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今之所謂良臣,古之所謂民賊也(合章7.2k,求訂閱))
宰相府,客廳
楚無疆走進相府,感覺意外的樸素。
這種樸素並非指清貧,而是沒有獨屬於相府的特徵,看上去平平無奇,沒有經過太多的改造。
自從帝昊任方圓為宰相,將這座宰相府賜予方家,方家頂多增加了陣法修建的內容,並沒有改動原有的建築風貌。
國公府,輝煌大氣,兵氣閃爍。
國子監,書香之地,文氣凌霄。
蓬萊島,仙家福地,仙氣隱隱。
無量山,佛門聖地,安詳寧靜。
這些地方各有歸屬,不管是建設,他們的建設思路,都有獨屬自身勢力的特質。
唯獨這宰相府,楚無疆看不出一點虛實。
它太像普通權貴府邸,有點貴氣,但沒有個人特徵。
換成楚家的宅院,也是一般的貴氣,並沒有特殊的地方。
方圓宰相主持朝政數十年,將方家帶入全盛狀態,與積累了數百年的鎮國公相抗衡,而且他只是天驕。
這就顯得更誇張了。
如果鎮國公天生聖人,那方圓的掛只大不小。
【不少人認為,宰相大人父憑子貴。】
【因為方蕭然太優秀,導致儒門全力支持宰相大人,這種想法太過天真。】
【早在方蕭然誕生前,宰相大人已有分庭抗衡之勢。】
所以楚無疆絲毫沒有小瞧對方的想法,保持著足夠的尊重,謹守禮節。
宰相大人沉穩地說道:
「侯爺,請坐。」
「今日我等先論公事,再談私事。」
公是公,私是私。
宰相大人有縱容兒子的嫌疑,但在他處理公務上,即使鎮國公也承認他以國事為重。
楚無疆不由地點頭道:
「請宰相大人言之。」
方相面容頗有威儀,板正的國字臉,給人一種強大的信服感,他慢條斯理地說道:
「靈米推廣,天下鼎沸。」
「米價最近十多年來從5文錢一路漲到20文,有些地方達到30文錢,甚至更多。」
「若是任由鎮國公的想法來,繼續擴張靈米,大亂就在眼前。」
「本相併非針對鎮國公,出於公事而已。」
升斗小民的造反,看似能被輕易鎮壓,但大量的死亡,殺戮,以及反抗,都會對龍脈造成影響。
武帝大誅天下英雄,屢施暴政,使得四海沸騰,最終導致天命流轉。
這也導致朝廷終究是要顧及一定的民生,不可能任意妄為。
豪強不怕百姓造反,因為百姓無力。
朝廷擔憂百姓造反,害怕天命流轉。
楚無疆正色地贊同道:
「宰相大人所言甚是。」
「本侯從不同意鎮國公過分推廣靈米的舉動。」
「整個龍州已經協商完畢,明年的靈米種植面積,要縮減一半左右。」
「同時向海外拓展,以尋找可種植的領土。」
楚無疆當即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場,儘管他與鎮國公關係不錯,但他在靈米政策上始終站在宰相大人這一邊。
畢竟限制靈米的策略,還是他提出來的。
他不可能跳反。
宰相大人特意說了一遍,是要讓楚無疆再次表明立場。
他古板的臉上浮現一抹笑容,繼續說道:
「數月前冠軍侯提議的靈田畝數與爵位,功勳掛鉤,這一方針因勢利導,本相十分贊同。」
「太子殿下稱讚冠軍侯,武能定國,智足安邦,誠如斯言。」
楚無疆連忙客氣道:
「宰相大人過獎了。」
方相繼續說道:
「如今方案已定,只等朝議通過,便能傳令天下,在來年春種之際,確保糧食產量。」
「本相與儒門亦會以身作則。」
「方家在天京的靈田會推翻一半以上,只保留凡種。」
「同樣的,本相已說服崔家,盧家以及李家,理國公,共同遵守靈田協議。」
「元吉書院將傳令子弟,支持限制靈米,違背者將逐出師門。」
「這一方針政策,來自冠軍侯的提點。」
「本相以為應讓侯爺過目再說。」
嘶~
楚無疆聞言大吃一驚。
觸動利益比觸動靈魂還要難,這一次方相是下了血本的。
他居然能說服幾大世家以及理國公同意限制靈米,並動員整個元吉書院,號令儒門弟子。
這簡直不可思議。
楚無疆不禁問道:
「宰相大人,您是如何說服他們的?」
方相笑了笑說道:
「不外乎利益二字罷了。」
「冠軍侯請看。」
方蕭然在一旁靜靜地守護著,他聽到父親的命令,便取來一份厚厚的摺子。
楚無疆接過摺子,仔細觀看。
「靈米者,天生之靈物也,非尋常可得,不宜輕許他人。」
「故凡種植靈米者,必先審其人,核其位,以昭天賜之重,皇權之尊。」
……
在這摺子里,方相洋洋灑灑寫了一堆,大體採納了楚無疆的政策方針,根據爵位,功勳,以及恩賞,用來核定靈米畝數。
這套方案直接沿用了楚無疆提出的大體思路,但宰相大人同時加入海量的輔佐政策,完善方案。
比如超過畝數的靈米種植,舉報者有獎。
每多種一畝,罰一百畝的金額,上不封頂。
朝廷和舉報者平分獎勵。
比如鼓勵種植普通糧食,執行減稅政策,對於靈米種植執行重賦。
一畝良田,能產10斤靈米,徵收50%的靈米稅,以遏制靈米擴張。
比如鼓勵廢除靈米,改種稻米,給予獎勵等等。
這份摺子寫得極為完善,充分考慮到各地武者,地主都是因為靈米的價值更高,所以廣種靈米。
一斤靈米,最少能賣到5兩銀子。
產值不可同日而語。
所以宰相大人的各項方針,都是要打壓靈米的產值,讓天下更傾向於種植糧食。
當然了,任何政策都要考慮利益集團。
這份摺子裡面不僅採取爵位,官職用來衡量相應的種植畝數,還加了一項東西,恩賜。
只要太子掌握恩賜的權力,讓自身的派系多種靈米,反對的派系不能種靈米,以此開刀。
【怪不得宰相大人能說服其他世家,同意限制靈米畝數。】
【這方案確實很完善,還照顧了世家利益。】
【只是有些問題,不知宰相大人是否考慮不周。】
楚無疆仔細看下來,心中咯噔一聲,連忙說道:
「宰相大人,這摺子有三個問題。」
「第一,分給武人的靈田畝數太少,秀才,舉人都有相應的名額,而武進士才有相應的靈米畝數。」
「第二,恩賜的方案未定,留下的口子太大,鎮國公一定會反對,而且會非常反對。」
「第三,朝廷降稅的話,要從何處填補財政缺口。」
宰相大人略顯驚訝地看著楚無疆。
他在這份摺子上留下兩個陷阱,一個問題。
沒想到楚無疆看一遍就挖出來了。
【這文治能力,合該入我門來。】
宰相大人的神色多了幾分熱切:
「冠軍侯果是文武雙全。」
「可那鎮國公擁有兩千萬畝良田,其他國公也不比他少,這些良田本質上又分給附庸家族,裡面的武秀才,武舉人數不勝數。」
「朝廷放恩科,武秀才只是一個身份,反比文秀才要多得多。」
這跟楚無疆的前世不同。
武道世界裡,朝廷為了籠絡更多的武者,促使散修加入到朝廷的陣營當中,對於武秀才的名額放得很寬。
若你是元胎境武者,去考武秀才的話,差不多點擊就送,不受名額限制。
當然也沒什麼俸祿和好處可言,一個身份而已。
相比而言的話,文秀才反倒是有一定的好處。
宰相大人延續朝廷一貫的政策,沉聲道:
「若不把武秀才,武舉人排除在外。」
「各方勢力完全可以通過武秀才進行規避,擾亂靈田畝數的劃定。」
楚無疆連忙說道:
「這鎮國公有兩千萬畝良田,不代表這些良田都屬於他個人。」
「您應該也知道,勛貴都有附庸家族和家丁。」
「這些田產極為複雜,牽連甚廣。」
「如果要嚴厲,就統統嚴厲。」
「如果要寬容,就統統寬容。」
「若一個舉人比得上武進士,如何讓人心服?」
「要不乾脆廢除秀才,舉人的特權,一視同仁。」
正常來說,鎮國公當然擁有這兩千萬畝良田的收益,同時為了圈養家丁,義子們,其實會把田產的使用權,分封給義子們,作為激勵。
楚家也是如此。
林家,王家,以及福伯的曾家,都有土地的收益權。
正是這些牢固的利益聯盟,使得家丁們願意奮戰到底。
楚無疆擔心這政策下去,武秀才,武舉人會貶值得更加厲害。
宰相大人沉聲道:
「那不成的,我們終究是要獲得廣大鄉紳的支持,才能把這政策推行下去。」
「至於武人方面,朝廷自有恩典。」
「太子殿下不會虧待功臣,本相心中亦有數。」
這就是立場問題了。
楚無疆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宰相大人留下這兩個口子,就是為了讓鎮國公反對。
靈米限制法,變成了朝廷鬥爭的工具。
誰反對我,誰就會懲罰得更厲害。
他忍不住地說道:
「這樣一來,推行的難度會大幅度上升!」
「那些邊境武人會作何感想?」
「還請宰相大人三思。」
宰相大人露出一抹笑容,他並不生氣,而是慢條斯理道:
「冠軍侯一番拳拳之心,本相感佩於心。」
「只是本相讓步,那鎮國公就會同意了?」
必然不會。
雙方鬥爭到了這地步,誰也不會退讓。
凡是敵人支持的,我們都要反對!
楚無疆不由得沉默下來。
大家都是聰明人,事情就越變越糟糕。
宰相大人繼續說道:
「更何況本相要問一句,靈米事關天下黎庶,鎮國公號稱是農家的聖人,卻這樣危害人間,知羞不知羞?」
「若他願意妥協,本相也可讓步。」
「但鎮國公卻不曾後退半步。」
方蕭然在一旁幫腔道:
「自從冠軍侯獻策以來,家父多次要與鎮國公達成一致意見。」
「鎮國公一概否決。」
「並非我等不願讓步,實是局勢所迫。」
「如今已是入冬,來年開春前就必須把方針定下,號令州府,動員官差,檢驗田畝。」
「至於恩賜方案,我等也是想儘可能化解鎮國公的反擊,這才留下口子。」
「像理國公,衛國公等等,都可以逐一說服!」
方相父子聯手,楚無疆臨時找不出反駁的意見來,只能暫時退讓道:
「本侯不熟悉民生之事。」
「只求宰相大人慎重對待,切莫虧待各地武人。」
這政策執行下去,會不會引起反彈,楚無疆心裡也沒有底,即使他有前世的經驗,畢竟不曾治理天下。
大梵上人那邊,讓他吃了教訓。
凡事不能想當然。
宰相大人笑道:
「只要侯爺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蕭然,把那份報紙拿來。」
方蕭然立刻取出楚無疆對付司馬家的那份報紙。
宰相大人指著報紙輕聲說道:
「冠軍侯所做的報紙真是個好東西。」
「朝廷本有邸報,傳遞朝堂的政策,但不如這份報紙廣而告之。」
「如今朝廷要實行靈米限制法,不知冠軍侯新辦的報紙,能否加上相應的法律與爭論?」
「如果能加上秦王殿下的內容,那就更好了。」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宰相大人打算一石三鳥。
第一,這方針整體上更壓制武人的利益,同時保留恩賜的條件,拉攏願意跟隨太子黨的人。
第二,儒門可以展現自我的道德和犧牲,在接下去的儒道大戰中獲得優勢。
第三,太子黨可以趁機毀滅鎮國公和秦王的名聲。
靈米之事,誰支持,誰反對?
【真是步步為營,處處殺機。】
【方相真不愧為鎮九州。】
楚無疆這下懂得了方相以天驕之資,能與鎮國公抗衡的理由。
鎮國公綽號【翻天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方相綽號【鎮九州】,以一人之力,鎮壓九州。
宰相大人放著報紙問道:
「冠軍侯以為如何?」
楚無疆堅定地搖頭:
「本侯可以提供一些印刷機,以及報紙辦理的經驗之談。」
「但文章的撰寫,本侯只是一介武夫,無能為力。」
楚無疆並不打算完全反對這方針。
起碼儒門這一次下了血本,讓世家改種糧食,終究是好的。
他們本意是壞的,楚無疆打算把它執行好了。
楚無疆要把握的分寸,那就是推動靈米限制,同時儘可能不得罪秦王黨。
畢竟鎮國公對他還不錯。
這下真要走鋼絲,稍有不慎,就只能站隊一方。
宰相大人意味深長地笑道:
「侯爺可不是尋常武夫。」
「若去參加科舉,頭名狀元也是手到擒來。」
「國子監擔任武博士,實在屈才。」
「現在理國公病重,不能理事,朝廷正需要侯爺這樣的棟樑之材。」
宰相大人並不在意楚無疆中立偏向,正如儒門知道佛門想當牆頭草。
只要對方投過來,就有辦法一步步將他固定在派系裡。
打個比方,佛門想摸魚,但被道門誤會,雙方產生殺戮,久而久之,這假裝中立就變成站隊。
他們對楚無疆的處理方針也是如此。
楚無疆先來國子監當武博士,順便為儒門出主意,寫文章,若是再考個頭名狀元,那就很難脫離圈子了。
宰相大人露骨地暗示一番。
楚無疆笑了笑說道:
「宰相大人客氣了,下官胸無半點墨,去參加科舉,豈不誤國害民。」
「至於天策軍的話,自有理國公的門人打點,本侯怎有窺探之意?」
「不可,萬萬不可。」
楚無疆發現進入天京後,原本的計劃破碎得乾淨,不管是太子還是宰相,他們拉攏的手段一波接著一波。
只要你不明確拒絕,就能把你變成自己人。
宰相大人笑了笑說道:
「理國公前段日子還跟本相提起過,說想找一位合適的接班人。」
「若是見了冠軍侯,理國公定然欣喜不已。」
楚無疆見宰相大人要把自己捆在戰車上,連忙轉移話題道:
「多謝宰相大人厚愛。」
「只是下官還有個疑問,那就是田賦降低後,打算從何處補起?」
實際上朝廷的財政並不寬裕,楚無疆打一下鮫人,就花了幾千萬兩銀子,伴隨著造反的增多,財政的開支也在加大。
比如楚無疆進京的兩個月里,雷州的黃甲軍鬧得厲害。
那玄元教主每鬧一次,朝廷就要增加很多的開支,雖說太子殿下有了陶家支持,但太子殿下的錢跟朝廷的錢,不是一回事。
宰相大人沉吟說道:
「本相不瞞侯爺,目前這官鹽的價格為70文錢一斤。」
「若是能漲到100文錢一斤,再加上靈米的賦稅,罰沒的家產,應該是夠的。」
楚無疆心中咯噔一聲,立刻反對道:
「宰相大人,這鹽價已經很高了。」
「百姓中許多人以私鹽為生。」
儘管楚家已打算製造私鹽,在海上做這份頗有前途的行當,就連法緣寺都一起入伙了,鹽價越高,私鹽市場越大。
他應該高興才對。
但楚無疆仍下意識反對,同時表明立場。
宰相大人點頭道:
「這鹽價確實很高,但還可以再高一些。」
「百姓吃不起鹽,還可以想辦法,若是糧食短缺,就要出大事。」
「兩害相權取其輕罷了。」
田賦是直接稅,鹽價還算間接稅,從稅負痛苦上來講,宰相大人的觀點更正確一點。
但楚無疆與宰相大人交流那麼久,一直沒能搶占上風,這回總算抓到一處破綻。
他立刻搶占道德制高點,搖頭道:
「宰相大人,雖說兩害相權。」
「若鹽價上漲,百姓吃不起鹽,終不免聚斂之臣的評價。」
「聖人有云:今之所謂良臣,古之所謂民賊也。」
「誠如斯言!」
聚斂之臣,民賊。
這兩個詞很重。
方蕭然聞言,立刻按劍呵斥道:
「冠軍侯,莫要辱及家父!」
「家父一直為百姓考慮,自願退讓靈米畝數,以做表率。」
「怎能算聚斂之臣?」
「又豈可污為民賊?」
方蕭然身為兒子,在楚無疆指責宰相大人時,他必須站出來嚴厲反擊,以示孝順。
俗話說:對子罵父,則是無禮。
方蕭然修煉《聖人劍法》,一言一行要符合君子之道,楚無疆罵他老爹,他自然要適當地表達憤怒。
轟!
兩人的氣息,第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交鋒。
楚無疆看到一頭展翅高飛的大鵬,看到一頭擇人而噬的白虎,看到盤踞在體內的燭龍等等。
無數神獸的混合體。
他的氣息變得更強大了,這些神獸都表露出憤怒的情緒。
短短數月之內,方蕭然又進步了,他在楚無疆的壓力下,各種神獸血脈進一步互相融合,不再分為彼此。
但楚無疆的進步更可怕。
方蕭然看到了兇悍之氣,看到了殺伐銳氣,看到了神勇之氣,以及無上的刀氣。
楚無疆從不怕任何氣勢,他直接激活體內的武運就夠了。
武運之人,最不怕氣勢壓迫。
楚無疆只靠【神勇】特性,就足以攔下元神的氣息。
方蕭然有神獸加持,又能如何?
宰相大人立刻呵斥道:
「蕭然,退下。」
「為父都不生氣,你氣什麼?」
「冠軍侯是為百姓考慮,這是公事。」
「公事莫衝動,莫有私情!」
方蕭然當即完美地收住情緒,恭敬致歉道:
「是,父親大人。」
「冠軍侯,在下一時按奈不住,請侯爺恕罪。」
方蕭然要成為儒門的聖賢,自然是合格的影帝。
該怒的時候要怒不可意,該收的時候要沉寂如水,一切符合禮法。
楚無疆笑了笑道:
「為父說話,天經地義。」
「本侯沒什麼怪罪的。」
「只是本侯不打算改變自己的想法。」
冠軍侯!
方蕭然眉頭微皺,但宰相大人笑呵呵地說道:
「冠軍侯此言謬矣。」
「朝廷總要開支,士兵總要犒賞。」
「這一次冠軍侯擊潰鮫人,朝廷總計支出,不下於三千萬兩白銀。」
「本相豈可沽名釣譽,做那愛民之賊。」
「聚斂之臣,亦不失為良臣。」
「再苦一苦百姓,罵名自有本相來擔。」
「本相不來當這良臣,誰能來當?」
宰相大人很清楚自己的政策,有人受益,有人被罵。
從他自身的邏輯來看,減輕田賦,再從鹽稅里拔羊毛,至少打擊面要合理一些。
宰相大人慷慨激昂,方蕭然深以為榮。
仿佛千萬人,吾往矣。
楚無疆也知道,間接稅比直接稅要優越得多,是先進的拔羊毛技術。
17世紀的荷蘭,賦稅之重,堪稱歐洲第一。
人均賦稅比大明都要高得多,說是敲骨吸髓都不為過。
但他們的稅負痛苦,反而比同期的大明百姓要低一些,除了發達的商業體系外,主要是因為他們的稅收主體以【消費稅】,間接稅為主。
百姓被抽血,但不知道抽了多少。
比如荷蘭最貴的啤酒,最高抽稅240%。
他們通過較為合理的抽稅手段,減輕大眾對於賦稅痛苦的體驗。
楚無疆想起荷蘭在17世紀金融革命,補充說道:
「既然如此,下官有個提議。」
宰相大人立刻說道:
「冠軍侯但講無妨。」
楚無疆沉聲道:
「下官提議全面徵收【靈藥稅】,【丹藥稅】,【菸草稅】,【酒稅】等等,並實行階梯徵收。」
宰相大人終於動容道:
「且試言之。」
楚無疆解釋道:
「宰相大人,若朝廷徵收田賦,那受苦的一定是最窮的百姓。」
「如果徵收鹽稅,誰能吃得起私鹽,誰受到的打擊少,同時最窮苦的百姓,也只能慘澹為生,鹽都吃不起。」
「如果徵收酒稅,菸草稅,那只有喝得起酒,抽得起煙的人,才會被收稅。」
「我等應向富人多收稅,而向窮人少收稅。」
楚無疆不反對收稅,他反對徵稅項目的打擊對象定在窮人身上。
楚無疆明白,前世的封建王朝最大的財政問題,就是他們徵稅對象,永遠是最窮的人。
這就導致他們的財政手段一下去,百姓瞬間就受不了,只能揭竿而起。
你以田賦為主的財政結構,社會是最容易崩潰的。
楚無疆開始解釋這些賦稅效果的不同,並論證為什麼要收間接稅。
朝廷收稅,以【有吸引力的產品】為好,而不是【生活必需品】為主。
酒稅,菸草稅屬於前者,鹽稅屬於後者。
宰相大人聞言反而沉默下來,天命王朝的稅收機制極為樸素,哪有階梯稅制這種思維。
比如17世紀的荷蘭,最便宜的啤酒徵收23%的稅收,最高檔的啤酒,徵收240%。
誰喝最貴的啤酒,誰繳最多的稅。
所以荷蘭稅負之重,歐洲第一,比起大明不知高出多少,經濟卻還能妥善發展。
當然了,這種收稅方法,需要朝廷對社會的管理,有較為精細化的能力。
天命王朝有沒有這能力,楚無疆尚且存疑。
但不妨礙楚無疆提出這樣的建議。
他見宰相和方蕭然陷入沉寂,不由地發問道:
「宰相大人?」
方圓徹底動容了,他能感受到這套稅收方案的精妙之處,忍不住說道:
「冠軍侯,你可有興趣做戶部尚書?」
楚無疆搖頭道:
「下官一介武夫,擔不起這重任。」
「只是請宰相大人三思。」
「多收富人稅,少收窮人稅。」
宰相大人深吸了一口氣:
「徵收靈藥稅,丹藥稅,酒稅,菸草稅的話,是要得罪很多人。」
「他們很多都是宗門,世家,乃是皇族的生意。」
楚無疆終於揚眉吐氣道:
「既然宰相大人肯背負罵名,那這些罵名又能如何?」
宰相大人突然一時語塞。
這迴旋鏢來得好像有點快。
再苦一苦百姓,罵名由我擔,這是容易的。
反正百姓又不能拿他怎麼樣。
但是從權貴手裡搶錢,從朝廷的大臣手裡搶錢,甚至從自家的盟友搶錢,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宰相大人只好說一句:
「滋事體大,容本相三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