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大姑娘醒醒呀,老太太和大娘子看您來了。」
李炎柒只感覺身處混沌之中,迷迷糊糊間聽見一個聲音在呼喚。
她努力嘗試著想要睜開眼睛,卻頭有千斤重,後腦更是傳來一陣刺痛,讓她差點再次失去意識。
恍惚間,她看見了一群身穿古代服飾,十幾位婦人們將她圍在中間。
那些人神色各異,有人關切,有人焦慮,也有人幸災樂禍,不一而足。
居中的是一位銀髮老婦人,面色冷峻眉頭緊皺,張嘴便是薄言,聽不懂說了什麼。
只看見所有人在她的言語下都微微低頭,無人敢與其對視。
其右手邊的婦人衣著最為華貴,全身珠光寶氣,頂上三根金釵綴東珠搖曳,頸間和田玉籽料成串,手腕處更是左右各有一個赤金鐲子,熠熠生輝。
不過,這位夫人臉色卻是慘白,雙目無神,眼角處淚痕未乾,顯然是哭過。
這是什麼情況?這是進了拍古裝劇的現場了嗎?
李子柒不明所以,腦袋昏昏沉沉似真似幻。
只覺得這些婦人的穿著打扮像是畫中人,還有身邊古香古色的家具布置,那是古裝電視裡的模樣,難道我是穿越了?
她習慣性的伸手要去撓頭,卻發現自己的手正被另一雙玉手握住,正待有所動作,卻被手的主人察覺。
那人察覺到她的動作,初時還有些難以置信,轉臉過去,正跟她的目光對上。
「汶兒,你終於醒了!我可憐的汶兒呀,你可不能死呀?!沒有你,姨娘可怎麼活呀!」
「是汶丫頭醒了嗎?快快快,都讓開,讓李郎中過去把把脈。」
「你們這些都是死人嗎,先去把春姨娘拉開,切莫耽誤了給汶丫頭看病。」
「醒來就好,醒來就好,盛家先祖大德,保佑兒孫後代順遂安康。」
看見她醒了,眾人皆是面露喜色,讓出一條路來給郎中,華貴婦人更是明顯長舒一口氣。
汶丫頭?這是在喊我嗎?
李子柒本就有口不能言,耳朵里再次充斥著嗡嗡聲更是難受。
都說一個女人堪比三隻鴨子,這屋子十來個女人,如此算,這個噪音程度簡直是折磨。
「哼!都安靜些!」
此時銀髮老婦人猛然冷哼一聲,一眾人像是被摁了暫停鍵一般,戛然而止,好在場面也得到了控制。
「亂鬨鬨的成何體統!」
老夫人挑眉,眼神掃過華貴婦人所在的位置,讓她不由打了個激靈。
「老太太寬心,大姑娘福緣深厚福大命大,既然已經醒了,肯定能化險為夷。
初春夜裡的風寒,這裡有這麼多人看著,我先讓人送您回萬福堂歇著。」
幸好,銀髮老夫人身邊有人適時開口。
「孔嬤嬤說的是,娘您先回去歇著吧,這邊有我呢。」
華衣婦人連忙接過話來,卻不想銀髮老夫人聞言面色更冷,視她如無物,就像是沒聽到一般不發一言。
直到李郎中給懵懂中的李子柒把完脈,過來告知確定脈象平穩,已無性命之憂。
老婦人這才起身,隨行的丫鬟嬤嬤一併離去,房間裡的人倒是空了大半。
外邊夜已深,其他幾位也動身離去。
李子柒這才知道,那位銀髮老夫人是這家的老太太,而華貴夫人則是這家的大娘子,除此之外,還有春姨娘、張姨娘等幾位姨娘。
最後,房間裡只剩下華貴婦人以及抱著李子柒哭過的春姨娘。
此時,春姨娘正自說道,「大娘子,您可得給我們我們家汶兒做主,陸家那對姐妹這是在下死手呀。
他陸老爺是大官,咱家老爺也不差,若論其祖上,盛家曾祖父可是三朝元老。」
「噤聲!」
盛家大娘子出聲斥道,而後又壓低聲音道。
「汶丫頭受了傷誰都不想,可這傷畢竟是在自己府上受的,但凡說出去盛府也不光彩,況且當時屋裡除了凝竹就是陸家姐妹,誰是誰非各有憑說,到時候就是扯不完的皮,丟人的還是盛家。」
看春姨娘猶自蹙眉,大娘子暗嘆一聲,「汶丫頭雖然不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卻也跟我血脈相連,咱們是一根藤上結出來的瓜,榮辱皆是一起。
汶丫頭這事肯定要有個說法,別忘了盛家還有老爺,還有老太太。」
本來華衣夫人還想說些什麼,外邊的丫鬟來報,說是外院管事有急事要見大娘子,只能囑咐兩句,便匆匆離開。
李子柒豎起耳朵還想多聽兩句,只可惜春姨娘這一天許是累了,竟在一旁緩緩睡了過去。
夜更深了,盛府上下終於緩了下來,盛家大姑娘今日被重傷,血流了一地,郎中差點讓準備後事。
府中從管事到丫鬟僕人,有一個算一個,這一天忙的像陀螺。
直到二更時分,街上打更人打過二更,這才緩緩歸於平靜。
李炎柒到現在還在發呆,春姨娘被貼身丫鬟扶走,屋裡只剩下她一個人。
還是那個古色古香的屋子,屋內床桌椅凳一應俱全,布局考究雅致,一縷輕香裊裊,散發沁人心脾的香氣,這似乎古代女子的閨房。
這要是拍古裝劇,不至於要到半夜吧,難道是古裝真人秀,玩的就是真實?
她正在胡思亂想,試圖尋找蛛絲馬跡解釋如今的局面,卻不想就在這時,後腦猛然傳來一陣劇痛,緊接著腦子裡一段段記憶如潮水般湧來,讓她大呼一聲痛,緊接著便暈死過去。
「姑娘……可不能嚇我呀……姑娘您怎麼了……」
丫鬟翠萍正在房外守夜,聽見有情況沖了進來,正看見她昏厥過去,以為她出了意外,眼淚止不住簌簌而下,嚎啕大哭起來。
「快去喊郎中!」
一時間屋內雞飛狗跳,剛睡下的各院裡燈火點亮,各院人臉色各異,只是這些,李炎柒是看不見了。
此時她的腦海中赫然是一個女孩九個歲月間的記憶。
每一次記憶翻湧,她只感覺腦漿被攪動,頭痛欲裂,一段段記憶接踵而來,讓她目不暇接。
她叫盛汶竹,出生在春日裡父親外放的行船上,居於河流而生故得名為「汶」,而他們這一輩的女子排字用的是「竹」字,這才得名為「汶竹」。
只是好名字卻沒有帶來好命。
待到她三歲時,母親郭氏因再次有孕因難產而亡,本被寄予厚望的盛家次子隨之夭折。
半年後長兄隨人遠走遊學至今未歸,父親盛永璋則迎娶妻妹小郭氏,然後是宋姨娘、張姨娘。
幾乎是轉眼間父親房裡鶯鶯燕燕一片,她作為嫡長女卻成為一個透明人,十天半個月不見父親已是常事。
緊接著家中添丁,妹妹弟弟接連降世,盛家宅院裡愈發熱鬧。
只是這些熱鬧跟她沒有關係,她被安置在最東邊春姨娘的瀟湘閣里,如同那些下人一般熬著日子,等待主家哪天想起來,給個恩典出去配人。
春姨娘原本是母親的陪房,後來被娘親抬了姨娘,只是一直沒能生育一兒半女,反倒是視她為己出,照顧其日常起居,甚是用心。
她本不想在爭什麼,數著時間過日子,奈何春姨娘並不想低這個頭,堂堂盛家嫡女過的還不如個丫鬟,這怎麼跟地下的小姐交代。
其實她知道,父親也是有自己的苦衷。
盛家三房到父親這代是單傳,老太太一直期盼著三房開枝散葉壯大門庭,為此四處拜佛求經問道修行,好不容易看見了第二個孫子,卻不想夭折,唯一的兒子成了鰥夫。
為了盛家三房能多有幾個兒孫,便迫不及待的再次給兒子娶妻。
可老太太想的是多子多福,他爹還要考慮身邊的一兒一女,便有了妻死娶妻妹。
可兒女們並不領情,長子負氣遠遊,長女逐漸疏遠,父親終歸心中不忍。
記得有一次路過父親的書房,看見他盤坐在母親的靈位前久久無語,直到夜深,直到月隱,直到她被春姨娘喚回去,父親如同木樁一般一動不動。
那時候她就在想,父親也許不像她所看到的那般薄涼,午夜夢回,他是否也會想起自己的髮妻,想起他們的親子,想起她!
一段段記憶碎片閃回,李炎柒不自覺的濕了雙目,為了那個九歲的孩子。
本是該無憂無慮天真浪漫的年紀,卻早早見識到了人情冷暖。
生母早逝,生父薄涼,本就性格內斂,不爭不搶,被其他人當成軟弱,成了盛家誰都可以欺負的角色。
盛永璋至今育有兩子四女,其中嫡長子盛昌琛嫡長女盛汶竹皆為先妻郭氏所生,三女盛夏竹和次子盛昌程為小郭氏所生,次女盛凝竹為宋姨娘所生、四女盛沫竹為張姨娘所生。
盛汶竹雖然是長女,又是嫡出,奈何被盛永璋故意遺忘,是的府中大大小小的人都敢過來踩上兩腳。
等到李炎柒再次恢復意識,東方已露白,屋子裡一人也沒有,她摸索著站起來,發現桌子上有水壺,也不倒在杯子裡,直接拿起茶壺,噸噸噸胡灌一通,乾涸的嗓子這才舒服。
「姑娘,您怎麼起來了?可是渴了餓了,您身子還沒好,直接喊我們就好。」
進來的依舊是丫鬟翠萍,她聽見屋子裡有動靜進來正看見盛汶竹赤腳走在地上,趕忙過去攙扶。
「姑娘小心些,您是不知道昨天夜裡您又暈死過去了,老太太和大娘子連夜喊了郎中來,又是熬藥又是針灸的,好姑娘可莫要再嚇人,好好歇息著,有什麼事您儘管吩咐我們這些丫鬟就好。」
就像老母雞護著小雞仔,她被攙扶著回到床上,不想肚子裡咕嚕嚕聲響起。
「那……什麼……我餓了。」
李子柒大窘,此時腳底能摳出一幅清明上河圖。
屋子裡除了涼茶還有兩小碟糕點,一盤瓜果,李炎柒來者不拒,風捲殘雲間消滅桌上的所有敵人,最後把一壺涼茶徹底喝淨,這才心滿意。
大姑娘病了胃口倒是好了!
翠萍心中暗自嘀咕,卻也欣喜起來,能吃是福,看來姑娘身子好了。
吃飽喝足,李子柒終於有力氣梳理龐大的信息。
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叫盛汶竹,她爹叫盛永璋,盛永璋的爹是盛家三房,是盛長柏的第三子!
沒錯就是知否里那個盛長柏,盛明蘭的二哥!
李子柒回憶起記憶中的畫面,盛家自盛紘開始中興,至盛長柏時鼎盛,其四次入閣,三度拜相,屢及六部十三省。
再次確認自己還在這個陌生又熟悉的房子裡,終於是接受了自己穿越到知否世界裡的事實。
睡了個回籠覺,盛汶竹的記憶已經被她消化的七七八八,可以說,現在她就是盛汶竹了。
「春姨娘在此稍候,大姑娘還沒醒還在裡屋睡著。」
「大姑娘好點沒?下人可是有來早膳?」
「姑娘面色已經好多了,昨天晚上都知道要吃的了。早膳是太太安排人送過來的,還在前堂放著,等姑娘稍後再吃。」
「那就好,這個時候誰要是敢跟瀟湘閣為難,我就去太太面前告他們的狀!
大娘子我說了,大姑娘是嫡長女,是盛家在外的臉面,哪個不長眼的再敢來撒野非打斷他們腿不可。」
外屋裡春姨娘略顯尖銳的聲音跟丫鬟翠萍的輕聲細語對比明顯。
李子柒,不,應該說是新的盛汶竹緩緩坐了起來。
知否,盛家!作為一個超級宅女,一直秉承的是「但凡能坐著不站著,能躺著就不坐著」的原則,猛然間燃起鬥志還真是少見。
「是春姨娘來看我了嗎?怎麼還不進來說話?」