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那兩盤錄像帶的時候，沈玘不動聲色的起身，眼睫顫了顫，對著幾人笑了笑，「嗯，我想我還是先迴避比較好。」
他與這三人的交情都不算深，早在胖子將他認出來時，沈玘便知道自己不得不以退為進，才能將吳邪的懷疑打消。
懷疑人都不需要證據，若他真表現出感興趣或者別的什麼，意味太深了。
可惜他雖然走出了門，門內的動靜卻也不避人，沈玘很輕鬆的聽見屋內傳來的嘶嘶抽氣聲，眉頭一挑，笑了笑，「這可不是我想聽的哦。」
阿寧明顯顧及著屋外的沈玘，說話的聲音儘量放輕，胖子倒沒覺得有什麼，沈玘與他們的利益並不衝突，也就沒有壓低音量，「小吳，這個人是你嗎？」
吳邪腦子亂糟糟的，下意識搖搖頭，可錄像帶里分明又是他的臉。
那時候他才幾歲？總不能是二十多年前有個跟他一模一樣的人吧？這也說不通啊？
毫無頭緒的幾人並未多說話，沉默的度過了一個下午。
阿寧自是沒有時間陪他們發呆，拿起錄像帶邊走，瞧見院子裡站在樹下的沈玘也沒什麼，只是微微打量著這位很有名氣卻又消失幾年的玘爺。
沈玘感受到視線，總算捨得轉身，對著阿寧一笑，「有什麼活兒，阿寧老闆可以找我的。」說罷，扔過去一張名片，上面簡潔明了的寫了名字以及聯繫方式，「價錢公道，可以商量。」
他的語氣帶上了點諂媚，並不惹人厭惡，配上那身溫和氣質倒叫人發笑，疑惑他是不是真幹這行的人，根本不像。
人不可貌相。阿寧不會單單憑藉外表判斷一個人，但短短一個下午的認識不足夠讓她看透面前的青年。
於是，她點點頭，表示自己會考慮一二。
為自己拉到活兒的沈玘見狀，笑容更是燦爛，熱情的對著阿寧的背影招招手，「看風水什麼的我也可以的！」
副業多多。
阿寧離開後，沈玘推開門，看著那兩人對著兩盤帶子發愁，也不出聲，自己自顧自的搗鼓起茶距，溫熱的茶水進了肚，這才問：「這帶子多少年的東西了，真的能放？不打開檢查檢查？」
他的語氣實在真誠，眼中的疑惑更是貨真價實。
「當然……」吳邪回復道，他忽然一愣，唰一下子起身，奔進去找工具，徒留胖子和沈玘面面相覷。
「天真這是咋了？」胖子奇怪道，「羊癲瘋也不是這個時候發作啊。」
沈玘眨眨眼，「可能是想修修帶子？」
「這帶子就沒壞他修什麼？」胖子反問，腦子忽然轉過來彎，對著沈玘一個熊抱，「小玘，你簡直是個福星啊！這帶子內容沒東西，裡面萬一有呢！」
「不至於，不至於。」沈玘乾巴巴笑著，不動聲色掙開胖子的手臂，手機忽然響了起來，「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妙！」的鈴聲響徹雲霄，一下子把胖子從驚喜中震了出來。
這鈴聲……
胖子一言難盡的看著無所察覺走到門外接電話的沈玘，要不說人家是高材生呢，這政治覺悟確實高啊。
在見到陌生號碼的那一刻，沈玘明白，安逸的日子多半要結束了，他搖搖頭，對著屋裡的胖子喊道：「我有事出門一趟，晚飯不用等我。」
說罷，沒等胖子說什麼便踏過門檻，走了。
沈玘嘖嘖稱奇的打量著這次任務的配置，先不論請來的那些人，就單從裝備來說，裘德考實在是捨得花錢，裝備都是當下能搞到最好的。
請的人就更不必說了，不算他自己，南瞎北啞也夠貴的。
黑瞎子看到沈玘時，也樂了開，「這不小玘爺麼，你也來接這活兒？」
「口袋空空，沒有辦法啊。」沈玘拍拍癟癟的口袋，開玩笑的哭窮道。
阿寧聽了他這句話，回應一句，「你窮？這幾天跟著小三爺吃香的喝辣的還得自己付錢啊？」
張起靈本來沒有搭理他們的打算，聽了阿寧的話倒朝著沈玘看了一眼，正好同人對上視線。
那雙眼睛的瞳色很淡，霧蒙蒙的一層灰，偏偏又亮的過分，見他看過來，也只是有點疑惑，皺著鼻子笑了笑。
笑的有點太頻繁了。沈玘似乎見誰都能展現笑臉，笑意淺淺，多是禮貌客氣。
張起靈移開了視線，並沒有說什麼。
倒是沈玘覺得他實在不似人間的人，那雙眼中一片空曠，甚至情緒的波動都少的可憐，大概這世上能被他在意的人或者事少之又少吧？
「酷。」沈玘想了想，中肯評價道，「實在是酷，這種看誰都跟看傻逼的氣質。」
黑瞎子瞧他一眼，自來熟的搭上他的肩膀，「你這嘴也夠毒的，罵別人傻逼也就算了，把自己也罵進去。」
沈玘對著黑瞎子「呵呵」兩聲，早知如此，他何必湊這個熱鬧，換個時間點摻合進來也就麻煩一點，哪裡會遇上這麼多孽緣？
黑瞎子對他嘻嘻一笑，搭在肩膀的手不動聲色的往自己的方向撈了撈，「別這麼冷漠嘛，咱倆怎麼說也是生死之交的兩次同事情誼啊。」
沈玘瞥他一眼，「只能說黑爺確實缺錢，這才多久，咱倆還能遇見。」
「彼此彼此。」黑瞎子的墨鏡確實是好東西，打量的目光盡數藏於鏡片之後，「我倒是奇怪，小玘爺怎麼突然出現，又在短短時間內接了兩單生意。」
「窮啊。」沈玘並不接招，咬死了是因為缺錢，「誰家有錢幹這行？圖被抓進去吃國家飯？」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不出什麼聊齋。黑瞎子沒說什麼，拍拍沈玘的肩膀，「那恭喜你，生意興隆。」
黑瞎子的嘴角雖然上鉤著，卻看不出什麼笑意。沈玘眯了眯眼，回道：「當然，黑爺也是。」
兩人之間的關係不上不下的卡在一個奇怪的維度，說認識又不只是認識，說是朋友，但其中的防備也不少。
如果真要給一個形容的話，很像狩獵，同為處於食物鏈高端而互相無法奈何的狩獵關係。
獵物和獵手隨時都會切換。
要說這孽緣，沈玘並不能說其中沒有任何設計的成分。但要說有，實在是冤枉了他。
畢竟一開始，他是以看風水的副業被解雨臣僱傭的。
說到這個，就不得不提這位解當家近日新買的一套別墅。這別墅有點難以用科學解釋的問題，每天的晚上八點到十二點，這裡的鎮上都會斷電，原因不清楚，在這四個小時裡，會不定時的來電，不定時的斷電。
作為一個十足的唯物主義但是副業是看風水的社會主義接班人，沈玘本能決定這問題多半是線路故障，但一想，這麼有錢的大老闆，線路故障不可能不查，也就將信將疑的跟了過來。
與沈玘一同在客廳聽甲方談要求的還有一個叫阿透的姑娘，這姑娘抱著一個畫板，叫沈玘奇怪，怎麼看風水還叫個畫畫的，難不成還得畫個風水平面圖？
解雨臣並沒有解釋的意思，對著沈玘道：「你的工作是看風水。」接著又看向阿透，「你的複雜一點。」他說。
兩位打工人下意識對視一眼，阿透覺得這位甲方實在奇怪，她一個畫肖像的能和看風水的怎麼工作到一起？
疑惑直到解雨臣說出他在停電又來電的一秒鐘之內多次看到鬼臉於是希望阿透在這一秒內看到鬼臉並畫下來才終於解開。
……神經病啊！
怎麼有人花大價錢叫人來畫鬼？
有鬼找什麼看風水的，不找道士來抓鬼？
沈玘和阿透面面相覷，後者表示抗拒，前者舉手詢問道：「既然確定有鬼還需要看風水的？」
解雨臣看他一眼，眼裡帶著幾分疑惑，「我像是那種花大價錢找人看風水的嗎？」
不，不像嗎？
沈玘眨眨眼，突然頓悟，「告辭，主業暫不開放。」說罷，他起身就往門外跑，身後悠悠傳來一句，「兩倍違約金。」
「老闆你看這事鬧的，老闆給了錢嘛，什麼活兒我都干，我不挑的！」沈玘頓時露出一個諂媚的笑容，轉身跑回客廳，乖巧如鵪鶉。
失策了。好歹毒的僱傭方式，他說自己都窮的叮噹響的師兄怎麼突然說給他介紹活兒呢，原來在這裡等著他！
沈玘倒是奇怪，自己一個消失幾年的人有什麼優點值得被用這種方法僱傭，難道是他過於優秀的履歷被看上了？
解雨臣當然不會回答他這個問題，無良資本家看了看表，「八點了。」接著看了眼沈玘，「你陪她一起，總要讓我看看你值不值這個價格。」
話音剛落，別墅陡然黑了下來，只有解雨臣身旁助理的手電筒發出燈光，而隨著兩人走出別墅，那一點燈光也消失殆盡。
「這算什麼事？」沈玘哭笑不得，他看了看身邊因為驟然黑下來而控制不住炸毛的阿透，安慰道，「沒事，我就在你旁邊。」
阿透沒有回答他，安靜的黑暗中只有呼吸聲最為明顯，孤男寡女第一次見面便被一起關進黑暗的別墅，要是放在言情劇本里，這兩人肯定會因為吊橋效應而相戀。
可生活不是小說，沈玘坐在沙發上，看著阿透因為突然出現的聲響草木皆兵，整個人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只得儘量放輕動作，百無聊賴的環視一周。
沈玘夜視能力還行，黑暗中勉強能視物，現下環視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麼人影，他還想再看，燈光突然恢復，好懸晃花了眼。
暖黃的燈光叫他適應了會兒，還說什麼，便見阿透往廚房的方向走——也是剛剛聲音出現的地方。
沈玘並不想動，看著她在廚房打轉。
神經甲方。
卑微乙方。
什麼要求啊這。
沈玘在心裡吐槽道，對於突然的停電適應良好。
但很顯然，阿透無法適應，好懸摔了一跤，發出的聲音叫沈玘覺得不對，連忙走到廚房，扶起她，兩個人儘管並不熟識，但在這一刻做出同樣的決定——開門走人。
由於沈玘黑暗中能視物，他抓著阿透的手，帶著人往門口走。
阿透對於這次生意並沒有什麼好感，以至於現下被沈玘抓著手往門口引時，對這人的容貌還是想了想才記起來。
很漂亮的男人。叫她印象深刻的是渾身的氣質，一看便是被家裡人真金白銀培養出來的書卷氣，怎麼看都不像是看風水的神棍。
怎麼會答應做這工作？阿透雖然好奇，卻也沒打算詢問，這輩子可能只見過這麼一次的人還是不要多八卦為好。
這次來電很快，兩人剛摸索到吧檯附近，頂上的燈亮了又熄，過程只有一秒鐘。
而就是那一秒鐘，一個兩米多高，不似人類的黑影出現在眼前，臉看不清楚，只能注意到這道身影不尋常的高挑。
阿透無法抑制的尖叫起來，被沈玘抓住的手反而死死的抓著人，這一刻，身邊的陌生人成為她在這裡的熱源以及安全感。
沈玘在看見黑影的時候，身體一僵，本能趨勢下，他差點踩著椅子一躍而上給那黑影一拳，一切恐懼都來源於實力不足。
但阿透死抓著他，沈玘苦笑一聲，輕聲安撫起這位承受「無妄之災」的小姑娘，身子轉到人面前，空出的一隻手安慰的拍拍人的背，「冷靜冷靜，沒事沒事，有鬼我讓你先跑。」
這安慰實在差勁，但當下的情況倒也好用。
沒多久，別墅的燈光恢復正常。
解雨臣走進來時，便看見沈玘神情無奈的安撫著面前的阿透，阿透明顯沒緩過來，仍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
很平常的畫面。不平常的大概只有沈玘安慰人時，淺淺上揚的唇角，並不如同平日一般禮貌客氣，明顯帶上幾分感情，尤其是他的眼睛，其中或真或假的情意叫人心甘情願溺死在表面的和氣中。
解雨臣沒說什麼，目光卻在沈玘臉上停留了片刻。
這大概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的欣賞？誰都猜不透，也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