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顧雲珺上朝的時候,有大臣聞到了酒味,他們見慣了皇上冰冷的臉,不敢相信一向生活克制的皇上會宿醉,他們全當自己聞錯了。
「啟稟皇上,即臨春節,臣有一活動上奏。」蘇澤出來說,「明年是龍年,今年城中百姓甚是歡喜,有人提議能不能今年的除夕夜要來點特別的焰火表演?」
「焰火表演?如果是城中百姓所想,朕准了。」他對除夕的焰火也有特殊的情感。
顧雲珺下朝後去了梅府,事隔半年後又踏入這裡,章叔見到他都很意外。
「主子很久沒回來了。」章叔說。
「朕只是來看看。」
他來到了他們的房間,裡面還是跟原來的樣子,好像主人從沒離開過一樣。他坐在銅鏡前,仿佛鏡子裡她對著他笑。
他伸手摸著鏡子,她就消失了。
過了一會,葉冰來了。
「聽章叔說,皇上來了。」
「這裡果然更像你的家。」顧雲珺說。
「只有這裡,每次出去期待著回來,不知不覺成了自己的家了。」葉冰說。
「她們都不在了。」
「總會回來的。」
顧雲珺抓住他的手說:「真的會回來嗎?」他不敢奢望。
「她們答應我的事從沒有食言過,她們說要給我一個家,一定會給我一個家的。」葉冰說。
「你心中之人不會是皇后吧?」顧雲珺見他話中有羞澀,就大膽地猜測。
「皇后只是我的姐姐,皇上怎麼會如此想?」
顧雲珺舒了一口氣。
「你的行為讓人很費解。上次當你知道她就是風夕的時候,我覺得你比任何人都要激動,昨晚你又說自己有等的人。」
「皇后是我人生中第一個溫暖我的人。皇上記得她第一次帶我出門嗎?那一路都是她在照顧我,也就是那一次我才感覺這世上除了爺爺還有人真心關心我。後來聽說她她再也沒不來了,我偷偷地傷心了很久。直到那次去荊沙,看見了她的男裝,我才知道自己在後悔什麼,後悔原來在一起的日子總是不理她,其實不是我不理她,是我習慣了沉默。是她改變了我的習慣。以前她總對我說,你就是我的家人,我以為是開玩笑的,現在才知道,在她的心裡,真的把我視為家人。」
「想不到你這樣的人,心裡還有這些複雜的情感。」顧雲珺說,「如果她不是你心中之人,那還有誰,從沒見過你與外面的女子有何來往?」
「皇上想家中還有何人?」葉冰不好意思地說。
「家中?莫非……是桑槿?」
葉冰點點頭。
「怎麼會是桑槿?她還小。」顧雲珺有些意外,在他眼裡,桑槿還是個孩子。
「我會等著她長大。」葉冰堅定地說。
顧雲珺怎麼也沒想到他心愛之人會是桑槿。不過這可能是他的習慣的想法,仔細想想過完年,桑槿就十五歲了,也快到了及笄的年齡了。
「她知道你的心意嗎?」
「不知道,也許我在她心裡就是一個哥哥,所以說是我一廂情願。不過沒關係,就以她哥哥的身份在她身邊守她一輩子我也願意。」
原來葉冰冰冷的外表卻裹著一顆深情的心。
「你不打算告訴她?」顧雲珺問,以葉冰的性格,他不說,別人又怎麼猜透他的心思。
「等她長大了再說吧,如果她有意總會發現的,如果無意就這樣也挺好。」葉冰的豁達讓顧雲珺另眼相看,其實守著也是一種幸福。
「她有跟你提起九溪的事嗎?」顧雲珺緊張地看著葉冰。
葉冰停頓了一下,皇上知道皇后還活著?
「蘇夫人和顧夫人回來沒有告訴皇上嗎?」
「她們說她不在了,我不信。」顧雲珺想他知道她的身份,如果她真不在了,就是要換霧神山的聖主了。不管是小雪,霜兒還是師父江白都不可能這麼平靜。
「小桑沒有告訴我皇后的事,但我從她的來信中知道皇后一定還在山上。因為小桑會告訴我近期看什麼書了,山上結什麼果子。如果皇后不在了,小桑肯定不會有這樣的心情,她比我更離不開皇后。」葉冰也告訴他自己的猜測。
「就像你說的,她答應的事從不食言,她也答應過我不會離開。你如果知道她的情況就告訴我,我不再逼她要朝夕相伴了,只要她一切都好,什麼樣的結果我都能接受。」
「我相信她們會回來的。」
葉冰的話給了顧雲珺希望。
「我今日在殿上,蘇澤說到煙花的時候,我就覺得她不會丟下我。」
「皇后如果知道您在想她,她一定會早日回來的。」
顧雲珺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有一日會坐在這裡與啞巴一樣的葉冰聊自己的心事,葉冰也沒想到,自己因為跟皇上有共同的家人,竟能像兄弟一樣聊天。
從此後,顧雲珺隔日就會來一趟梅府,有時陪葉冰用晚膳,有時只是到房間裡坐一下就走。
很快就到除夕夜了。
顧雲珺一直陪著父母和孩子,想儘量適應沒有她的日子。
太后笑著對小五說:「小五,今晚就讓你開葷怎麼樣?」
小傢伙好像聽懂一樣,流著口水點頭。「呢呢」地叫。
太后高興地說:「小五會叫娘了。」
「更像是叫奶奶。」太后激動地眼淚都出來了。
「小五叫爺爺。」「小五,叫奶奶。」
小傢伙還中「呢呢」地叫。
顧雲珺抱過他,他捧著顧雲珺的臉不放。
「如果他母后在多好。」太后說。
太上皇推了推太后,讓她別提傷心的事。
「她總會回來的。」顧雲珺說。
他們看著他,他現在都能如此平靜地說出不切實際的話了。
小五睡著後,顧雲珺就回到了自己寢殿,聽到煙花的聲音後,他飛身上屋頂。
蘇澤說特殊的煙花表演真是不一樣,一個接著一個,都不知下一個驚喜是什麼。
「你說每個除夕都要陪我看煙花,今年我就把你的那份也看了。」
「你把我的那份看了,我看什麼?」
他轉過身,見到一身白衣,戴著一個白色的帽子的她,正笑盈盈地看著他。
「我又出現幻覺了。」
她伸手摟過他的腰,說:「現在還是幻覺嗎?」
他一驚嚇,就掉了下去。
「你覺得這英雄救美如何?」九溪抱著他的身體問。
他摸了摸她的臉,是熱的。他的眼淚無聲地流下,小心地撫摸著,這是真的。
顧雲珺緊緊地抱住了九溪,嘴裡不停地念著「這是真的。」
「煙花還看嗎?」
他淚眼看著她,說:「你終於回來了。你……你身體沒事了嗎?」
「我不是答應某人看煙花嗎?要不才不會這麼丑就回來了。」她說著摘下了帽子。露出了一頭的短髮。
原來是她的長髮沒了。
「不醜,回來了就好。」他摸著她的短髮,重新把她的帽子戴回去。
「還冷嗎?」他把她抱在自己的披風裡。
她搖著頭,身體卻往他身上蹭。
他小心地抱著她,她抬頭看著煙花,他的眼睛只停留在她的臉上,看著看著眼淚又從眼角下來了。
「為何今年的煙花不同往年?」她問。她看到了他的淚水,用手輕輕地擦去。
「蘇澤說新的一年是龍年,應該有所不同。看來果然不一樣。」他不知是哭還是笑。
「嗯,以後都不一樣了,以後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一人睡覺太冷了。」九溪故作輕鬆地說,顧雲珺能感受到她摟緊他胳膊的手。
「兒子都會叫娘了。」
「現在可以去看嗎?」九溪一提到兒子就很激動。
「他現在養在母后的宮裡,他們都休息下了。」顧雲珺說,「要不明早再看。」他現在實在捨不得放開她。
最後一波的煙花又開始了。
「今年的真好看。」她笑著說。
「今年最好看了。」他忍著讓她看完最後的煙花,亮光消失前,他終於夠著那柔軟的唇,在黑夜中訴說自己無人可知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