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貨員聽到這話,小臉刷的一下就白了,冷汗從髮鬢里冒了出來,嚇的動都不敢動,這麼頂大帽子砸了下來,要是被坐實了,她可是要被批鬥勞改的。
原本還羞的不敢抬頭的小燕和珍兒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立馬抬起頭如同看到救命稻草一樣看著田甜。
極其委屈又惶恐的喊了一句田甜姐。
豆大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掉,就像是受欺負的小雞終於找到能庇護她們安全的母雞一樣。
「小燕,珍兒,你們不要哭,來姐姐這裡。」田甜溫柔的朝她們招了招手。
小燕和珍兒兩個小姑娘就像是兩隻乳燕一樣飛撲了過來。
田甜瞥了李東旭一眼問道,「你有手帕嗎?」
「有,有,有。」李東旭連忙從口袋裡掏出手帕遞給田甜。
田甜用手帕輕輕擦拭掉小燕和珍兒臉上的眼淚,溫柔的安撫道,「好了,別哭了,有田甜姐在,不會讓人欺負你們的,告訴甜甜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最先開口的是小燕,小燕雖然是個女孩子,但在家裡也是個受寵的,受過最大的挫折也就是不聽話的時候被陳二嬸罵幾句,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
她眼睛紅紅的說道,「我和珍兒把雞蛋換了錢後,看到櫃檯上那塊黃色花布好看,就沒忍住摸了一下,然後那個售貨員就很兇的罵我們,我們身上臭死了,手也髒,摸髒了布。」
隨後像是怕被田甜嫌棄一樣急忙把手伸出來,把手心亮給田甜看,委屈道,「我們身上不臭,手也不髒,不會把布摸髒的,就是那塊黃色花布太好看了,我才沒忍住摸了一下。」
面前的這雙小手沒有城裡姑娘的手白嫩細膩,因為要幫家裡干農活,手指關節略微有些粗大,掌心還能看到一層薄繭,是一雙標準的農村小姑娘的手。
雖然有些粗糙,但絕對沒有絲毫的不乾淨。
無論是什麼年代的小姑娘,心裡都愛美,哪個小姑娘不喜歡鮮活亮麗的顏色,這個年代大街上的人穿的都灰撲撲的,很少有人穿鮮亮的顏色,所以小姑娘乍然看到一塊黃色花布,心中生喜忍不住摸了一下也是很正常的事。
只不過供銷社的售貨員眼睛都長到天上去了,看不起鄉下人,看見小燕摸了一下布立馬就借題發揮,不依不饒的罵了起來。
見田甜姐一直都盯著自己的手沒有說話,小燕輕輕咬了一下嘴唇,忐忑不安的小聲問道,「田甜姐,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啊?」
田甜握著小燕的手,感受到小姑娘手上粗糲的薄繭搖了搖頭說道,「大家總說工農一家親,原來這就是工農一家親啊?外面那句為人民服務也是可笑,應該換成為錢權服務,如果今日你不是鄉下人,而是有權有錢的城裡人,你看她能還會這樣對你嗎?估計巴結都來不及。」
周圍大多數聚集的人都是公社下面的農村,就算是再鎮上居住,又有誰家沒幾個農村親戚,聽到這話心裡十分認同,這些供銷社的售貨員個個眼睛都長得天上去了,他們過來買東西,沒有一個沒受過售貨員的氣的。
見有人出頭,以前忍氣吞聲的鎮上居民和周邊農村的村民紛紛附和道。
「我看這位女同志說的沒錯,乾脆把外面那句為人民服務改成為錢權服務算了。」
「還一天天瞧不起啊農村人,離了我們農村人我看你們這些心高氣傲的城裡人吃什麼,穿什麼。」從鄉下過來的村民憤憤道。
立馬有鎮上的居民澄清道,「我們可沒有瞧不起鄉下人,是這位供銷社氣派的售貨員瞧不起你們,咱們祖上三代,誰家不是農民啊,要不是農民早就去住牛棚去勞改場勞改了。」
「可不是,誰祖上不是農民,要不是農民還能安穩站在這裡嗎?」眾人紛紛附和道。
小燕和珍兒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多人為她們說話,心裡的屈辱和自卑一掃而空,突然覺得自己是鄉下人這事也沒有那麼難堪,甚至還挺光榮的。
供銷社售貨員的工作是關文香家裡找關係幫她謀來的,自從進入供銷社當售貨員後,關文香就自視清高看不起前來買東西的鄉下人。
今天她出門因為想買一件布拉吉跟她媽吵了兩句嘴心情不好,正好被小燕和珍兒撞上了,便借題發揮對著兩個小姑娘發泄她心中的怒火,沒成想竟然踢到鐵板了。
面對憤怒的群眾,她呆愣的站在原地,小臉發白,心裡十分的害怕,想張嘴解釋些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另一個柜上的售貨員年紀比較大,見事情鬧大了連忙跑了過來,連忙打圓場道,「文香是新來的,難免有些不懂規矩,請大家見諒,這樣吧,我讓文香跟大家道個歉,跟這兩個小姑娘道個歉,這事就算了怎麼樣?」
售貨員是個吃香的工作,家裡沒點人脈關係是進不來的,而且鎮上也就一家供銷社,大家都不願意把人得罪死了,家裡總有缺東西的時候,把人得罪死了怕以後會被穿小鞋。
所以大家聽到余慧菊這麼說情緒也沒這麼激烈。
「文香,還愣著幹嘛?趕快道歉啊!」余慧菊見大家的態度有所鬆動,連忙催促道。
關文香屈辱又憎恨的看了田甜一眼,都怪這個女人,不然她也不會被迫跟這些鄉下人道歉了。
被兩個鄉下土妞緊緊依偎著的姑娘氣質有種說不出來的矜貴,身上穿著她一直都很想要的藍色格子的布拉吉,腳下配著一雙白球鞋,濃密黑亮的側編發慵懶的搭在胸前,容顏絕美清麗,眼神輕飄飄的看了她一眼。
在那一眼中,她明顯感受到了田甜眼中的輕蔑和不屑,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與她看那些鄉下人是沒什麼不同。
她心裡不禁更加生恨,這個女人竟然敢瞧不起她,憑什麼瞧不起她,有什麼資格瞧不起她。
「怎麼還不道歉,是不想道歉嗎?」田甜淡淡的說道。
明明是很平淡的語氣,聽到關文香耳朵里,卻覺得屈辱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