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2.02 10:33
《雲山落雨》
重重回廊連綿不絕，被隱藏在雲霧中。在最不起眼的一處偏殿外，沈落初倚靠在紅漆長椅上，思考著剛才與雲不語的那番對話。
他嘆嘆氣，閉上眼睛，記憶突然開始追溯到他們初見，習慣的那些日子。
另一邊，站在山頂俯瞰的雲不語也因為沈落初的阻止而回想起從前。
「你是誰?」
翠竹林外，滿天雪飛，那是一年冬天。沈落初第一次見到雲不語。她那時還是可愛的小臉，雖然被凍得通紅，卻仍舊是那一副冷冷冰冰的面癱樣。
「雲不語。」
「不雨?真奇怪，你為什麼那麼刁蠻?」
沈落初記得，當時他也是這麼問她的。
小小的雲不語不言語，只是用一種極其怪異的眼神看著他。
「你為什麼不讓天下雨?」
許是怕雲不語聽不懂自己的話，沈落初趕忙補充道。
「傻子，是不語，言語的語。」
雲不語瞥了一眼沈落初，懶得再說一句話，即使沈落初好奇的圍著她轉圈圈，不停問話。
「沈落初!幹什麼呢？」
這時，一道溫溫柔柔的女聲傳了過來。是沈落初的母親，一個美人，雲不語極難用言語去形容她對沈落初母親的印象，不僅僅是因為她的美驚心動魄，還因為年幼的記憶模糊了，而且，不久之後，沈落初的母親就在下江南後不見蹤影。
沈落初的母親快步趕來，拉起沈落初到一邊 ，蹲下仔細看著雲不語，憐愛的撫摸著她，突然抱緊了她。這突如其來許久不曾感受到的溫暖讓雲不語一怔。
「好孩子，多漂亮的小姑娘，怎麼你娘親捨得把你扔給我。」聽著沈夫人的話，雲不語才對記憶不深的娘親有了一點印象。雲不語的娘親只留下一封託付信給雲不語，便和幾年後的沈夫人一樣不知所蹤。
沈落初還記得，當時他因為被母親冷落很不服氣，衝著雲不語就嚷嚷道：「雲不語，不許搶我娘親。」誰料雲不語根本不理會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走開了。沈落初氣的牙痒痒，使勁跺腳。奈何娘親攔著他不准他靠近雲不語。
「好了，落初，以後不語就是你妹妹啦！」
沈夫人也不管不顧，沒經過沈將軍的同意，就認了雲不語，這對雲不語倒是沒什麼影響，因為她早已經習慣了四處漂泊的生活，沈家也並不是她的家。
令人詫異的是，沈將軍卻並不反對。
只有沈落初一個人苦苦堅持，但是，胳膊根本擰不過大腿，在所有人都同意的情況下，沈落初欲哭無淚，只能不情不願的認了這個妹妹。
後來，大抵是過了很久很久的安定日子，有一天，沈夫人的貼身婢女在沈將軍談論要事時突然慌亂闖入，說著夫人不見了，夫人不見了。沈將軍那時的反應，沈落初和雲不語自然是不得而知。只知道沈將軍把自己關在房裡三天不肯出，等了半個月，半年也沒等到夫人的消息時，那頹廢的樣子。
還有沈落初，他似乎紅了眼眶，又是在大雪的天氣，他快馬加鞭，四處追尋，卻不見沈夫人。
雲不語對此卻沒有任何行動，她有自己的猜測，沈夫人雖然美麗，卻很明智，有能力，有手腕，有追求，若不是被小人害了，那便是自己的秘密和理想要去實現，只能割捨下家人。
對於沈夫人失蹤的事，只有沈家人知道，對外，他們只是宣稱沈夫人因病過世了。而私底下卻一直在偷偷尋找著她，十幾年間，不曾間斷。
沈夫人失蹤後，沈落初性情大變，對外人冷漠無情，對家人也不過多過問關心，唯獨會對沈夫人帶回來的雲不語稍加維護，雖然總是板著臉。
在尋一年無果後，沈將軍突然偷偷召見了雲不語，年少的雲不語心情複雜，不知是忐忑還是高興。
站在氣勢磅礴的將軍面前，年幼的雲不語自是有些畏懼，此刻的她，還沒有那樣的膽識。
「不語，沈夫人待你好嗎？」
出人意料的是，沈將軍並沒有咄咄逼人，也沒有什麼哀傷，只是神色平靜。
「將軍，夫人待我很好。」
「那你喜歡夫人和小公子嗎？」
「喜歡的，將軍。」
雲不語嘴上這麼說，其實心裡翻了個白眼，她才不喜歡沈落初呢。
將軍聽了露出一抹久違的喜色。
他追問道：「不語，我想交給你一個任務，好嗎？」
雲不語乖巧的點點頭。
沈將軍放下心來。
「我想讓你暗中與沈落初一起行動，成為他的殺手，不需要你殺多少人，只需要你適時的幫他做些人情，順便在他身邊查探夫人的下落，阻止他追查夫人失蹤。當然，除此之外，你還是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對於這個要求，雲不語有些意外，她挑挑眉。
「為什麼?」
沈將軍只是苦笑，搖了搖頭，舉起手中的茶盞望著。
「沈落初的性子，你了解，傲嬌冷漠，得罪人很容易，而且不夠殺伐果決。我不可能一輩子暗中護著他。而你就有所不同，你隱忍，堅定，勇敢，最重要的是，很細心，這一點，是沈落初無法做到的。」
沈將軍說起沈落初，似乎沒有什麼情緒，只是平平淡淡的。
可說起雲不語，卻眼中帶著一絲欣賞和喜愛。
不禁令人感到奇怪，明明是父子，兩人之間卻疏遠的如同陌生人一般。
「可是將軍，為什麼要阻止他追查夫人失蹤?」雲不語不解，歪了歪頭。
將軍收了眼瞼，「沈夫人的事情，我大有預料，若初再追查，對他母親不利，於我們沈家也是極為不利的。」
「將軍也覺得嗎？夫人消失，不是意外。我想夫人只是有些要事處理。」
沈將軍沒有什麼失望的表情，反倒欣慰看著雲不語，「不語，你果然是個聰明的孩子，落初做不到你這麼細心，只要你不說，他不會覺察。」
「將軍，可是，為什麼是我呢，為什麼要我也同沈落初一樣大展宏圖?」
雲不語疑惑不解。
「不語，我相信你不會甘心困在這深宅大院裡做一名規規矩矩的大家閨秀，你是一個很有主意的孩子，你喜歡自由，你對溫暖嚮往，放你去同沈落初一起闖蕩，你會更自由些，你大可以退隱江湖，若是沈落初來求你，再出手幫助他，我想你能夠逍遙自在。同時，我也想看看，我看中的人才，到底能夠闖出幾番功績，一方天地。」
沈將軍拍拍雲不語的肩膀，不再多言，留下她一人站在深閨的庭院中，六月，不算炎熱，清風徐來，水波不興。攪動得一樹飛花落在淺池之上，漂浮不定。他說的沒錯，雲不語知道自己已經無處可去了，這條路，也是她調查雲家滅門的唯一出路。她的眸，越發堅定的望向越飄越遠的花瓣，目送著她，隨溪水浪跡天涯。
從那以後，雲不語知道，世上再無真正的雲不語，她躲不了，避不開被捲入這場紛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