蔓延,葡壬乙的身影早已隱入那無盡的黑暗之中。宋繼慈獨自站在梅景松的房間內,他的眼神深邃而堅定,像探照燈般掃視著每一處看似平靜無奇的角落。他渴望在這片寂靜中捕捉到一絲線索的波動,然而,房間卻如同被精心打掃過的戰場,連一絲塵埃都不願留下。
他緩緩地蹲下,眼角的皺紋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更深了幾分。就在他的視線即將穿透地板的那一刻,一塊手帕悄然映入眼帘。它靜靜地躺在床下的陰影中,像是被時間遺忘的秘密。
宋繼慈的心猛地一跳,他伸出顫抖的手,輕輕地將那塊手帕拾起。手帕的質地柔軟而細膩,仿佛還殘留著主人的體溫。他湊近鼻子,一股淡淡的香氣撲鼻而來,那是花香,還是女人身上的脂粉香?他無法分辨。
手帕輕輕展開,一角處驀然現出一個字,那是「花」字,鐫刻般精細,筆觸既婉約又不失力度,猶如夜色中靜靜盛放的幽蘭,於昏暗中透出一抹不屈的微光。宋繼慈目光一亮,如同在重重迷霧中捕捉到一線破曉的曦光,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篤定與希望的暖流。
宋繼慈站在梅景松的房間內,手中緊握著那塊手帕,心中泛起疑惑:「這塊手帕……難道是梅家大少奶奶花月好的?」
他此時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困意襲來,無法再繼續深思。他迅速將手帕收入懷中,轉身離開,決定先回房休息。
在回房的路上,他偶然間瞥見梅夫人和管家孫安在後院的大樹下交談。他們的表情嚴肅,話語低沉,似乎在討論著什麼重要的事情。
宋繼慈雖然心中好奇,但深知現在不是詢問的時候,便沒有上前打擾,而是默默地走開了。
宋繼慈回到房間後,將房門悄然閉合,他緩緩步入室內,那盞搖曳的燈火映出他略顯疲憊的身影。他走向床鋪,然而躺下之後,卻感到一股莫名的煩躁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原本沉重的眼皮此刻卻異常清醒。
他輾轉反側,思緒如亂線般交織。那些關於梅府的記憶,如同破碎的拼圖碎片,在腦海中不斷閃爍。他試圖拼湊起這些碎片,找尋其中的線索和預兆。
昨日踏入梅府的一剎那,仿佛打開了一扇通往未知世界的門。那古老的宅院、幽靜的迴廊、還有那些似笑非笑的面孔,都讓他感到一種難以言說的壓抑。他閉上眼睛,讓那些畫面在腦海中一一重現。
他回憶起與梅府眾人的每一次交談,每一個眼神交流,甚至是那些微不足道的細節——茶杯上的指紋、書頁上的摺痕,以及那些看似無意的閒聊。這些細節如同一個個微小的音符,在他的腦海中奏響了一曲懸疑的樂章。
他的心跳加速,仿佛能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推動著他去探索真相。他知道,這場遊戲才剛剛開始,而他已經身不由己地被捲入其中。他必須找到那個隱藏在梅府深處的秘密,否則他將永遠無法擺脫這份困擾和不安。
次日破曉,天邊還未完全褪去夜幕的最後一絲陰霾,宋繼慈已早早醒來。膳房的丫鬟悄無聲息地送來了熱氣騰騰的早餐,他匆匆吞下幾口,便急不可耐地出了房門。
天空灰濛濛的,細雨如絲,輕輕灑落。宋繼慈的視線穿過雨幕,落在昨日還躺在那裡的濮仁甲的屍體上。那具屍體此刻已被雨水打濕,顯得更加淒涼。他立刻吩咐兩名男僕,將濮仁甲的屍體小心翼翼地抬進了柴房,用乾草和木板遮蔽,以免屍體再受風吹雨打之苦。
時間緊迫,他深知必須儘快查明真相。於是,他又踏入了僕人房間,尋找葡壬乙。葡壬乙正坐在房間的一角,神色凝重,顯然也被昨天的事件所影響。
宋繼慈走近,輕聲問道:「壬乙兄,昨夜休息得可好?」
葡壬乙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疲憊:「府上出了這麼大的事,怎能安睡?直到深夜,才勉強入睡。」
宋繼慈眉頭緊鎖:「那你可曾做了什麼夢?」
葡壬乙沉思片刻,搖了搖頭:「也沒什麼特別的夢,醒來後就什麼都記不得了。」
宋繼慈心中一動,知道葡壬乙或許在隱瞞什麼。但他沒有深究,只是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壬乙兄,你覺得昨天的兩樁命案,有何蹊蹺之處?」
葡壬乙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我覺得,此事非同小可。府上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情,而且……而且濮仁甲的死狀也太過詭異。」
宋繼慈深深地吸了口氣,凝視著葡壬乙,語氣中帶著幾分探尋:「壬乙兄,我冒昧一問,你與濮仁甲的關係究竟如何?」
葡壬乙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他沉聲道:「濮仁甲不僅是我在府上的同伴,更是我在這複雜世態中的一縷溫暖。我們的友誼,如同寒夜裡的一盞燈火,雖微小卻足以照亮彼此的心房。」
宋繼慈眉頭緊鎖,繼續追問:「前日見你神色匆匆,頻繁出入茅房,身體可是有恙?」
葡壬乙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他低頭道:「我自幼腸胃不佳,稍有不慎便會腹痛難忍。那日確實是吃壞了東西,腹痛難忍,頻頻如廁。不過,所幸休息了一夜,便恢復了正常。」
宋繼慈的語調中帶著幾分凝重,仿佛在拼湊一塊塊散落的記憶碎片:「壬乙兄,那濮仁甲在被害之前,你可曾發現他有任何異樣?」
葡壬乙仰首,目光穿越了時間的薄霧,沉思片刻後緩緩開口:「昨日一早醒來,他突然臉上洋溢著從未有過的興奮。告訴我,他即將拿到一筆錢,然後就會離開這裡,開始新的生活。」
宋繼慈的追問緊隨其後,每一字都扣人心弦:「他跟誰去拿錢?府上的工錢是昨日發放嗎?」
葡壬乙搖了搖頭,眉宇間顯露困惑:「不,工錢要等到月底才會發放。我曾問他跟誰去拿錢,他只提到了兩個字——『財主』。至於這個『財主』是誰,他並沒有明說,我也無從知曉。」
宋繼慈心中湧起一股不安,這個「財主」究竟是何方神聖?為何會讓濮仁甲如此興奮,甚至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去見他?其中,必定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宋繼慈的詢問深入骨髓,每一字都似在撥動著錯綜複雜的真相之弦:「濮仁甲與梅家人的關係如何?」
葡壬乙的眼神飄向遠方,回憶勾勒出一幅幅往昔的畫面:「他在梅家已有數十載春秋,早已成為梅府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梅府上下,從老爺到丫鬟,都對他頗為信任。尤其是梅老爺,許多重要的事務,都放心交給他去處理。」
「你最後一次見到濮仁甲,是什麼時候?」宋繼慈的追問,宛如一陣風,試圖吹散迷霧。
「大約是在未時一刻過後,他回到這個房間,手裡還拿著一塊定勝糕。他邊吃邊笑著說:『給少爺吃的定勝糕和我們的就是不一樣,味道美極了。』」葡壬乙的話語裡,既有懷念,又帶有一絲不解。
「他手裡的定勝糕是從哪裡來的?」宋繼慈的每一個問題,都像是一把鑰匙,試圖打開通往真相的大門。
葡壬乙不假思索地回答:「應該是梅老爺給的。因為在未時初,我親眼看到梅老爺讓他去了一趟書房。」
宋繼慈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精光,他再次確認道:「在那之後,你就再沒見到過濮仁甲了嗎?」
葡壬乙點了點頭,語氣中帶著一絲惋惜:「是的,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見到過他。等到我再次看到他時,他已經……」說到這裡,葡壬乙的聲音突然哽咽,他無法繼續說下去。
宋繼慈的眼眸中閃爍著複雜的情緒,他輕嘆一口氣,聲音中帶著幾分凝重:「這兩起命案,似乎並不像我之前所設想的那樣簡單。」
葡壬乙試探性地問道:「宋少俠懷疑,這是同一人所為的連環兇案?」
宋繼慈微微搖頭,目光如電:「不,二少爺梅景松與濮仁甲之間,似乎有著某種難以言明的聯繫,但我不認為這兩起案件是同一人所為。」
他環顧四周,目光最後定格在這間簡陋的僕人房上,輕聲問道:「這間房,只有你與濮仁甲同住,對吧?」
葡壬乙點頭,聲音中透著一絲不安:「是的,這裡便是我們二人的居所。」
宋繼慈的目光在房間內巡視,最終定格在那張靠牆的床鋪上,他問道:「那麼,哪張是濮仁甲的床?」
葡壬乙指向那張床鋪,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便是那張,他喜歡靠著牆睡。」
宋繼慈緩步上前,仔細地審視著那張看似普通的床鋪。他的手指輕輕一揮,枕頭仿佛揭開了它隱藏的秘密,一把寒光閃閃的新匕首赫然呈現在他的眼前。
「這柄匕首,是否屬於濮仁甲所有?」宋繼慈的詢問,字字千鈞,擲地有聲。
葡壬乙趨前,目光在匕首上短暫停留,隨即化為一臉的愕然:「他怎會有這樣的東西?這是否屬於他,我真是無從知曉。」
宋繼慈的眼神,緊緊鎖定葡壬乙的反應:「這房間裡只有你們兩個,如果不是他的,那就是你的?」
葡壬乙連忙擺手,語速加快,帶上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慌亂:「不,不,我發誓,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把匕首!」
宋繼慈捕捉到了他細微的表情變化,那瞬間的慌亂,如同平靜湖面泛起的漣漪,雖小,卻足以攪動人心。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莫名的緊張,每一個細節都預示著,這看似簡單的發現,或將揭開更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宋繼慈的聲音里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他凝視著葡壬乙,眼中閃爍著銳利的光芒:「壬乙兄,請您暫且迴避片刻。此間乃是濮仁甲的居所,其中或許隱藏著解開真相的關鍵。一絲一毫的線索,都不可輕忽。」
葡壬乙微微一怔,他深知宋繼慈的敏銳和嚴謹,於是沒有多言,只是點了點頭,默默轉身離去。
宋繼慈獨自一人留在屋內,他緩緩踱步,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每一個角落。他的心跳隨著每一步的踏實而加速,仿佛能聽見自己胸腔中鼓點般的迴響。
他走到窗邊,那裡的光線稍顯昏暗,但正是這種隱秘的角落,往往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他蹲下身子,指尖在地板上輕輕滑過,突然,他的手指觸到了一絲異樣。
他迅速蹲下,輕輕撥開地板上的灰塵,一個泛著冷光的物件逐漸顯露出來。那又是一把匕首,而這把匕首的刀刃上還殘留著已經乾涸的血跡。他心中一陣悸動,仿佛觸摸到了真相的邊緣。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匕首,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他凝視著那殷紅的血跡,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激動。這把匕首,無疑將成為解開謎團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